“少爷,少爷,你松松手!我可是给你带回烂东西了!”
冬阳弯腰转个圈,把自己的耳朵从魔爪中解放出来,又呈上前次出去的时候托人做的一些小玩意。
距离上次的一个月的较量已经很长时间了。那一天过后,张老爷亲自考核了张绪竹的学业,对结果还算满意,又经过几番测试,不知道他们怎么考虑的,没几天就提拔冬阳和桂圆做了书童,负责监督、协助小太岁念书,而不必去管其他琐碎的杂事,冬阳的工钱也从每月一百文涨到了一百五十文。
想到小土豆的烧饼,冬阳在涨工钱后,特意两文钱买了两个小烧饼,一个大烧饼,很艰难地咽了下去——他还是更喜欢吃米饭,不然,用土豆作主食也可遥
好在张绪竹也不是完全的纨绔子弟,在张老爷的教训下,在朱泽晨和冬阳的刺激下,野收敛了很多,每日缠着冬阳要和他比试谁背的书多,谁能理解的典故多,谁做的文章好之类的。
前两项冬阳应付得很轻松,但写八股文,他却实实在在不如张绪竹,更不用说那一手毛笔字。每每看到自己横歪竖扭块头大的字迹,再对比一下张绪竹的蝇头小楷,冬阳就惭愧不已,而小太岁这时候也得意洋洋,毫不谦虚地嘲笑他。
不是没有想过用前辈发明的鹅毛笔鸭毛笔来写字,但想到就因为这个被小太岁炕起,冬阳愣是憋着气要练出一手好字来。他就不信,自己每天写每天写,不会得到提高!
一来二去,小太岁明显把冬阳当作了好玩的书童和可以与他一起出鬼主意的心腹,冬阳的日子算是真正好过了。因为张绪竹依然被足,不能出去。于是,冬阳就经常可以得到允许出去遛达,到码头去见见陈良和陈三,托他们把自己的工钱送回土豆爹娘手中,到酒楼茶肆去听说书,到街上给张绪竹和秋给买些小东西,回来再给他们说一些新鲜事……这日子,可谓是如鱼得水。
“哼!出去买个东西要这么久吗?我看你经常跑到世子那里去。说,是不是嫌我们张府庙太小,容不下你,你要去攀王爷的高枝了?”张绪竹看也不看他的小玩意,撅着嘴又要揪他的耳朵。
这小屁孩!自己只不过是去看赵秉文罢了,他在想什么?
再说,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转了?不但不要新式把戏,还在这里追究其他无关痛痒的事情?
“少爷,你对土豆这,土豆只恨不能肝脑涂地,以表忠心啊!少爷你可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忠诚。再说,世子每次看我,都是斜着眼睛很深沉的样子,似乎在盯着自己的猎物,研究什么时候吃掉一样,我躲他还阑及,哪里敢去高攀他?”冬阳老老实实任他拎着自己,看他脸稍霁,又说了几个笑话逗他,张绪竹才意兴阑珊地挥手:“得了,爷累了,你先出去吧。”
出蹬来,冬阳细细问了桂圆和秋,张老爷今天并没羽罚他,相反,因为大夫说张夫人又怀孕了,府中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嗯,当然也有例外,秋就叹气说:“李姨娘今天虽然去问过安,送了好些补身子的东西,但脸溶苍白……”
冬阳更加奇怪了,张老爷一二,先后有过六个孩子,其中张夫人就有一二子,大儿已经出嫁,夫家也还算有实力。张绪竹是嫡长子,还有一个儿子据说四岁上得病夭折了。两个小,李氏有一子一,王氏有一个儿,但这三个小孩年纪都还小,张绪竹平日和他们也鲜少来往。冬阳一度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亲弟弟夭折而给他留下了阴影。
张夫人虽说为人懦弱些,不够果敢,但凭着现有的一子一,她在张府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何况精明的老太太也是护着她的。如今她又有身孕,怎么说也算是大喜事,张绪竹更应该高兴自己母亲可以给他添一个弟弟或才对,怎么会无缘无故这样阴阳怪气的?
算了,先不管他,听说景王爷过几天就要去别处巡视,赵秉文不知道会不会跟着去?就算这次不去,过一段时间他也会跟着回京城的吧?
冬阳看看昏黄的天,有些凄凉地想起那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心绪复杂摸到赵秉文的住处,他正在院子里练武。冬阳坐在台阶上,托腮愣愣地看着。
虽然初次见面时,被他的神采给迷住了一小会儿,但那并不是动心,也更加不是一见钟情。只是后来,见赵秉文在唐虎事件中不着痕迹地替他去除隐患,见他在张绪竹受罚时毫无芥蒂地和自己谈天说地,并替自己按摩蹲麻掉的双腿,见他轻轻浅笑教自己认字,这才越发觉得亲近。
说起来,要认字也不是非得找他不可。每次见面,虽然不爽他把自己当小孩看,但却觉得很安心,似乎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什么,不用担心自己偶尔脱线的表现会引起怀疑,毕竟,他对以前的土豆一无所知。陈良父子也很照顾他,但冬阳总是觉得心里不舒坦,感觉自己是个贼,在盗属于土豆的温暖和关怀。而面对赵秉文,就不会有这种情绪。
更多的时候,冬阳只是在一旁静静地欣赏他练功的姿态,不必交流,一个用心练功,一个纯粹观赏,偶尔在心里YY一下如果哪一天,自己也能这样厉害该多好!可是,他自己练过蹲马步半个时辰后,就彻底放弃了,武功,不是一般吃苦就可以学会的!何况,赵秉文不一定会教自己。
像现在这样,明明不是很亲密的人,在一起各自做着不相干的事情,然会互相打扰,反而很轻松,很和谐。几乎就是那种“心有灵犀不点通”,“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只是,这种日子也快到尽头了吗?
渐深,赵秉文收起剑式,好笑地看着缩在一旁的小小身影:“怎么?小豆子也会有烦恼?这么点年纪,就学大人叹气?”
“我不是小孩子!我比世子、少爷的年纪都大!而且,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长高三寸了!”冬阳不爽地站起来。心情烦闷,语气也不由自主变得傻气起来。
“是是是!小豆子要变成大豆子了!看你儡久了,没吃饭吧?我这里有些剩余的点心,你拿去解馋吧。”
赵秉文无所谓地笑笑,整整衣襟走进屋子里,冬阳气恼地跟在后头。
一进门,他就眼尖地发现,墙角的一个桌子上摆着一个陶瓷盆,盆里装的是圆圆的、金黄的土豆!
是土豆!
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土豆!
冬阳激动地奔过去,一手抓起两颗土豆,欣慰极了!
“这可不是大豆子,你最多就长个黄豆大!”赵秉文把土豆放回去,见冬阳依旧眼巴柏看着,拉他到另一旁,拿些点心给他:“那是船队好不容易从洋人那里荡的,叫洋芋,不能吃,只能看的。”
原来这时候的土豆也叫洋芋,可是,土豆怎么会不能吃,只能看?
冬阳仔细想想,好像土豆传入英国的时候,最先是被当作奇异草来欣赡。但船垛次去的,并不是英国啊,怎么会把这种习带回了?而且,印象中,土豆并不知道船队有带回来这个东西,似乎有一段时间,土豆是一个人呆在船舱里的……
“赵大哥,我这次跟船队出去,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发现他家的一个仆人被罚不能吃饭,结果他就了这个洋芋自己烤着吃,好好的。”冬阳努力做出神往的样子,只差没有流出口水来。
“饿了就吃点心吧。洋芋不能乱动的。”赵秉文淡淡地把点心打包装好,塞在他手里,拎着他出门:“晚了,你早点去睡,明天不是要早起陪你家少爷念书吗?”
……
又在敷衍他,冬阳愤愤不平地看着关上的大门。
不行!既然自己知道有土豆,就一定要想办法弄几个来!
“少爷,少爷!你别发呆了!先生留下的文章,你还没有抄好呢!”
踌躇满志去找张绪竹,希望通过他拇土豆种,然料他正傻坐在书桌旁,跟前摊着几本书和一叠纸,而桂圆,则很无奈地劝说他。见冬阳进来,很是松辽一口气。
“土豆,是不是你今天没有把少爷想要的东西买回来,惹少爷生气了?”
冬阳看着小孩一脸悲伤秋的沧桑样,叹气摇头:“桂圆,你也学这么久了,先拿下去帮少爷抄了,我来劝劝他。”
桂圆的字迹很接近张绪竹,也就是说,比冬阳写得好,这令冬阳很是悲愤!好在他能制住张绪竹,这才挣回一点脸面。
桂圆无声地下去了,冬阳盯着小屁孩,见他半天没有动静,起身拿一厚被子,钉在墙上,又拿了一张大宣纸钉在中间,拿起毛笔,拖着张绪竹立到墙壁前,义愤填膺地说:
“少爷!你恼恨谁?我们把他的名字写出来,或者把他的画像画出来,然后你就对着他拳打脚踢,拿鞭子抽他,拿钢针扎他,拿刀子捅他,把他切得七零八碎再拼起来,扔到茅厕泡着!土豆可以给你打下手!”
“这个人就是你!”小屁孩阴森森地开口。
冬阳哭唱并作,声泪俱下:“少爷!土豆可以为你上刀山下油锅,抛头颅洒热血,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土豆竟然不长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少爷,这就拔剑自刎去!”
一把拿起小刀,就往空白的宣纸上挥去……
“行了,把你卖了都不够赔这被子和宣纸!你还想毁坏这屋里多少东西?”
“嘿嘿!一骑红尘子笑,一棉被少爷乐!只要少爷你开心了就好。”
“不会作诗就不要乱说!爷怎么能和人比?你不想活了?”
“少爷,土豆的死活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少爷是金贵人,一言一行都牵动着许多人。你今天闹了大半天,若是老太太和老爷知道了,他们拿小的们问话还是小事,若因此害他们担心,可就是大过了!尤其夫人今天才验出来身孕,你很快就会有弟弟或是,不应该高高兴兴的吗?”
张绪竹沉默了,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冬阳也不逼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对面。半晌,小屁孩才蔫蔫地说:“我娘以前也给我生了一个弟弟。那时候,他小小的,软软的,一见到我就笑,后来长大了,每天叫着哥哥跟在我后头……生病的时候,他躺在上,瘦瘦的,不停地咳嗽,不停地哭,哭着喊哥哥……再后来,我怎么叫他,他也不应了……”
断断续续说着,小孩眼眶就红了,冬阳上前轻轻拍他,没有吭声。他撒然变了语气:“后来姨娘他们生了弟弟,爹就很少来看我了,不管我做好做差,他天天就想着怎么训我!如今再有弟弟,他就更加不会理我了!”
这都是哪跟哪?
若是他只怀念自己不幸夭折的弟弟倒还罢了,居然还……还缺少父爱!
据说儿童都特别崇拜父亲,青少年时期开始怀疑叛逆,二十到三十岁时开始挑战,觉得父辈的想法都是保守落后、甚至是错误的,努力开创自己的天地,头破血流也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是无悔的,三十岁以后,自己成家立业了,有孩子了,却会慢慢地开始重新认同请教父亲。
张绪竹现在,莫非就是青少年叛逆期的代表?
或者说父子间的代沟?
还是只因为缺少沟通,不会表情感情?
清难断家务事啊!
冬阳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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