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会,张建政说:“等到必要的时候,先给广仁透透风,看他是什么样的主意。要是他也不反对,两个孩子也愿意在一起,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李茹月也没有更好的主见,丈夫这样的处理方法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回想着侄女那可爱漂亮的样子,李茹月感叹道:“人这东西也奇怪,谁会想到小小长成现在这样子。谁见了都夸她长得漂亮。我们把她接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小男孩,一天天看着她长大,一年一个样子,活脱脱出落成一个大美人了。”提起张筱怡的变化,张建政也啧啧称奇,说道:“是呀。当初只想着把她好好带大,能像普通孩子那样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我们也就尽到责任了。哪里会想到,她竟然越长越秀气了。就是天生的女孩也没有多少人能像她长这么漂亮的。”说这话的时候,骄傲和自豪感洋溢在他们脸上。
李茹月突发奇想地问道:“你说,变性人是不是都这么漂亮的?”张建政觉得妻子的想法很好笑,有欠思考,哈哈笑着给她解释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变性人哪能都这么漂亮的。很多变性人都要通过整容手术的改造,才能使他们在外貌特征上看起来比较像男人或女人。而且效果也因人而异,并不是所有变性人都能通过手术获得理想的样子。这是有生理和技术上的难度限制的。”
李茹月听了丈夫的解释,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幼稚了,但又禁不住地问:“那我们家小小有没有做过你说的整容手术?”
妻子提起这事,张建政倒不得不说:“小小的情况有所不同。首先她不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易性癖’患者,她接受变性手术是被动接受而不是自愿的,其次给她做的手术没有包括整容手术,因为那会她还小,还看不出明显的男女外貌特征。再有就是她也不用像一般的变性人那样需要频繁地注射和服用雌性激素来维持身体的性别特征。至于她为什么长成现在这样,既有雌性激素的作用外,还有就是她本身的底子好。也许她是一个奇迹吧!”说张筱怡是一个奇迹,绝不是信口开河。诚如张建政所说,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通过手术获得理想的模样。而张筱怡却凭着自身的发育,获得了常人难以乞及的美貌,从变性人的角度来说,这是难以想像的。
听了丈夫的一番话,李茹月眼里充满疼惜和怜爱地说:“有时候,我觉得她就是一个小仙女,可能在天上犯了什么错误,被打入凡间来了。又阴差阳错地投错了男胎。偏偏又祸不单行,小小年纪就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幸好落到我们家来了。要是落到别人家里,不知道她又会是什么命运了?”
李茹月疼爱侄女,张建政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家里本来就有两个孩子,自从筱怡到来以后,两口子大部份的热情和精力都倾注到了侄女的身上。两个孩子也并不因为父母的偏心而理怨过什么,反倒是他们也对这个小妹爱护有加。可以说,张家从上到下,都把张筱怡当成了珍珠宝贝。
那夫妻俩正在楼下说话,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爸爸,妈妈,不要走,不要走……”两人急忙跑上楼来,推开侄女的房门,按着了灯,只见筱怡在床上手脚并用,朝空中胡乱抓着。两人急忙喊道:“宝贝,醒醒,醒醒。”经过两人连声地呼唤,张筱怡总算是睁开了眼睛,额头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脸上惊恐未退。见到叔叔和婶婶,坐起身来搂着两人的肩膀,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李茹月把侄女抱在杯中,说:“孩子,又梦到爸爸妈妈了吧?别怕别怕,我们都在这儿……”张筱怡只是哭,不说话,李茹月抚摸着她颤抖的身子,心疼不已。很久没有见到侄女出现这样的情况,今天是怎么了?是什么触动了她心底敏感的记忆。
张建政对妻子说:“今晚你陪陪她吧,不然她夜里会害怕。”李茹月点了点头。等到侄女的情况好了一些,张建政关门出去了,让妻子和侄女留在了一起。在孩子小一些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有时是张建政陪她的,但是考虑到孩子已经长大了,还是让妻子陪比较合适。
滴答,滴答……外间墙壁上的挂钟敲响,已是深夜12点。大家都已安睡,屋子里静悄悄的。经过刚才的一闹,张筱怡睡意全消,脸上尤挂着泪痕,两眼直愣愣地睁着,面色有些徨恐不安,看上去不是很好。李茹月把她揽在怀里,盖上被子,轻轻地哄着她入睡。正想伸手去关灯,张筱怡急忙说:“先别关,我怕。”李茹月轻声说:“好,不关不关,等你睡着了我再关。”
张筱怡把头贴到婶婶的胸口,像初生的婴儿那样依偎在她身上,在某种程度上,早已把婶婶当成了自己的妈妈,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总能从婶婶那儿得到慰抚。李茹月还能感到侄女快速的心跳声。关心地问:“宝贝,睡不着吗?”张筱怡“嗯”了一声,扬起头来,看着婶婶慈爱的脸,幽幽地说:“婶婶,我心情好乱,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侄女似乎有心事要倾诉,李茹月当然不会拒绝,说:“好吧,只是不能太长了哦,明天你还要上学去呢,你忘啦?”张筱怡轻轻又“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梦里的事情:“刚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我又变回男孩子了,然后像往常那样去上学。同学们却笑我不男不女,还说我是怪物。我急了,就跟他们争辩起来。但是他们有好多人,乱纷纷的,我怎么说他们也不相信。后来,有人突然指着我说:‘你说你是男的,怎么还穿着裙子?’我才发现,我穿的不是男孩的衣服,而是裙子。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马上同学们就起哄了,还喊着说要脱我的衣服检验。我抗争不过他们,被他们剥掉了衣服,很多双手往我身上乱摸。我求他们停下来,但是不管用,还有几个男孩嘻嘻哈哈地笑着扑上来,要对我做邪恶的事情……忽然,爸爸妈妈出现了,帮我赶跑天天中文网了这些人,还对我说了许多话,虽然我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能感到爸爸妈妈的温暖,我好想抱住他们,可是他们又失去了踪影,任我怎么喊也无济于事。再然后,我就听到了你和叔叔的声音。于是才醒过来。”她说起梦境里的所遭所遇的时候,喜怒哀乐,百味俱全,仿佛是人生的又一个复杂的经历。
李茹月抚摸着侄女的小脸蛋,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回应她。张筱怡忧虑地问:“婶婶,我是个怪胎吗?为什么偏偏我和别的人不同?”李茹月说:“怎么会呢。那是你想的太多,想的太复杂。凡事放开一些,你就不会觉得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了。”张筱怡愤愤地说:“我讨厌别人对我追根究底,但又总是有这种人存在。这些人恨不得想把我扒光了,放到实验台上去。”
李茹月把孩子搂得又紧了一些,开解道:“瞎说,没有那么糟糕的。有些人不是想知道你的隐私,只是因为喜欢你。你已经是一个姑娘家了还穿得像男孩,谁都会奇怪的。”她据实纠正侄女的想法,说得不偏不倚。张筱怡依然不愤地说:“天下间那么多女孩,他们去喜欢真正的不好吗,干嘛老纠缠着我这个半路出家的?”
半路出家?侄女对她自己的形容让李茹月哭笑不得。看着那张嘟囔囔的可爱小脸,李茹月耐心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人喜欢你,说明你有魅力啊。很多普通人想博得他人的注意都不容易,而你轻易就能得到别人的赞美和关爱,这应该是多好的一件事情啊。”
张筱怡却孩子气地说:“我美不美关别人什么事情?我又没想过要和谁好,和谁结婚。”李茹月说:“那倒好笑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仪的事情。你不嫁人,还想做老姑娘啊?”张筱怡茫然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想永远陪在你们身边。”在她心里不曾想过会不会成立家庭,也许满足于现在这样的状况就是她所希望的。
李茹月又说:“人都有到另一个世界去的那一天。到时候,谁来照顾你呢?而且,让我们见了你的爸爸妈妈怎么跟他们交待?”张筱怡说:“可是我不能生孩子啊,要是别人知道了我的真实情况,肯定不会接受我的。”她说的也是事实。以她一个变性人的身份,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生孩子。尽管身体和别的女孩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不能哺育后代,是作为女人的致命伤,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缺陷。
中国人素以“孝”来作为国人的信条,就是通常所说的“百善孝为先”,又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没有后代祭祀祖先,从来都会被视为最大的不孝。步入21世纪,世界在变化,中国也在变化,但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习俗依然根深蒂固。在有些家庭里面,自己没有儿子,收养同宗之子为后嗣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可见人们对此多么地注重。这样论起来的话,变性人,先天的缺失了“孝”的能力。
李茹月当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作为城市人,那套“无后不孝”的观念其实他们已经看得比较淡然了。只是人们辛苦了一辈子,安享晚年的时候,没有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或多或少都会留有遗憾吧。当务之急自然不是去想有没有后代的事情,能不能抚平张筱怡内心的种种疑虑才是关键。李茹月认真地想考了一会,说道:“当你找到爱你的那个人的时候,他会包容你的一切。没有孩子可以去领养,没有感情才是最可怕的。你想想看,两个人同床异梦,就算有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幸福的家庭吧?”
张筱怡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涨红了脸,羞涩地说:“结了婚的女孩都得和爱人做那种邪恶的事情吗?”她所说的“邪恶的事情”指的就是做爱。在张筱怡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天和姐姐一同洗浴时候的对话。其实她对于男女之事也不是空白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只是受困于心,不愿意去过多地想那类事情。但人的想法往往是适得其反,越是忌讳的话题越是引起更大的兴趣。处在花季的年龄,有几个孩子没有去幻想过男女之爱?不论是精神上、肉体上,都有着一种渴望,渴望着想知道男人女人之间不同的身体构造,以及与之有关的各种神秘猜想和体验。
侄女能这么问,说明她已经在思考这些以后不得不面对的事情。李茹月坦然地说:“那不是什么邪恶的事情,那是夫妻之间正常生活的一部份。它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些人把它想像得神秘、隐讳,那是因为无知;还有些人把它想像得肮脏、淫秽,那是因为心术不正。如果是健康的交流,就能够让生活更加和谐、幸福……”
听完了长篇大论,张筱怡似懂非懂。李茹月是站在过来人的立场上来考虑的,而涉世未深的张筱怡还不能完全参透其中的真谛,她怏然不悦地说道:“那种事情,我才不愿意去做呢,想想都恶心,凭什么要让别的男孩来控制我。我也曾经是男孩啊。”
李茹月把侄女抱得更紧了。这个可爱的小精灵,从来都不乏惊人之语,脑子里有时复杂得无以伦比,有时又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以后生活会把她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的确值得别人的爱护。
两人絮絮叨叨地聊了好久,最后聊得也累了。这回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张筱怡像平时那样,安静地睡着了过去。李茹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手关上了台灯。屋子里归于寂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