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然静静地熟睡了过去,样子很满足也很幸福。
轩窗前,萧采握着手机,眼底浮起了朦胧的雾气,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那个丫头不是一直很讨厌他吗?怎么现在?!他眯起眼帘,沉吟着皱了皱眉。
走廊上,佐野棠跟着妈妈的脚步慢慢地向外走去,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提着名贵的手提包,沈曼风清雅地往前走着,步子又轻又慢,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蓦地侧过身来,“在我不在的这一段时间,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怔怔地问儿子。
“什么——?”佐野棠抬眸,一时间未反应过来。
看着儿子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沈曼风断定出这孩子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
“没有,爸爸没有再跟我联系!“母亲过于严厉的目光让他的心底一阵阵清明,佐野棠急急地回应了一句。他知道妈妈问的不是他的继父萧国琛,而是他的生父佐野泉。
“没有最好!!”沈曼风轻轻笑了笑,紧锁的眉心宽慰地舒展开来,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棠是从来不会撒谎的,“以后,无论他跟你说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要理他,知道吗?”白皙的脸颊恢复了以往的明媚之,她微笑着上前两步,温和地帮儿子整了整衣领,然后低低地嘱咐了一句。
面对妈妈略有深意的眼眸,佐野棠沉默不语,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走吧!”沈曼风满意地轻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视线移开,继续往前走去。
神抑郁而沧冷,佐野棠在原地伫立了几秒钟,才颓然丧败的跟了上去。
出了医院的大门,席面而来的冷风一直渗进了他的骨髓里,让他不打了个寒战。
“妈——!”在母亲上车前,佐野棠低低地唤住了她,“我还想再去学校一趟,你先走吧!”
沈曼风蹙眉,思索了片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也没有多问,径自欠身上了车,。
华丽的长轿车在风中缓缓启动,扬长而去。
佐野棠提着书包,呆呆地站在冷清的大街上,久久地凝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是这样?他仰头问天,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一切都是虚无的。
——
幕低垂,晚风飒飒地奏响,漫天的星光一闪一闪的,似乎有些迷茫。
佐野棠慢悠悠地走在教学楼灯火通明的走廊上,像一抹孤寂的游魂。
因为晚上有留宿上自习的学生,所以教学楼的教室直到晚上十一点才正式关门。
每个教室里都是亮堂堂的,隐约有笑谑的声音透过厚厚的墙壁传了出来。
他的眼睛里空荡荡,是失落,是无助,还是迷茫,心底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僵硬的脚步声轻轻停在了财金系信班的教室门口,他轻轻推开了门,里面是空洞洞的安静,没有一丝声响,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迷离的灯光华丽地倾泻在一排排书桌上。
视线里空荡荡的,一片耀眼的惨白,没有看到预期的那个人,让他有些沮丧。
是啊!她应该不会傻到为了给萧采补课,一直等到现在吧!早应该回家了才对啊!
目光淡淡地波动着,佐野棠失落地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却被两声轻浅的咳嗽声阻住了离去的脚步。
有人,真的有人?!
心底涌出了莫名的喜悦。
佐野棠将头伸进半开的门间——他看到了。
一个孩正趴在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熟睡,睡梦中,似乎是感到有些冷,瘦弱的身子紧紧地缩成一团,像一个煮熟的虾米。
是她!她真的还没有离开。他弯起唇角,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看来,她是等得太久了。
佐野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一眼便憋见了她身旁手写的补课规划书。
他无谓地笑出声,心底却泛起了浓浓的苦涩,看得出,千寻很认真,只可惜萧采那家伙却根本不将补课的事情放在心上。
她睡梦中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肌肤白如象牙,眼睫毛又长又密,清莹的嘴角伴随着轻妙的呼吸声还流出来了一丝丝哈喇子,佐野棠有些忍俊不地抿紧了嘴唇。
他俯下身轻柔地拨开盖住了她双眼的发丝,屏息凝神地望着她熟睡中的模样。
原来,没有眼镜的遮挡,她的容貌是很俏丽柔的,看得他目光发直,竟舍不得移开视线,佐野棠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小心翼翼地挥开了搁在她脸庞的眼镜,想将她看个仔细。
谁能想到这样乖巧甜的孩子,平日里也会跳脚骂人。
佐野棠的神变得恍惚。
不知是因为他离她太近,呼出的气息吹到了她脸上,还是因为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气息飘到了她鼻中,总之,千寻微微蹙了蹙眉,水灵灵的大眼睛猛地睁开。
“谁,是谁在这儿?”她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人在自己身边,千寻倏地站起身来,眯着双眼想看清来人。
由于她意外惊醒,佐野棠连忙向后退了一步,“别紧张,是我!”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提防,他淡定地出声。
“你,你是谁啊?”他们站得很近,千寻隐约认出来了是一个男孩,而且他的声音有点熟悉,似乎是她认识的人。
她站起身来摸索着桌子上的眼镜。怕找不到,明明摆在手边的,怎么没有了?
“眼镜呢?我放在哪里去了......?”
佐野棠心底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伸出手去,想要帮她拿过眼镜。
哪料到,千寻这时候正好转过身来,一双柔软的纤手碰到了他的胸膛。
佐野棠猛吸了一口凉气。她无心的碰触竟让他感到莫名的慌张。
他身子一颤,手指一偏。
糟了!!
佐野棠双眉一振,心中大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桌角上那又细又轻的家伙被他偏过去的手指挥到了地板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不是吧?”千寻僵着脸,说不出话来,莫非她这副眼镜也逃不过悲惨的命运。
“对不起!”佐野棠诚心诚意地道歉,拘谨的俊脸上写满了不好意思。
到底有没有搞错啊!她怎么会这么倒霉呢?短短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连连报废了三副眼镜,还外加一辆脚踏车。
真是被气得无话可说,千寻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然后认命般地蹲下身子摸索着摔在地上的眼镜。说不定还没有完全坏掉,可能还可以撑到回家,虽然前两次的经验告诉她那种可能不大,但是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静静地摸向冰凉的地面。
“哎......你别摸了?”佐野棠见她蹲下身,立刻明白了她的目的,一把抓住伸向碎片的纤弱手掌,“真的碎了,不能用了。”他担心她这样乱摸会扎伤了手指。
“要你管?”她匆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想要骂他几句,喉咙却瑟瑟冰凉,只能轻轻抽两下鼻子,“这下好了,没有眼镜,我跟瞎子一样,你满意了?”她无奈地道。
千寻生气地鼓了鼓嘴,俏脸憋得雪白雪白的。
佐野棠有股想笑的冲动,他轻轻扶起蹲在地上的她,柔声道;“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
“怎么可能不生气,你们两兄弟是不是天生就与我犯冲,什么坏事都让我撞上了。”她的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瞪着视线里的男子,有气无力地吼道。
见她皱起眉心想要挣脱自己,他连忙浅笑着握紧她,继续道:“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他想要化解她的懊恼情绪,试探着让她开心起来,“我...现在带你去配一副眼镜,好不好?”佐野棠忽然发觉自己变得细心体贴起来,以前遇到这种事,他多半都是赔钱了事,这次却——
“干嘛对我这么好?”千寻嘟囔着,警惕地望着他,上一次萧采那家伙在图书馆里的电梯跟前,撞飞了她一副眼镜之后又踩碎了她一副眼镜,不但不说对不起,还跟她大吵了一架。
“因为是我害你什么都看不到啊?”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佐野棠轻轻笑了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解释,“弄坏了别人的东西,本来就应该要赔偿的,不是吗?”他不自觉地靠近她。
“算了——!”千寻撇撇嘴,悻悻地摇头,“如果你觉得心底不安的话,赔钱给我好了,我的眼镜可是很贵的....”她伸出一只手,说出来的话语像是在敲竹杠。
她出手要钱的动作让他怔了一下,然后哑然无语地启开了嘴唇。
“你真的...真的想要钱吗?”佐野棠含蓄地挑起眉毛,似是而非地问,暗暗想着自己身上装了多少钱,够不够买一副最贵的眼镜。
“嗯!”她抖了抖手指,回答得很干脆也很清楚。
“......”佐野棠彻底无语了,他垂下眼睛,尴尬地掏出了钱夹,打算照办。
这时。
“哈哈哈....”耳畔传来清脆的笑声,有些揶揄。
他定定地抬起眼睛,一脸诧异地望着眼前笑脸如的孩。
“看到你这么善良天真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追究责任了!”千寻笑眯眯地说,然后大咧咧地转过身去,摸索着将手指伸进自己的书包里,她掏出了一个印着浅蓝碎的眼镜盒,打开,取出了一副崭新的眼镜,架在了自己鼻梁上。
佐野棠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呵呵,不错吧?”视线终于重归于清晰,千寻晃了晃脑袋,笑声像银铃一般清脆动人。
佐野棠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爸爸说我是大而化之的格,所以每次都会多配一副眼镜给我,让我在紧急情况下备用,这样就不会出糗啦!”她歪着脑袋,眉飞舞地笑着。
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淡淡垂眉,轻笑着吸了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下一秒,他提议道,目光不自觉地扫向渐深的玻璃窗外。
“对哦,爸爸妈妈肯定都着急死了....”千寻看了一下腕表,这才反应过来,她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然后抓起书包,慌慌张张地向外走去。
眼睛里氤氲着一层光雾,佐野棠呆呆地望着她莽莽撞撞的样子,心中乐开了。
——
橘黄的路灯下,并肩行走的两个人。
佐野棠推着脚踏车,脚下的步子慢慢的,时不时凝神地望一望身侧明朗开心的孩。
她一定很想知道萧采和夏悠然的情况,为什么不开口问他呢?是不愿意还是不方便。
佐野棠的眼底泛起了冷彻晶莹的暗芒,心底是弥漫开来的迷茫和酸楚。
不同于他的心事凝重,千寻一边快乐无忧地向前走着,一边轻轻踮起脚尖,跳跃着步子,试图踩住地面上自己来不及逃离的影子。
远远的。
抬起了眼睛。
千寻这才发现爸爸妈妈正站在千封武馆的大门外等着她。
心底惊了一下,她急忙上前两步,夺过了他手上的单车,“再见!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去啊!”千寻微笑着跟佐野棠挥手告别,然后跨上车子,一溜烟地踩了过去。
她就像一个精灵,一个快乐的精灵。
佐野棠注视着她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一片薄薄的光雾中,仿若真实,仿若梦幻,而他注定是抓住她的。
——
回到了家里,千寻神清气爽地走进了客厅,将书包扔在沙发上,然后倒了一杯茶,细细地品尝着,神态看起来很悠闲。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尾随自己进来的爸爸妈妈脸有些不对劲。
“小寻啊!”千爸爸搓了搓手,试探地笑着开口了,“你想不想出国啊?”
千寻双手捧着卡哇伊的小瓷杯,爸爸这一句话惊得她差一点呛出一口水来。
“出国?”回过身去,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着儿呆头呆脑的样子,千妈妈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口,脸有些晶莹,“爸爸妈妈打算尽早送你出国留学?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她平静地说出了心底的真实想法。
千寻傻眼了,但是下一刻,她还是微笑着走了过去,伸出双臂,揽住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你们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她眯起眼帘打趣着,“我不要离开你们哦!”
千氏夫相视一眼,目光变得沉痛无比。
“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千寻的手臂僵住了,无意识地垂落下来,她的脑袋里是乱糟糟的一片,不停地眨着眼睛。
“为什么呢?”从怔忪中清醒过来以后,她急切地转身,拉扯着妈妈的衣袖晃啊晃的,“我不要去国外,我就在呆在这里,我不要离开你们。”她急得快哭了,希望一切只是个玩笑。
可是爸爸妈妈严肃的表情让她紧滞不堪的心蓦地跌入了黑暗的万丈深渊。
“小寻,爸爸跟妈妈也舍不得你走啊!”千爸爸的眼眶红红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是千封武馆马上就要拆了,拆迁令都下来了,我们的家没了,要重新找地方落脚,爸爸妈妈不想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你明白吗?”
呼吸变得支离破碎,千寻的眼睛里腾起了一层清亮的水雾,她仔细地聆听着爸爸的话,了片刻工夫才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嗫嚅着,凄迷地眨着眼睛,“为什么要拆掉我们的家呢?我们住得好好的,邻居们的房屋也要拆吗?是谁这么霸道,不讲人情啊!”她气得跺脚。
千爸爸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睛,抬起手拍了拍儿的肩膀,想要安抚她的情绪,“是城管局的命令,整条街都要拆,不止我们千封武馆一家,所有居民都得搬走,这条沧桑的老街以后会变成一条繁华的商业步行街。”
千寻瞪大了明眸,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下一刻,她用眼角余光扫视到玻璃茶几上有一份白的协议书。
是局里发下来的居民拆迁令。
手指颤抖着,黑的应刷字体一个个鲜亮地蹦了出来,落入了她的眼睛里。
千寻的视线婉约地波动着,唇齿间溢出的气息紧涩而寒冷。
蓦地,她目光一滞,僵僵地看着纸张角落里的红印章。
“萧氏财团......?”她低低地吐出这四个醒目的字眼,大脑忽然陷入了一片混沌。
“这条街的地产所属权本来就是归于萧氏财团的,我们签订的契约是二十年,今天刚好到期,只是没想到,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收回这片地,重新进行商业利用。”千爸爸的脸有些苍白,似乎是认命般地摇了摇头,语气低沉沉的。
“可恶!”眼睛里跳跃着火光,千寻气得忿忿咬牙,纤白的手指不自觉地将手中的文件攥得褶皱,“为了赚钱,就让我们这么多居民在一之间失去家园,有钱就可以欺负人吗?”
窗外的月光在雾气中飘散开来,仿佛受了什么蛊惑一样凌乱地飘荡着。
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了长久长久的抽泣声和抱怨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