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木的手肘矗立在膝盖，双手撑起自己的下巴，眼里的世界是一片虚无与荒凉。对于现在的情况，每个人都会表现出这种神情。佘峰的大脑里面空无，没有装载任何活动的思想，它们潜伏着，像黑树丫上的猫头鹰，随时等待猎物的机会。
“我们今晚就住这儿了？”
千木问道。但佘峰却并没有立即反映过来，他沉浸在另一个地域，没有边际。
“真的就住这儿了？”
千木再次问道，然后等待回答，或许也并不是，她也许只是在呢喃。她不敢相信自己那么远飞来，竟是来露宿街头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她那么问是在讽刺自己。
“活该！”
千木心里一个暗黑的角落发出这样的声音，像一个蔑视所有人的女巫在戏谑。她微笑，也许她自己想这样来庆祝自己逃离囚楼的兴奋。
佘峰突然想起什么事，将头抬起来，眼里开始有动态的神情，而不是先前泛白的呆滞。他望了望千木，视线触碰到千木直直而迥异的神色。一种亏欠的心情，从心里像小花蛇一样蜿蜒而出。
“有什么事吗？我们得找个地方，至少去弄吃的。你要去看看吗？”
说着，佘峰站起身，双手尽量朝上将手掌翻转着朝向渐于暗淡的天空。然后他低下头扯扯衣筒褶皱的部分，想把它抚平。
但某些印记是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和生活中的某些情感一样。
“你不应该再来的。乔治。”
麦娜站在门边，将自己消瘦的身躯堵在入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但她不应该让瑞恩在另一个世界都得不到不安宁。如果她曾爱过他，她就不应该让他给自己那样的梦。他那样做是有理由的，一定是这样的。麦娜的思想现在完全被那个梦所带来的，虚无却有真实的涵义所吞噬。
“我只是为了尽一个朋友的职责。”
“你就别在骗我了。难道你就不曾对我有过那方面的想法。”
麦娜逼问着，用着审问犯人才有的语气。
“没——以前是没有。”
“那现在呢？”
麦娜打断他的话，或许只是打断即将到来的片刻死寂。因为乔治心里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勇气说下去。
乔治没有再说话，不管是怎样，死寂的情形还是终于到来。乔治在胸腔在无节奏地凸凹，没有任何一种道德可以让自己说出下面的话。
”你走吧。我不要对不起瑞恩。你也想这样。你走吧。”
最后一个“你走吧”，她说得重而大，在强调，在嚎叫，像一头被猎人击中的野猪。接着，仿佛一阵飓风刮过脸庞，想把自己的那个高高突起的鼻子一把扯掉。一张无情的门，将乔治关在门外，他像一个犯了错却让人感觉无辜的孩子。
麦娜躲在门后，泪水这次没有流出来，像是自己那双眼睛已经如干涸的泉眼。乔治在外面麻木而呆滞地在原地站了许久，像一座雕塑，也许他想做一座冰冷而僵硬的雕塑。永远的守在这里，没有情感因而一生都不会有忧伤。
“你真决定这样？！”
卡洛莉站在卧房的门口，旁边是满脸疑惑的丽斯。麦娜只是低垂着头，背像一张超过限度的弹簧，永远不能如往常那样富有弹性。
麦娜在这件事情上挣扎许久，她永生都不会忘记那个梦，让她恐惧，令她清醒。人有许多抉择去做，而对于她似乎特别多。选择多的人，反而做不了选择。人在被逼到尽头时，才会潜力无限。
夜色，凝聚成一张暗色的脸，在讥笑他们这种违反心中道德的感情。乌鸦，飞上枝头哇哇大叫，显得欣喜无比，可兴奋里掩藏着撕心裂肺的痛。其实，它是万物里最好的表演家，却不需别人的赞扬。
乔治将自己手里的物品放在门口，那是他精心挑选的补品，整整花了两个小时在西城的大型超市里比较出来的。他让推销员将他们所知道的功效全都一一背出来，然后叫他们给自己说说它们各自的优缺点。比如会不会对腹中的胎儿有影响，影响有多大。弄得推销员苦恼得要命。如果能找到有同样待遇的工作他们肯定会集体辞职。
他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透过窗户看见卡洛莉的身后是麦娜憔悴的影子。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看他，但他清楚她也许会永远将他拒之门外。
“她爱的是瑞恩。你为什么要推垮她的情感堡垒？”
乔治自言自语，“一道鸿沟，我们今生都无法跨越。”
佘峰和千木终于找到唐人街，在一番长时间的不太顺利的询问之后。也许他们应该明智地买张地图，而不至于他们到达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但他们得尽力节省钱，才能免于不让他们自己最后只能做几个月的乞丐才能回去。
他们驮着行李，手里拿着被掰成两半的廉价面包，那是在他们超市里选的最便宜的。组成成分就是除了面粉，就只剩糖。
也顾不得味道怎样，填满发牢骚的肚子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他们费力地嚼着，像原始人在咀嚼生肉。在最后只剩一点面包屑末的时候，千木突然抽泣起来：“没了。竟没了。”
千木的表情像是一个落难的童话王国的公主，在凡间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比如人类的蔑视与无情的奚落。体会不到人类的同情，在走了这么久之后。
“面包会有的。看！”
她抬起头，只见奇迹般地出现另一半面包。她摇摇头，用手将佘峰的手推开。她想要，内心的渴望，但却不能要。她知道是他省下来的，如果是和淡桐一起他一定也会这样的，而她也不会接下。她在想如果因为让一个人吃饱而让另一个人倒下是十分不明智的事。
她之前看见佘峰拿着那半截面包，一直舍不得下咽。当他实在受不了饥饿的困扰时，他便用手几乎是捏出一些碎末，放纵自己，贪婪一会儿。
“吃了吧。”
“我不会要的。我可不想让你死在异乡。”
“那等你实在受不了时再跟我说，我留着。”
佘峰将酸痛的手伸回，那块面包像一块被捡到的金子一样被收藏起来。他用报纸包着，都不记得哪一张是在哪个地方用怎样的方式收集起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