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退到大厅中,而辰之助、小太郎和千代则留在里间。
从屋中走出来,合子犹自不安,而?秀亦是觉得先前失态,于是一时无话。
服部兄弟都是沉实寡言之人,此时侍立一旁,更不会上前打扰。
饮了一盏茶水,愈发觉得尴尬。
“合子……”
“大人……”
侧首相向,却几乎是同时说出口,不免相视一笑。
“合子先说吧。”?秀抢道。
“是。”合子盯着?秀,心有余悸,“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平手大人这么发火呢。”
“呃……想来我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之辈,即使发怒也没有什么上位者的气势吧?”
“不是的。”合子认真地抬起头,“大人发怒的时候,也并不是像别人那样气急败坏,但是神情冰冷的样子,却更加吓人……只是”少女欲言又止,“合子并不明白,大人为何会发怒呢?”
为何??秀不禁一愣。按说起来,平手甚左卫门一向是个温和而自制的人,纵然不快也是不行于色。何况山内一丰虽然有些桀骜,但对他?秀并没有什么不敬之处。
一定要追溯的话……
“如今尾张乱局早已平复,山野浪人若没有出众的名望,是没有什么出仕之路的。合子小姐能够找上?秀,并不容易,而辰之助却丝毫没有珍视的意思。”
“大人是在为合子鸣冤了?”少女有些放肆地调笑了一句,随即又满面羞红地低头。
“这么说……也不算错吧。”?秀心中不免一动,嘴上却是不敢打诳语。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
“合子小姐所说的町人,可否略加介绍呢?”眼前快到了城下,?秀又说到。
“是。”合子定了定神soudu.org,“这位先生并不是尾张人,少年时自近畿流落而来,以稚丁之身在清州商屋中工作……”
“是哪一家的商屋?”?秀突然打断。
“这个……是伊藤屋。”
“噢……请继续。”?秀点点头,不动声色。
“是。”合子也没有多想。“据说这位先生心智才能远胜常人,奉公数年,不过二十余岁,就已是伊藤屋的番头,三十岁时就离开东家,自立门户。”
“那他现在?”
“这位先生所经营的,是衣带和鞋袜的生意,而当时伊藤屋却正是这两项的座头……”
“噢?我听说尾张的规矩,雇工即使离开商屋,也不能与东家在同一地方经营同样的产业吧?”
合子苦笑,“这项规矩,就是因为这位先生才有的。况且这样的规矩,本来就颇具争议,如伊藤屋这般的豪商,几乎涉及所有的产业,那他们的雇工,岂不是永远不能自立了?”
?秀留了些心思,既然适逢其会,索性记下,这些商界的规矩,日后未必没有用处。
当然,若是日后合子能一直在身边的话……
之后的故事不用合子亲述,?秀也能大抵猜出,自然是那商业奇才所开的店铺生意反而超过东家,引得那伊藤家嫉恨,于是动用了商界之外的力量……
“平手大人若是编故事的话,一定会骗到许多人吧?”合子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秀轻笑,“只是偶尔从书中看到了类似的故事罢了。”
合子了然,眼中却现出遮掩不住的羡慕。
于是?秀突然觉得应该换个话题。
“那位先生目前是以担任中人为生?”他想起了当日木下藤吉郎所说的话。
“中人?平手大人也知道清州的中人么?”合子讶然地摇摇头,“即使是作中人,也难免要与伊藤屋打交道,而在清州不怕伊藤的商屋,恐怕也只有寥寥数家了。”
这样啊,那倒是可以考虑拉拢一下嘛……
“不知那位先生的名讳?”
“噢,那位先生是松井氏,号友闲。”
松井友闲?松井友闲!原来不只是山内一丰和堀尾吉晴打包出售之外,还附赠一个第一流的奉行?
“合子小姐真是我的福星啊!”
“大人……”
以?秀的身份,会见松井友闲,自然用不着出迎。
随口聊了几句,屋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友闲先生。”合子作为主人迎客。
进屋的是一个约三十许的中年人,留着后世常见的小胡子,穿着商人摸样的蓝布衫,左腕上挂着一串念珠,手中持着折扇,却并不展开扇风,而是紧紧攥在手中,仿佛是什么稀物。
这种半商半民、半僧半俗的打扮并不显得不伦不类,反而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
松井向合子回了礼,又转身向?秀拜了一拜。
“这位想必就是平手大人了?风采曾不减监物殿当年。”
“噢?友闲先生亦是先父旧识?”
“在下惶恐。监物殿渊?岳峙,高山仰止,友闲不过适逢其会,旧识二字,诚不敢当。”松井拱手道,神色敬而不谄。
“先生客气了。”以平手政秀在尾张的威望,这几句恭维亦是受之无愧。
“在下手中这柄折扇,正是监物殿题字,一直视若珍宝。”
“噢?”?秀不禁抬头,只见松井眼神坦然,不似作伪。
接过松井递过来的折扇,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熟悉的汉字书法。
“的确是先父笔迹,先生有心了。”纵然明知对方是刻意示好,?秀也不禁有些动容。
“昔日每逢寺社茶会,虽各为其主,我等清州人士亦是对监物殿神往不已,可惜……监物殿一去,尾张顿失三分风雅。”
攀谈良久,两人仍是不急于商议正事,反是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秀有数百年后的见识,又兼承自政秀的家学,自是渊博不提,然而那松井友闲并非武家出身,却也是博览群书,加之数十年经商的阅历,谈及人情世故,更是别具一格。
从小到大,在这个世界见过的名将贤臣,要么是谱代门第,要么已经出仕,纵然求贤,亦是无从下手。如今这位尚不过一介布衣,展现出的能力也堪副其名,纵是?秀名利之心不显,也不免有些心动。
“友闲先生梅妻鹤子,悠然自得,的确令人羡慕,只是不知,日后有所打算呢?”?秀突然问道。
“日后?”松井似乎有些莫名,言下不由得有些保守,“在下年已蹉跎……”
蹉跎?即使在这个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的时代,三十也不算老吧??秀心下暗笑,面色却是毅然:“而立之年,比之甘罗已蹉跎,比之太公犹年少。先生春秋正盛,正值建功立业之年,何出此言?”
春秋正盛?建功立业?松井总算是明白了?秀的意思,异色愈发浓厚,“在下区区一介商贾,百无一用,进不能斩将夺旗,退不能运筹帷幄……”
“君不闻‘上兵伐谋’?知兵事者,固然百里挑一,知民事者,才是万中无一啊。”
松井愕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先生定要?秀效仿汉昭烈帝三顾之礼?”?秀笑道。
“如此,一切就拜托平手大人了。”松井深吸了一口气,下拜道,再起身时,已是一脸肃然。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