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寻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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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泛秀看着面前这个足以称之“神童”的少年,不禁色变。这个年龄的孩子,即使是自幼随着得道高僧在寺庙长大(当时的平民、商人以及中下级武士都很难有学习的机会,反倒是僧侣经常成为文化的载体),恐怕连“千金市骨”的意思都弄不明白吧?战国时期有什么僧侣出身的名人么?

    石田三成?现在似乎还没出身吧……

    宫部继润?好像已经成年许久了……

    安国寺惠琼?年龄上的问题不大,可是他到过尾张吗?

    传说中的南光坊天海?这个人谜一般的人物,恐怕只是后人结合本多正信与以心崇传事迹而产生的艺术形象吧!

    不断否决着自己的猜想,泛秀摇头放弃,自己存在于这个世上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理,与之相比,一个没有被历史记载的神童就显得正常许多了。“不知小师傅是如何猜到上总大人的心思的呢?”他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

    “这个……”原本镇定自若小和尚突然面露羞赧之色,支支吾吾不肯回话。

    “这个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小和尚愈发惶恐,以至于一鞠至地:“小僧只是个不知深浅的无知幼童,请平手大人恕我无状之罪!”

    “噢?你何时知道了我的名字?”

    “平手大人向上总献策之时,小僧正欲向师父敬茶,无意在门外听到了大人的高见……故而……”小和尚躬身不起,不知果真惶恐,还是只在偷笑。

    居然是这样?!泛秀愕然,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却在短短时间内两次让他吃惊,而且还让人生不起反感的情绪,想必日后也会是不逊于安国寺惠琼的外交僧吧?

    “尊师就是适才与上总论佛的筑紫禅师吧。”心中思及他处,泛秀却问出了别的问题。

    “是。业师云游四方,多年不辍,由鹿岛至于弘前……”少年低头顺目,沉声答道,全无方才指点江山的豪气,然而口齿伶俐,却依是不似懵懂孩童,寥寥数语,便道出自己的身世。小和尚唤作随风,先前是东北一家豪族的次子,甫一出世便孱弱多病,几乎夭折于襁褓。是故寄养在筑紫禅师膝下,希望结此善缘以求多福长寿,时至今日,事佛诵经已有十年,虚岁满十二,虽是并无大恙,然而身形短小,近乎七岁稚童。泛秀静静听完,颇觉意动,这样的人因为身体不能成为武士,实在可惜,不过能够作为僧侣避开战祸,也足以心安。

    然而……身逢乱世,僧侣就一定能得以善终么?

    “似随风这般聪颖的少年,一生青灯古佛岂非可惜?”或许是不惯于这样压抑的气氛,低头看着身前的随风,泛秀话中突然带了几分戏谑的心思,“若是随我觐见上总,必然可以得到赏识。甚至……上总会将本家的公主嫁与你也未可知……”最后一句倒并非全然胡诌,蒲生赋秀(氏乡)就是因为应答自如令信长赞赏才成为他的女婿的。

    随风骤然一惊,“大人说笑了!”他抬头仰视泛秀,满目惊恐,“随风一心礼佛,只怕有负大人期望了!适才出言无状逞口舌之利,想必佛祖定要责怪了……”相比于日莲宗与净土宗修行之简易,正统的天台宗和法相宗无疑要严谨许多。至于屡屡发动一向一揆的净土真宗了……

    “呵呵……有此一说而已,何必如此介怀呢?”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随风低声喃喃,正是《华严经》的内容。

    “……”泛秀摇摇头,放弃了与僧侣沟通的愿望,他可不是熟稔佛经的信长。将要离去,他突然又回头正色道:“一切修行皆存于心,在不在延历寺也没有分别。何况延历寺中鱼龙混杂,反倒并非礼佛之所,若是随风一心入延历寺,恐怕反而……”泛秀深深凝视随风一眼,顿住不言,到并非是不敢对延历寺不敬,而是不知道如何说起。按照史实信长会在十几年后火烧比睿山,但是现在说出来的话恐怕连信长自己都会惶恐不安吧!

    “大人说的是。”随风敷衍道,明显是误解了对方的意思。泛秀低声轻叹,没有继续说下去,对于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也实在无法说出更多了。

    “随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召唤。

    “师傅。”随风合手施礼道。

    “筑紫大师。”泛秀也随之欠身,从随风这个孩子来看,筑紫禅师倒似乎是个正经的高僧,并没有沾染此间僧侣贪恋世俗的毛病。

    “这位……是平手大人吧!”筑紫也连连还礼,“方才有附近的村民问诊所以走开了片刻,倒是怠慢了!”

    “不敢!倒是我叨扰了!”泛秀微笑,“何况随风小师傅妙语连珠,正所谓名师高徒,泛秀佩服不已……对了,大师还擅长杏林之术么?”

    “师傅曾与知足斋先生论及医道,堪称各有所长。”随风突然插话道。

    “知足斋?”泛秀疑道。

    “无知小子胡言乱语!知足斋先生圣手佛心,又岂是贫僧可疑比拟的?”筑紫神色如常,丝毫不见欣然或者惭愧的颜色。“大人不知道么?知足斋先生居于甲斐,救死扶伤无数,却每次只收取十六文资费,以至于往往入不敷出,谓之‘十六文先生’……”

    甲斐的十六文先生?那不是太阁里面的永田德本么?泛秀大喜过望,能与日本医圣论道的,又岂是一般江湖郎中?

    “恕泛秀孟浪,如今本家有一位大人今秋突然身患伤寒之症,请过数位医师均不能痊愈,不知大师能否……”泛秀一脸希冀地看着筑紫禅师。

    “伤寒之症?这个或许可以看看。”筑紫沉吟片刻道,“贫僧粗通经方之术,忝列张长沙(张仲景)门人,于伤寒杂症有些心得!”

    “如此多谢了!”虽然泛秀并不知道“经方派”这个词语,但是医圣张仲景与其《伤寒杂症论》却是知道的。

    “行善本是我辈分内之事,大人无需客气。”筑紫欣然一笑,也是双手合十还礼,“不知那位大人是旧病复发,还是初次患病?”

    “这个……”泛秀神色尴尬,“恕我一无所知。”

    “哦?病人居然不是平手大人的亲友?”筑紫微一色动。

    “那位大人乃是本家的内藤殿,与我结识不过百余日,故而无所知。”

    “阿弥陀佛……”筑紫闭目轻念佛偈,“大人当真宅心仁厚,不知内藤大人身在何处?”

    “正居于海部郡深田城中,大师若是无事的话,还请早日前往!”

    “贫僧正有此意,请平手大人带路吧。”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