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三花聚顶


本站公告

    ?丘北楼听得师父的斥喝,身子不由得一震,道:“师父……这中间有不少误会,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

  他这几句话是说给孟青松听的,是以声音并不响亮,但远在十余丈开外的素心师太却接口怒道:“小淫贼,你到阴曹地府禀告去罢!”她说完‘小淫贼’三个字的时候,人已近了五、六丈,待‘去罢’两字话音刚落,右手握着的拂尘急扫而出,尘丝根根怒张,便如钢丝一般,显然是饱聚了内力的缘故。

  此时丘北楼与她仅有丈余的距离,只觉得劲风扑面,好是辣刺刺。按说素心师太是峨眉掌门,辈分与孟青松持平,自然就比丘北楼长了一辈,莫说他难以招架袭来的这一拂尘,即便是抵挡得了,也绝不能还手,否则就是大不敬。于是左足借力一蹬,急往后滑开数尺。谁知素心师太竟不换气,凌空再踏一大步,拂尘交左手,沉肩挥出,直逼丘北楼面门。他后退气力已然殆尽,正值旧力甫去、新力未生之际,绝无再退的可能,眼见这一拂尘来势更猛,倘若被击了个正着,脑袋非开花不可,慌乱之时,瞥见身旁有人手持剑鞘尾端,将剑柄递了过来,当下也顾不上许多,道了声‘得罪’,拔剑出鞘,迎上对方的拂尘。只听得‘当当当’三声响,长剑断成四截,其中三截掉落在地,仅余下半尺来长的剑身连着剑柄。素心师太攻势不减,拂尘旋转,绕了三个圆圈,卷住他手中的半截断剑,喝道:“撒手!”丘北楼虎口裂痛,手上一卸力,不由得松开了剑柄,断剑便随拂尘飞了出去。

  孟青松虽然恼自己弟子惹下是非,但见到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忍不住走前两步,说道:“师太请息怒,有话不妨好好说。”长剑翻动,和尘柄相交,两人手心均是一麻,各自退开半步。

  素心师太双眉上轩,怒道:“孟青……孟掌门,闪开!”到最后关头,终于没有直呼‘孟青松’其名,改称‘孟掌门’,但恚怒容色,溢于言表。

  孟青松拱手道:“不知劣徒犯了甚么错,惹得师太这般气愤?”素心师太拂尘一摆,粗声道:“你还有脸问,这淫贼……他……他……”右足狠狠跺地,指着丘北楼道:“你自己问他,听听你的好徒弟都干了哪些龌龊事!”

  孟青松侧过头来,脸色极是严峻,忽然问道:“你的剑呢?”原来丘北楼回来之后,众人的注意力只在他有没有害点苍派的五名弟子,至于他身上带没带佩剑,却不曾留意,直到方才素心师太迫得他无力退却、非得还招时,石中才发现九师弟居然是两手空空,于是将自己的长剑递了过去,解丘北楼的一时之急。经此一照面,人人都看清了他腰间并未悬剑。要知青城派以剑术见长,门下众人对剑器极为重视,虽然说不上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但以‘剑不离身’四字形容,却是一点不为过。孟青松好是疑惑,是以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剑在哪里。

  丘长生低头道:“师父,我……我的剑……”

  忽听得崆峒掌门叶难天冷声道:“他不肯说,我来告诉你。孟掌门,请移步看个究竟。”其时峨眉、昆仑、崆峒各派的弟子陆续赶到,分立成三拨,人数甚众。叶难天一挥手,崆峒派弟子往左右分开,有四名弟子抬出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胸前插着一柄长剑,显然是已经气绝多时。

  孟青松脸色一变,快步走到担架旁,见死去的那人分明是崆峒弟子,他左手曲伸,五根手指兀自牢牢抓着一把剑鞘,。孟青松一看到剑鞘上的字,便气得浑身发抖,怒目盯着丘北楼,突然厉声道:“小畜生,这是你干的?”

  丘北楼不用看剑鞘,便已认出那是自己的佩剑,心下又是吃惊,又是茫然,听得师父怒喝,忙道:“师父明鉴,这绝不是弟子所为。弟子……”孟青松喝道:“不是你做的,这柄长剑又怎么解释?”丘北楼道:“弟子……弟子也不清楚,何以我的剑会……会……”

  叶难天“哈”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却无半分笑意,说道:“想来是我的徒弟活的不耐烦了,自己持剑插入胸膛。”众人听他的语气冷冷,均知他说的乃是反话。

  鲍泰叹了口气,摇头道:“丘师侄,你也忒大胆了,就算你跟这位崆峒派弟子有过节,下手也不该这么毒辣。唉,管教不严,管教不严……”

  孟青松铁青着脸,道:“你的剑怎么会不在自己身上,还不快从实说来!”他见素心师太和叶难天俱是要问罪自己的弟子,而昆仑派掌门长春子也是阴沉着面容,多半是来意不善,这三人加在一起,分量是何等重大,此时决计不容自己有丝毫偏私的举措,否则青城派威名即将败北扫地。

  丘北楼道:“是。弟子的剑……这要问长春道长才是。”对着长春子一个躬身,道:“请道长执言,告知其中缘由,为晚辈洗清冤屈。”

  众人好是莫名其妙,心想:“他定是脑筋糊涂了,自己佩剑的下落,居然去问昆仑派掌门,他昆仑派又不是负责帮你看守剑器的,这话问的好没来由。”

  长春子一直在旁不语,此时翻起一双怪眼,森然道:“冤屈?哼,你不做戏子,实在是辱没了天赋。你杀人、纵火、盗剑的罪行,休想推得一干二净。”丘北楼大为骇异,颤声道:“杀人?纵火?盗剑?道长,这……这可怎么说?”长春子‘嘿’一声,不再理会他,扭头向孟青松道:“孟兄,你栽培的好弟子!”

  孟青松听得丘北楼连昆仑派也招惹上了,直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对他详加追问,但听得长春子的冷言讥讽,顿时点燃了他心头的无名焰火。须知之前的柳如钟、素心师太和叶难天等人,要么是张口便怒骂,要么也是一番嘲讽,甚至是不问事由,便想要了自己弟子的性命,这已是令他大为不满,此时再加上长春子的一句‘你栽培的好弟子’,直似一根导火索,瞬间便将他积聚多时的不满引燃。当下索性不再责问丘北楼,转而瞪目凝视长春子,大声道:“是孟某的好弟子,那又怎样?”

  长春子自知刚才出言讥讽,确有不妥之处,哼了一声,指着丘北楼道:“这小子对本派弟子犯下的血案,该怎么算?”

  孟青松道:“怎么算?怎么算……楼儿,你说,你有没有杀他昆仑派的人?”丘北楼正色道:“弟子没有。”孟青松道:“很好。”环视众人一圈,道:“有道是‘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各位朋友硬说敝徒丘北楼罪大恶极,其间前因后果究竟如何,不妨做个当面对质,倘若真有其事,青城派自会还给大家一个公道,又或是有甚么误会的话,也可借此消除澄清。师太、叶兄、道长,三位意下如何?”

  素心师太道:“好,就叫这淫贼多活一时半刻,教他死得瞑目!”孟青松道:“师太请慎言,‘淫贼’的称谓,不知因何得来?”素心师太道:“他……他……凌辱了我峨嵋派一名女弟子,不是淫贼又是甚么?”

  丘北楼叫道:“师太,我没有……”孟青松喝道:“住口,听师太说下去!”丘北楼听得师父喝止,无奈之下,只得咽下了后面的话语。

  只听得素心师太道:“数日之前,峨嵋派突然接到一封密信……”她说到‘密信’时,叶难天和长春子不由得同时‘咦’了一声,叶难天问道:“信上是否说,魔教将会在本月十五大举进攻青城山,为的是要夺取青城派历代相传的开金寒匕?”

  孟青松、鲍泰二人惊呼道:“开金寒匕!”

  素心师太点了点头,奇道:“的确是这么说的,两位也收到了这样一封信?”长春子道:“不错。”侧头问柳如钟道:“柳先生,贵派也是收到密信后赶来的?”柳如钟道:“不是,我并不曾听大哥提起过这样一封信,我来是因着……”心想要是说起公孙醉一事,势必会讲出自己弟子撒炉灰一节,反倒使点苍派招人耻笑,当下截住了口。孟青松也不愿他说出丘北楼救公孙醉一节,忙插口道:“一些误会,不提也罢。”

  叶难天沉吟道:“这就奇了,今日已是十七,早过了信笺中提及的日期,咱们却连魔教妖孽的影子都没见到,这里面怕是有些不对,不对。”他连连摇头,意思是说那封密信大有问题。

  孟青松听得三人的言语,逐渐明白了三位掌门的最初来意:峨眉、昆仑、崆峒各自接到密信之后,自觉此事非同小可,魔教势力庞大,倘若真的是大举进攻青城派,后果将不堪设想,是以各自带领门下弟子,即刻前来救援,齐助青城派退敌。虽说魔教并未真来攻打,但素心师太等人的好意,仍叫孟青松好是感激,想起刚才自己的粗言粗语,不禁一阵愧疚,当下躬身道:“多谢三位掌门前来相助,敝派上下感激不尽,孟某方才言语有失礼节,请三位掌门见谅。”

  素心师太道:“大家武林同道,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孟掌门,此事令贫尼难以索解,这断金寒匕究竟是件甚么样的宝物,何以会引起魔教的觊觎?”

  孟青松还未答话,鲍泰忙抢着道:“也不是甚么宝物,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匕首,锋利还不及寻常的刀剑,只因它是由敝派祖师传下来的,是以青城派人人极为珍重,但对外人而言,却是不值一文。”素心师太察言观色,知他有所保留、未吐尽实,猜想这多半涉及青城派某些秘密,当下不便再问。鲍泰吁了口气,道:“师太,后来发生了甚么事?”

  听他问起,素心师太刚缓和的神色又为之一沉,道:“接到密信之后,我便召集几位师妹商酌,谁也不敢断定信笺中所讲的是真是假,只是此事干系实在是太大,我是宁可信其有,于是带了四十八名弟子,星夜往青城山赶来。第二天中午在一个镇上打尖,我吩咐清秀、清言、清贞去买些素馒头,以备路途食用。谁知她们离开没多久,清秀和清贞两人就急匆匆地回报,说清言不见了。我心头大奇,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问她们怎么一回事,清秀说清言本来是跟在她后面,哪料到等她们买完馒头后,转过身来时,却已经看不到清言的人影,只在不远处留下一只她穿过的布鞋。我接过那鞋一看,大吃了一惊,鞋内侧赫然有一只纯银打造的粉蝴蝶!”

  众人听到‘粉蝴蝶’时,脸色倏地改变。孟青松道:“风流且莫问,销魂在今朝,但论风月事,蝴蝶红粉飘。这是魔教色尊者欧阳多情的独门标记,他每次作案之后,都会留下一只粉色蝴蝶,莫非令徒被他掳走了?”

  素心师太道:“我原是猜到了这淫魔,心下又气又急,清言落入这等人的手中,多迟一刻,便……便……”说到这里,脸上流露出焦虑之色,接下去的话她即使没说出来,众人却已猜到八九分,是“多迟一刻,便难保清白之身”,想那欧阳多情好色如命,这次掳劫峨眉女弟子,一定是淫心作祟的缘故。此时人人又不禁猜想:“不知这名叫清言的女弟子是怎样的绝色容貌,竟使得欧阳多情甘冒奇险,在素心师太眼皮底下犯恶。”

  叶难天沉吟道:“欧阳多情带着令徒,一时半会难以走远,极有可能还藏身在镇上,师太该当派人仔细搜索,或许事情尚有转机。”

  素心师太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立即吩咐弟子六人一组,分八个方向搜寻,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以烟火为讯号,招呼其它人赶来。我自己带着五名弟子,沿着东南方向追查。只要这淫贼还在镇上,就一定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众人听她在慌乱之际,仍能不失分寸,作出这番周密的布置,均是大感钦佩,暗自点头称赞。

  只听她又道:“我领着弟子搜了约莫一百五十步,忽然见得西南方向有烟火冲天,却是清菊等人发出的讯号。我即刻奔了过去,看到她们守在一间客栈前,清菊手中拿着另一只布鞋,跟原先那只恰好成一对,正是清言穿在脚上的。我忙问道:‘在哪里?人呢?’清菊道:‘在这门前找到的,那恶贼可能带着清言师妹进了客栈。’我吩咐后到的弟子把守四周,余下的人到客栈中去,一间间房搜查,誓要找出那淫贼。”

  孟青松心想:“魔教的人诡计多端,这布鞋就摆在客栈门口,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只怕是欧阳多情故布疑阵,以引开峨眉派的注意,他则趁机往另一方向逃走。”他满怀疑虑,却不便直说出来。

  却听素心师太道:“待我踢开二楼第四间房时,忽听到里头一人问道:‘是谁?’我定睛一看,嘿,孟掌门,你可知道他是甚么人?”孟青松心头一蹬,道:“在下猜人的本事向来不怎么高明,还要请师太见告。”素心师太冷恻恻瞧着丘北楼,道:“就是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