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人影一闪,一人挡在丘北楼身前,拔剑迎上,已和柳如钟斗在了一起,正是孟青松。‘铮铮’十余声闷响过后,两人又迅速分开。只见柳如钟铁剑遥指,煞气满容,怒道:“孟青松,你想护犊么?”
丘北楼见他突下痛手,分明是想要自己性命,心内已是大为不满,此时又听他直呼师父名讳,再也忍不住,叫骂道:“狗屁追魂,嘴里放干净些!”孟青松别过头来,斥道:“不得无礼!”丘北楼道:“师父,是他一见面就想杀我……”
孟青松喝道:“住口!你干下的好事,惹下了这么大的祸端,亏你还有脸回来,你……你可知罪?”丘北楼脸色一红,忽然现出忸怩神态,道:“是,是,弟子知罪,只是……只是……”
孟青松听到‘弟子知罪’,心下不觉一凉,他原以为此事或许另有隐情,想不到自己弟子丝毫不加辩解,痛痛快快便直承其事,暗中盘算道:“跟魔教的妖孽互相勾结,已是大逆不道,再加上累及了五条人命,罪名实在是不小,为今之计,唯有要楼儿先低头认错,然后再图商量对策。”思量已毕,当即厉声道:“我早晚嘱戒你不可贪酒,你全当了耳边风,如今酒后犯糊涂,你……还不跪下,快给柳前辈磕头认罪!”
丘北楼一怔,随即大吁了口气,说道:“原来师父说的不是……”急忙住了口,眼光望着柳如钟,诧异地道:“给他赔罪?这是为甚么?”
柳如钟大声道:“天底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我定要取了他和公孙醉的项上人头,为武林除害。”
丘北楼似乎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道:“除害?要取我这无名小子的人头,那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要杀公孙醉,只怕阁下的铁剑未必就能追魂,不知你们点苍派会使甚么样的伎俩?啊哈,我知道了,一定是这位……”向余天佑看了看,继续道:“这位仁兄先暗藏一包炉灰,伺机撒入公孙醉眼里,等他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再群起而围攻,好,好得好……”
柳如钟老脸一红,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你住嘴!”
孟青松见了他的神色,大为起疑,只是他虑及对方身分,不便出口直问,当下转过头来,冲丘北楼道:“不得胡言乱语!”
丘北楼道:“可不是。师父,他们点苍派的手段,并不怎么光彩。”偷偷看了眼孟青松,见他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道:“那日弟子从沧州回来,路经泸州,其时弟子腹中饥饿,便找了间酒楼用饭。我正等跑堂送上饭菜,忽然闻到身后传来一阵扑鼻酒香,回头看去,只见邻桌坐着的是一个灰衣老者,他身前摆着十数只大碗,每只碗里盛满了酒水,香气四飘。他仰头闭目嗅了一会儿酒香,打了个喷嚏,连着喝了五大碗酒,随后睁开眼来,发现我正看着他,便朝我微微一笑,道:‘独饮无味,小兄弟,不妨过来一起痛饮!’我见他胸襟不凡,颇为豪爽,于是也没推辞,就坐了过去。”
孟青松此时已经知道那人就是公孙醉,不由得脸色一沉,道:“荒唐,荒唐!酒之误事,可见一斑,你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丘北楼低头道:“弟子起先并不清楚,后来点苍派的人上了酒楼,我才知道他就是魔教的酒尊者。”孟青松道:“既然知道了对方是魔教妖孽,那又该如何?”丘北楼道:“魔教的人危害武林、作恶多端,自该见一个,杀一个!”
柳如钟‘嘿’了一声,道:“见一个,杀一个?说得好听,当时公孙老贼就在你面前,你眼睛又没瞎,怎不见你杀了他?”丘北楼笑道:“那是我学艺未精,本事不济,杀他不了。不如这样,你将贵派的那招‘妙手撒灰’传授给我,等我学成之后,便可无敌天下,那时再去杀他也不迟……”
孟青松喝道:“放肆,怎可没上没下的乱说!”丘北楼见师父动怒,这才住了口。只听得孟青松又道:“后来怎样?”
丘北楼瞅了眼柳如钟,道:“后来这位铁剑追魂大侠和公孙醉一言不合,双方便动起手来,其他几个点苍派的弟子也上去帮忙。弟子心想公孙醉跟我喝了将近二十坛酒,酒意上涌,武功必定会大打折扣,倘若我也去夹攻他,不免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转念又想他是魔教的酒尊者,跟咱们正道中人势不两立,犯不着和他客气。于是弟子打定主意,助点苍派擒住公孙醉。弟子抽出长剑,正要攻向公孙醉,谁知柳——大侠却高声道:‘这是我们点苍派的事,用不着你帮忙!’我听他这么说,只好退回到一旁。”
孟青松听到这里,心想:“楼儿最初是站在点苍派一方,怎地没听他们提起呢?”朝余天佑看去,只见他神色默然,并没有反驳,料想自己弟子说的是实情,顿时心下大慰。
丘北楼又道:“那公孙醉好是厉害,一双肉掌左拍右打,虽是以一敌七,却兀自占着上风。过不多时,便有三名点苍弟子先后受了伤。”孟青松惊道:“以一敌七,兀自占着上风?公孙醉的武功竟是这般厉害?”他说到这里时,眼光不自禁瞄了下柳如钟,只见他别过头去,‘哼’了一声。
只听丘北楼继续说道:“眼看他又要再伤一人,我见情势危急,当下也顾不上许多,挺剑便向他刺去。公孙醉收回这一掌,朝后退了一步,道:‘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我不跟你为敌。’我说道:‘正邪不两立,你我是敌非友,不必相让,请罢!’说完我又向他刺了几剑。”
孟青松颜色大缓,捻须点头道:“很好,很好!”
丘北楼道:“公孙醉飘然退后,收掌凝立,笑道:‘小兄弟,今日就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此罢手。找一日咱们两人再聚一首,把酒言欢,哈哈。后会有……’最后一个‘期’字还没说出来,突然间尘灰飞扬,洒入他的眼里,双目立时不能视物。我侧头看去,却原来是他……”说着朝余天佑一指,道:“这位姓余的点苍弟子趁公孙醉不注意,偷偷抓了一把炉灰,向他撒去。嘿,好一招‘妙手撒灰’,好不要脸!”
他说到这里,青城派众人俱看向余天佑,露出鄙夷神色,既嘲讽他刚才漫天扯谎,说甚么大占上风之言,又讥笑他不知羞耻,竟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余天佑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无言可对。柳如钟大声道:“是撒了炉灰又怎么样?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力斗是取,智擒也是取,讲甚么劳子手段,只要能除去这一大害,那便是武林幸事。”冲着孟青松道:“怎不问问你的徒弟后来干了甚么好事?”
孟青松回过头来,示意他往下说去。
丘北楼道:“公孙醉眼里进了炉灰,便如发了狂一般,双掌乱舞乱拍,掌力所到之处,激起风声虎虎,桌椅也尽数断裂,那三名受了伤的点苍弟子躲避不及,均被击毙于掌下。便在此时,这位柳……嘿,柳大侠柳前辈忽然慢慢举起铁剑,缓缓递了出去,他这一剑悄无声息,待剑尖离公孙醉的腰间只有尺余距离时,他突地发力急刺。公孙醉察觉风声有异,忙腾跃而上,但终是迟了一步,大腿被铁剑刺了个正着。”
“姓余的弟子学了样,也依葫芦画瓢提剑缓刺。我气愤不过,便大声道:‘好不要脸!’纵了过去,荡开他的长剑。公孙醉听到剑刃撞击声,认准了余天佑的方位,横跨一步,抢前夺了他的兵器,顺势这么斜斜一划,便迫得他连连退步。”
说着右手作持剑状,在半空中斜下一比。众人见他比划的这一招似‘力劈华山’,却不如‘力劈华山’的直上直下,似‘横断秦岭’,又不及‘横断秦岭’的四平八稳,并无甚么特别之处,料想是公孙醉将真气灌注在剑上,一剑劈出,呼呼生风,迅猛无比,是以才颇得余天佑退却不已。
丘长生接着道:“他往后急退,带起了‘咚咚’脚步声,公孙醉朝着声响处猛挥几剑,余天佑大叫一声,使了个‘懒驴打滚’,直滚出丈许之外,才堪堪停住,不过左手却还是被剑锋划伤。”
孟青松心想:“原来余天佑左手上的伤是这么来的。柳如钟带去的六名弟子中,有三人业已毙命,一人受伤,他之前说五条人命,却不知另外的两名弟子是怎么死的?”
丘北楼道:“公孙醉原本还想过去补一剑,只是他大腿伤得不轻,刚想挪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我上前搀扶住他,说道:‘走!’正要从窗口跳走,柳如钟喝道:‘想走?没这么容易!’带着另外两名弟子围了过来。公孙醉长笑一声,道:‘你留得住我?’右手连挥,一丛银针如雨般散出,随后我们便跃窗离去,只听得身后有人喊道:‘小心!’跟着是啊啊两声。”
众青城弟子心想:“‘小心’两字多半是柳如钟说的,另外两声惨呼则是他的弟子没能躲开袭来的银针,中针时所发出来的。”
孟青松脸色微变,问道:“赤蚕银针?”柳如钟黑沉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原来赤蚕是苗疆族民养的一种蛊虫,其大小与家蚕一般无二,只是通体透明,可瞧见皮下的血液流动,因此外观呈现出朱赤色,诡异非常。它的毒性之猛,比蝎子毒蛇有过之而无不及,堪称是见血封喉,以银针蘸赤蚕血,令人闻而色变。
孟青松寻思:“原来柳如钟的五名弟子,都是被公孙醉所害,跟楼儿并无直接干系,倘若要算账,那也是该找公孙醉才是。”又想:“点苍派的手段虽说不怎么光彩,但对方既然是魔教中人,这一节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楼儿就算看不顺眼,大不了是两不相帮,却万不该救走了公孙醉。这小子惹是生非……”他颇感恼怒,只是不便即刻发作出来,向柳如钟道:“贵门弟子惨遭不幸,青城派上下深感惋惜,孟某在此保证,定当合敝派众人,鼎力助点苍派追拿元凶……”
柳如钟怒道:“不用假惺惺的装腔作势,要不是你的好徒弟从中作梗,我早就杀了公孙醉。哼,那老贼固然该杀,丘北楼这小贼呢?”右手执剑,遥指着丘北楼。
孟青松尚未答话,忽然有三个声音同时说道:“该杀!”这三人异口同声,中间又缠杂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想起,似乎又在数里之外,分明是出自三个内力高深的人之口。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灰影急奔而至,好是迅速,眨眼间到了跟前,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一道姑。有人囔道:“是峨嵋派的素心师太!”话音刚落,又有人叫道:“快看,那是昆仑派的长春子!”跟着有人道:“崆峒派的叶掌门也来了!”
孟青松大吃一惊:“甚么事能惊动这三人同时大驾?听口气似乎是冲着楼儿来的,莫非这小子又捅了大娄子?”横了丘北楼一眼,只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似乎确凿做了亏心事。孟青松先前已有了恼意,此时见自己的徒弟又接连惹上了峨眉、昆仑和崆峒三大派,顿时无名火冒起,厉声喝道:“你……你干了甚么好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