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锦衣男子步入荒芜的迷兰殿内,里面破败的景象让他不禁皱了皱眉。他动手将面前桌上的浮尘拂去,看向上面露出的浅色刻痕。
又进来一个太监装扮的人,脑门褶皱上全是细密的汗,他看见之前男子的动作,忙上前用自己衣袖将桌子擦了干净,抬头看向男子:“主子,您不如让人来一趟,何必亲自来呢?”说着又寻了个凳子,擦了放在男子面前:“您坐着吧!”
男子未曾理会他的话,只看着桌上的“李”字陷入沉思。
须时,他微微仰头,对着无人处沉声道:“离澈。”
一个黑衣人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黑衣人单膝跪下:“主上!”
“这就是你所查出的线索?”男子波澜无惊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
“回主上,整个皇宫只有长平宫里这位值得怀疑。而且她是在消息传到宫中就自尽身亡的。”黑衣人头也不抬,只用着平淡的语调说着。
男子点了点头,手指轻抚刻痕,又环顾四周,问起:“尸体在哪?”
黑衣人顿了一顿:“主上恕罪,属下未能找到尸体。当日去报向皇后的太监被安贵妃截下…”
“之后,安贵妃吩咐将尸体抛到宫外,便再无踪迹。抛尸的太监已经查过,无碍。”
男子剑眉又皱了一皱,眼中闪过精光:“那报讯的小太监呢?”
“也已查过,并无不妥。”
男子从袖中扯出一块明黄丝帕,一边擦拭沾染灰尘的手指,一边喃喃道:“这是巧合,还是,早有安排?”
安府三香院
左绮念依旧坐在床沿,脑中混杂的思绪让她一时转不过弯,穿越了?穿越道了哪里?这是哪里?她是谁?这个世界又是…?
还有,是从未有过她左绮念,还是从未有过这个…
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下子扑到旁边梳妆台上,颤抖地拿起那青黄的铜镜,果然,一张陌生的面容倒映在模糊不清的镜子里,瞪大眼睛看向镜外的她。
不是自己,不是自己。
镜中的那个陌生女子怎么会是自己?
怎么会错?已经看了二十二年的脸,怎么会突然变了,变成完全陌生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镜子里那个玉面淡拂,臻首峨眉的人哪里是自己?还有这芊芊玉手,又哪里是自己长了茧子的粗糙手指。
除了眼神还是自己熟悉的,其他一切都是另外一个人的。她情愿要回自己并不美丽的普通面容,也不要这绝色容颜。
左绮念闭上眼睛趴在梳妆台上,安静回想之前的一切。
会议,火焰,枪,子弹,到底是哪里引发了这无稽的一切?她不想活在一个未知的世界里,就好像被人随便放入了一个游戏,让她自己在里面摸索,而游戏外的人却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
这不公平。
她兀自在嘴里念叨,没有注意有人走了进来,站到她的身边,轻柔地问:“是还在疼吗?”
左绮念惊慌地抬头,就撞进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里。
他的眼睛,被她一生这样记得。
永远是温柔的,安静的湖水,不管里面有多少汹涌,都只是隐藏在那暗蓝的表面下,始终都不用担心,会有伤害波及到你。
是在守护,以一池湖水的全部来守护,守护一个人的一生。只是,要守护的是谁?
左绮念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注视中发呆,看着那抹暗蓝,只感觉这样的目光抚平了她已经忘记的和现在记得的所有伤痛。
男子看着她,轻唤了一声:“姑娘…”
左绮念拉回神智,低下头,无端地红了脸。
“姑娘,是还疼吗?”这声音像一阵风,吹进了左绮念的耳朵里。
“你的眼睛很好看。”她抬起头,看着那双眼睛认真的说。
男子轻笑,答道:“我父亲是月羌人,母亲是南清人,所以我的眼睛是这样颜色。”
这句话把左绮念带到了现实,她侧了侧身,有些不安地问:“这里呢?这里是哪里?”
男子看了看她,有些惊异于她的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她:“这里是南清国安国公的府邸,安国夫人救了你。”
南清国?安国夫人?那么这个身体是谁的?
“你,认识我吗?”
“我是在乱葬岗找一种草药,发现姑娘还活着,才托安国夫人救你回来。怎么会识得姑娘你?”
“我在乱葬岗?”
“姑娘,人世中有什么伤心事是不能解决的?为什么非要寻短见呢?自尽这种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姑娘切莫再要重蹈覆辙。”男子自寻了一个椅子坐下,像长辈一样对她谆谆教导
左绮念将手触向脖颈,是有些疼痛。从他的话中,她理清了一些头绪。
自己,不对,是这个身体,原本是悬梁自尽了的。死后被人抛在乱葬岗,而后男子去采药,不经意发现有人竟还活着,便救了回来。想必那时自己魂魄就在其中了。
就是这么简单,那么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呢?死了?去了哪里?像她一样在异世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吗?
如此戏剧化的情节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左绮念发现,到了这里,似乎平白添了许多疑问。
“姑娘是哪里人?现在要不要通知家人?”男子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
“我…”她一时哑然,又想起父母,不觉黯然,想必,江叔会带她为爸妈尽奉孝心。
“我已没有家人。”
男子看见她表情微黯,忙歉然道:“抱歉!”
她不在意地挥挥手:“没什么。已经过去很久了。”是啊!是很久了。死亡之后的那段黑暗真是很久很久,仿佛已经掩埋了她过往的一生。这真算是重生了。
她浅笑着向男子问道:“我叫左绮念。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看着她如花笑靥,惊奇于她奇怪直接的言辞。不禁微笑,答道:“林沐风。我叫林沐风。”
不管以后,这个名字所带给她的是怎样的灾难,但在此时,她将这个名字牢牢的记在心中。
“林沐风?如沐春风。果然很适合你。”
外面是秋日里晴好的天气,多日未见的阳光洒落在所有能见的角落,暖暖地将寒冷包围,给予他们最温暖的倚护。而院中大树枯枝尽展,也在努力感受着旁日未能尽享的阳光。
地上的青色石板,在阳光下反射出些许晦暗的幽光,一齐照向回廊旁隐藏的人影。在没有被人发觉的情况下,那人露出一抹深思的微笑,然后转身走掉,只余下一角深色衣袍在转角处扬过以及敲击在石板上低微沉闷的回响。
而屋内的两人,还在毫不知觉地谈笑。
林沐风走后,阿环又来送过饭,看见床上仍然端放的衣裳,不禁有些唠叨说夫人浪费了好布料。而她只能苦笑,自己根本就不会穿这么复杂的衣服。
当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处境。
在与林沐风对话中得知,如今形势,算是三分天下。南清国在南,明辽在北,月羌在东。南清国算是三国中国力较强的。
南清人黑发黑瞳,月羌人是黑发蓝瞳,明辽人是红发黑瞳。而在近些年来,三国形势减缓,尤其是现在南清与月羌交好,混血人种越来越多,逐渐有些分不清国籍界限。
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知道,明显的黑发黑瞳,是南清国人。只是不明白,这身体到底属于谁?为什么会自尽?而自尽之后又为什么会在乱葬岗出现。
听林沐风说,救回来的自己身上穿的也算是上好布料。但若是大户人家,又怎会被随便扔到乱葬岗?
还有,这安国公府,为什么会愿意收留她?
情况,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从林沐风和阿环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安国夫人的消息,这安国夫人也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怎会同意随便救一个陌生女子?还将她安顿在上等厢房,给予她不错的照顾。
但她又想不出安国夫人有什么企图,而安国夫人又一直没有出现,只得作罢。
但是,真的就要在这个陌生世界里生存下去吗?
对于一切未知,她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承担?
身体会痛,说明这不只是一个梦,究竟是谁开的玩笑,才将她放逐在这异世的古代。
左绮念一夜无眠,静思着所有变数。
子弹贯穿心脏后,所处的黑暗世界,将时间拉长,让她逐渐遗忘,现在能想起的不太多,除了父母,痛苦的生活,还有那一瞬间的死亡,她几乎忘了那一生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突然惊悟,也许,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孟婆汤,遗忘前生,开始新的生活。
她颤抖着将双手举到眼前,看着不同于自己的白皙皮肤,喃喃地带着些许惊喜的口气问着自己:“真的可以?真的可以?真的可以重新生活?”
没有人给予她回答,但在自己心里,有一个细小的声音在悄悄告诉她,是的,是的。
是的,这屋子里的床榻,桌椅,摆设,这一切事实告诉她自己,是可以的,可以离开那让人厌恶甚至痛恨的勾心斗角的生活,开始她美好的另一生。
自由的,美好的另一生。
左绮念在黑夜中兀自清醒,睁大双眼感受这一切。她还是害怕,害怕这只是一个梦,梦醒后,她还要去接受枯燥难堪的生活。
她打开窗户,在窗前静静伫立,一阵冷风吹来,她紧了紧衣服,单薄的衣裳抵挡不住寒冷的秋风。
但她情愿这样冷,至少能感受到这是现实。
还未被污染的天空能看见一轮明亮的月亮,大概是十五了,月亮那么圆,那么亮,似乎还能看见上面有依稀的灰暗,像个人影。
传说中的嫦娥,大概就是在这样皎洁的月光之下,受到吸引而奔向那梦想之地。
左绮念笑了起来,现在的自己居然还可以像个浪漫的古人一样,在寂寥的夜里,看着月光而去想象曾经动人的神话传说。
她正准备关上窗户,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
悠扬的曲调划破宁静的夜空,扑面而来,冲击着人的耳膜。
在她沉浸在这让人向往的意境中时,箫声却戛然而止。是一段未完的乐章,让人心里痒痒的。
她不禁苦笑,关上窗户。躺到床上静待黎明。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