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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存厚铁青着一张脸,烦躁地在屋内来回走着。旁边站着的是邓锡候、刘柏心和梁镇。
“报告刘司令,田支队长在门外等候。”卫兵进屋来,小心翼翼地报告说。
“叫他立即进来!”刘存厚也没有往日的斯文形象,声音很粗犷。
田颂尧身上还沾满泥土,进屋来胆怯地立正,然后说:“报告刘司令,我回来了。”
刘存厚一脸怒气,望着司令部挂着作战地图的上方,背对着田颂尧,头也没回地冷冷说道:“你没有受伤吧?田支队长。”
“没有,没有。”田颂尧端正了一下耷拉的军帽,声音有点沙哑地小声回答。
“弟兄们也一个都没有伤亡吧?”刘存厚又冷冷地问。
“没有,没有,弟兄们一个也没有伤亡。”田颂尧回答说。
“那董鸿勋的弟兄们和董鸿勋呢?”刘存厚问。
“他们,他们……”田颂尧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们怎么样了?”刘存厚回过头来一声断喝。
“他们全部牺牲了……”田颂尧的声音更加沙哑。
“你是如何协助董鸿勋支队偷袭龙透关,战斗打响后,你在做什么?”刘存厚一双眼睛直逼田颂尧。田颂尧无力地勾下了头,躲开了刘存厚的眼光。
“那战斗真叫要命的啊,董支队长的部队在鹰嘴岩下往上冲,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董支队的部队冲上去,一排一排地倒下来,为了保住我们的部队,我没敢冲啊。”田颂尧带着近乎于哭腔的沙哑的声音说。
“董支队的部队冲上去没有?”
“没有。”
“胡扯,没冲上去,怎么消灭了熊祥生守鹰嘴岩的李炳之全部守敌,这些守敌是怎么死的?是自杀的吗?是自已吃了耗子药了吗?他们冲上去以后,你们也该随之冲上鹰嘴岩。可是,你擅自命令部队撤了,使董支队夺得的阵地后继无人,最终使李长泰来重新占领了阵地。”刘存厚越说火气越大,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勤务兵,把田颂尧绑起来,拉出去枪毙了。”
立时进来两个勤务兵,把个矮胖矮胖的田颂尧五花大绑起来。
邓锡候见状,赶忙走过来向刘存厚求情。
“刘司令,请不要枪毙田支队长,他是和我们在叙永忠烈宫一同歃血为盟的兄弟啊!”
刘柏心也站出来说:“刘司令,据说这场战斗还有个失误,就是董支队长进云峰寺去烧香许愿,贻误了战机,不能全怪田支队长啊!”
邓锡候又趋前一步对刘存厚小声说:“司令,田支队长的心是好的,他是为了保存我们的家底啊,试想当时的情况是冲上去一个死一个,冲上去两个就死一双,况且,我们川军根本没有打过这样的硬仗和恶仗”
“是的,田支队长知道我们拉起来的队伍不容易,我们试想,护国战争不能胜利就将会是一个群雄纷争的时代,护国战争如果胜利了,也还是一个群雄角逐的时代,就目前的局势来看,要打赢护国战争,还有点近乎天方夜谭吧,据我所知,目前起兵反袁坚决的,已经起兵正面和袁世凯部队作战的,就是蔡锷领导的护国军和司令的川军啊,全国各地只是吼得厉害,真正能真枪真刀的和袁军浴血奋战的,还有哪些省的部队?”
刘存厚脸色由阴渐渐转晴,没有开腔。
邓锡候接着说:“广东广西的陆荣廷,岑春煊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一个劲地叫喊武装起兵讨袁,真他妈的,雷声大,不见雨,至今仍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唯有蔡总司令才是不计较得失,一心一意护国讨袁,他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大英雄。
但是,英雄之所以能成为英雄,得到众人的敬仰,就是英雄不谋私利,为国家为人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可是真正的大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啊。
我们得为自己考虑,我们川军不能没有本钱,我们要的是保存实力。
我们在这场战争中既不要去争当大英雄,也不要做坐山观虎斗的小人,更不要做助纣为虐的坏人,我们要做到见到有利可图的好仗就打,比如田支队长在马腿津那样的战斗,打不赢就躲或者就跑。如今,就是云南都督唐继尧对蔡锷的护国军的粮饷供应也在耍滑头,唐继尧这只老狐狸都老奸巨滑得很哩。”
刘存厚情绪明显地缓和了很多,邓锡候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些道理他刘存厚不是不知道的,他之所以在纳溪揭竿起义,主要原因是他实在是太尊崇蔡锷的缘故。
蔡锷深为袁世凯所器重,在京城有高官厚禄,还有小凤仙这样的一代美女相伴,这是一个神仙般的日子,而蔡锷为了国家的前途命运,为了中华民族之复兴,毅然经过了千辛万苦而潜回云南,反复说服了唐继尧、李烈钧等人,终于举起护国讨袁的大旗,在当今官场一派腐朽享乐的风气中,是实实在在的值得敬佩的英雄,蔡锷能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而英雄确实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人人都能做到的。
“刘司令,你就饶了兄弟吧?”田颂尧被绑得很紧,额头上开始冒汗珠。
“你呀,临阵脱逃啊,你这叫临阵脱逃,懂不懂,按照军队的纪律,是应该处以极刑的。”刘存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你就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吧。”田颂尧哀求说。
“放你一马,我怎么向蔡总司令交待?”刘存厚说。
邓锡候的小眼睛不停地转了转,忽然对刘存厚说:“刘司令,反正董鸿勋支队全部阵亡了,这叫死无对证,田支队长就说是董鸿勋冲上去后,我军发起冲锋时,遇到袁军后续部队赶到时的猛烈炮火,无法冲上鹰嘴岩,而被逼撤退回来的。”
“还有,他董鸿勋进云峰寺去烧香许愿贻误战机,他对这场战斗的惨败也要负主要责任啊,田支队长是我们的结义兄弟,一起拉队伍,出生入死,发展到今天也不容易。”刘柏心也插话说。
“关键是蔡总司令,前天也从叙永启程赴纳溪前沿阵地,这件事真叫我左右为难。”刘存厚一时竟没有了主张。
邓锡候献计说:“如总司令部追问,还是可按我们编造的说法进行,另外,可用一计,既可使刘司令在蔡总司令前不碍难,又使田颂尧名正言顺的可以活命。”
“请讲。”刘存厚做了一个手势。
“就是刘司令在汇报鹰嘴岩战斗时,尽量不要让田颂尧支队长承担太大责任,没有临阵脱逃的情形,而是战斗不利而撤退,虽然如此,川军司令部还是将其没与董鸿勋支队同生死共患难而关了禁闭,愿听从总司令全权处治,这样,一免送去后,赵又新真会要了田支队长的命,另外呢,人关在我处,亦显我讨袁护国之真心和滇军协同作战之诚心。赵又新怎好撕破脸皮来我司令部提人去枪毙,田颂尧呢。”
刘存厚沉吟半晌,也拗不过众人的求情,大家也是为了川军的前途着想,思去想来,还是同意了邓锡候的意见。
“暂关你的禁闭三天。”刘存厚说。
士兵松了田颂尧的绳索,田颂尧分别向每人鞠了一个躬,出去了,刘柏心、邓锡候、梁镇也随着出去了。
刚才紧张的气氛渐渐散去,刘存厚又独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原以为护国起义,蔡锷揭竿而起,就会群起响应,轻而易举地推翻袁世凯的独裁统治,那知事情远非想象那么简单。
“护国讨袁,为何如此地曲折艰难呀。”刘存厚自己在向自己发问。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