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墙赠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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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隔墙赠帕

  袁家园一墙之外,有一座三层小楼。楼上几个男,正凭窗向这边望来。

  虽然相隔甚是遥远,但是李筝吟诗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这边楼上。听李筝的诗歌,几个人都不由莞尔。

  内中一个华服少年笑道:“这个李倒有些急智,才华也好。居然一转眼之间就作出这样四句应景诗来。”

  又有一个儒衫少年笑道:“沈兄却是有福了。据说这位李在家中时候,就习文练武,能挽三石的重弓呢。不过现在看她那娇怯怯的样子,却是不甚像。”

  却听见站在边上的主角,却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儒衫少年笑道:“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虽然遥远,你也算看明白了,李虽然不是,却也不是俗物。顺口就是四句诗,几年诗会看下来,谁有这番才智?”

  沈慎澜微微叹息道:“她不见得喜欢这桩婚事啊……轻风拂掠处,半点不由人……她不是抱怨袁逼她作诗,她是另有所指呢……”

  儒衫少年袁扬笑道:“就你会联想!李今天早上就出门,不见得知道你家求婚的事情来吧?即使知道,你这样的人才,她也定然早有听闻,哪里会抱怨?这些言语,不过是一群子闲话罢了,哪里会扯到你身上?再说,她再大的心眼,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罢了。借题发挥,抒发郁闷,那可不是一般人的本事。”

  沈慎澜笑着摇摇头。

  华服少年赵梦宁笑道:“别是你自己不喜欢这桩婚事吧!却扯到李身上。”

  沈慎澜微微叹息,说道:“安然,你也是世家出身,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婚事哪里能自主?斤斤两两,都放在秤盘上称过呢。沈家对李家,庶出对庶出,再门当户对也没有。我不喜欢又如何?喜欢又如何?”

  “喜欢得娶,不喜欢也得娶,不过咱还可以娶两个,得两个通房丫头呢。”赵梦宁一番话下来,众人却都不由微笑。“总的来说,投身为男人,还是挣了。”赵梦宁一本正经的总结下来,肩膀上却重重挨了一下:“好,我要去将这番话告诉去!”

  赵梦宁回头,看见打他的是宁芯,自己的小舅子。急忙笑道:“芯啊,这男人间的闲话,就不必传来传去了。”

  宁芯见沈慎澜闷闷不乐的样子,说道:“不管怎样,我先去给你探探她的意思怎样?如果她也不愿意,你就逃婚,反正你家也不止你一个儿子。”

  宁芯话还刚落下,就听见袁扬说话:“越发胡闹了。我们这些人家,是什么人家,逃婚这事情如果做出来,沈家李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李家更是非将沈家当作寇仇不可。再说了,你与我还没有成亲,你就这样闯进我家园,你叫我脸往哪里搁呢。”

  一群男人在楼上说话,说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什么有兴致的话题。停了片刻,袁扬笑道:“羊肉已经准备好了,诸般调料也备好了。这次难得从一个极远的地方得到一种叫‘胡椒’的东西,涂抹在肉上烧烤,竟然是辛辣有味,大异寻常。我们下去试试吧。”

  一群人都是年轻人。方才的话题虽然有些郁闷,然而也容易放开。听说好吃的已经准备好,当下就笑嘻嘻的,一哄就下去了。

  烧烤架子果然准备好了。小泥炉上炭火已经生好,上面搁了一个铁架子。架子上已经烤着数串羊肉,油滴在炉火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一阵又一阵的青烟,周围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烈的气。边上还有几个小青罐子,里面装着些黄的粉末。

  袁扬走到炉子边上,抓了一撮黄粉末,笑道:“这就是胡椒了。据说是一个商人,得了高人指点,不远万里,从极远的地方购买过来。我吃了一些,味道果然特别。”将黄粉末洒在羊肉上。空气里弥漫起一股辛辣刺鼻的气息,然而辛辣刺鼻之外,却别有一股令人感到爽利的意思。一行人不觉兴奋起来,纷纷动手,每人一串,吃了起来。初食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然而吃了几口之后,人人都呼痛快。袁扬笑道:“真名士自,放开来吃罢!”

  赵梦宁笑道:“可惜无酒!”

  袁扬笑道:“如此佳会,岂能无酒?”轻轻抚掌,却看见园林的一个角落,已经有奴仆快步上前,呈上一瓮酒。那酒瓮就有些特别,竟然通身呈青,浑身就宛若一块青玉。袁扬打开泥封,一股清扑鼻而来。笑道:“这是醉仙楼圣元十二年的雪里青,算到现在也足足二十三年了。醉仙楼当作了宝贝,我知道沈兄赵兄最爱,因此找了一个理由,将这个酒给买了过来。”

  沈慎澜一直没有多说话,听袁扬如此夸耀,也不由睁大了眼睛说道:“二十年的雪里青,只怕没有五十贯拿不下来。更何况醉仙楼当作镇楼之宝,如何却被你买来了?”

  赵梦宁笑道:“别为这个小子心疼钱!这小子别的没有,就有闲工夫与鬼心思。被他盯上的东西,任你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定然是施展了什么诡计要来的。”

  袁扬笑道:“你们自顾享受雪里青罢了。至于我是怎样拿到的,却是与你们无干。咱们今天是来品酒的,可不是来盘根究底的。一盘根究底起来,那就人人都成了俗物,岂不愧对这绝世佳酿!”

  赵梦宁也不由大笑道:“不错不错!你我究竟还不过是俗物而已!”言语之间,已经斟酒在碗。只见那酒通体呈碧绿颜,还未曾入口,一股沁人的馨先入人肺腑。不由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让那馨,由鼻入喉入肺入心,只觉得通体舒泰。

  睁开眼睛来,却看见沈慎澜已经将一碗酒喝干了。不由笑道:“这样的好酒,哪里能这样牛饮!”

  沈慎澜笑了一笑,将碗放下,说道:“你不要这么小气了,又不是吃你的酒。”

  众人哈哈大笑。

  沈慎澜一碗酒喝罢,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腹中疼痛。知道自己方才喝急了,因此肚子中做起乱来。不好意思说出口,当下说道:“你们继续,我出去一会。”记得方才那楼的后面就有厕所,自己上那里方便一下就好了。

  他那狼狈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都不由哈哈大笑。袁扬急忙叫小厮。方才那小厮却不知上哪里去了。沈慎澜道:“没有关系,我自去了吧。”

  袁扬也不以为意,说道:“你快去快回。”

  一句话落下,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宁芯笑道:“沈兄切莫当真,这事情急不来的,还是将问题解决清爽了再回来吧。”

  沈慎澜在众人的哄笑里落荒而逃,转过小楼,却找不到那个厕所在哪里了。腹中做起乱来,再也忍耐不住,只听见“哗啦”一声,肚子中的什么东西都翻涌上来,怎么也抑制不住。扶着墙,竟然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倒空了,才觉得舒适了一些。见满地狼藉,不由苦笑,心道得告诉袁兄,派人来收拾了才妥当。当下就扶着墙,慢慢向来处走去。

  却听见有脚步声动,墙的那边,一个少清脆的声音道:“今天见到这小溪中许多瓣,竟蓦然想起去年写的那句‘自飘零水自流’来。那首词,初读的时候不觉其妙,今天见到这般情景,才觉得其中意味,竟然是说不出的哀伤。”

  墙那边,两个少却是在谈诗?沈慎澜不由心中一动,慢慢靠着墙坐下,静听那边声音。

  却听另一个少说道:“自飘零水自流,真正意味,你小小年纪,哪里晓得。”声音里竟然是说不出的萧索。听声音,似乎也只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为何有这样萧索的味道?

  联系起那句“自飘零水自流”,沈慎澜也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隔墙那个少,竟然做得出这样的诗句,其中才情,真正是匪夷所思。不知那少有何心事?竟至于小小年纪,就悲秋伤如此?

  联系起自己的身世,联系起自己的婚事,心中一时也忍不住是满心的悲伤。

  那丫鬟说道:“,你比我才大三个月……”声音却停住了,说道:“我闻到了胡椒的味道。”

  那笑道:“一群人在牛饮牛吃。嗯,是羊肉胡椒。那下手的人也太狠了一些,哪里有将胡椒当面粉撒的道理。嗯,好像还有好酒,吃羊肉,应该喝清茶,哪里有吃烈酒的道理。”

  那丫鬟忍不住笑道:“果然是一群俗物。”

  这个批判却是叫沈慎澜无法忍受,一时忘形,便开口道:“请教,这样吃如何就是俗物了?”

  墙那边,两个子声音略顿了顿。片刻之后,那的声音响起:“方才失言,公子不要见怪。”

  沈慎澜见道歉,轻而易举得了胜利,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才说道:“还要向请教吃羊肉喝酒之道。”声音变得诚恳了。

  听那道:“吃烤羊肉,主食还是羊肉。胡椒味道,虽然鲜,然而作用,还是用于调味而已。如今胡椒过多,满嘴都是胡椒味道,羊肉鲜,反而被胡椒尽数遮盖。如此正是所谓喧宾夺主也。而羊肉是腥膻之物,胡椒是辛辣之物,两物配合,正当用清淡之物冲散,才是正理。而袁公子却用酒相佐。酒虽然矣,然而也是烈之物。两者相合,自然搅乱肺腑——”说到这里,鼻子中突然闻到一股刺鼻气味,不由明白,立时住嘴。等了片刻,却问丫鬟:“墨,你带了纸没有?”

  那丫鬟道:“奴婢没有……”

  沈慎澜正听着隔墙的说话,肚子中却是突然又是一阵咕噜作响,忍不住又是呕吐了出来。当着佳人的面出如此大丑,正惭愧的时候,却看见有块手绢,被扎成小老鼠的形状,从墙的那边扔了过来。又听见的声音:“没有其他物件,公子暂时用这个擦擦嘴罢。公子但请放心,我主仆二人不知多嘴之人,再说也不知公子姓名,此类事情,定然不会外传。”

  听闻脚步声姗姗,竟然是往远处去了。沈慎澜接住了手绢,一时也忘记擦嘴,听着越行越远的脚步声,竟然不由痴了。

  半日之后,终于展开手绢,却见手绢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兰,此外别无他物。

  小心翼翼将手绢揣在怀里,径直向吃羊肉处行去。

  众人见他回来迟了,不由又取笑一番。沈慎心中有些喜悦,也任由别人取笑。只悄悄将袁扬叫到一边,将事情说了。袁扬不由微笑,急忙吩咐下人收拾去,不提。

  一群年轻人胡闹,一直闹到日落时分。那边的诗会早就散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