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半夜梦中醒来,习惯性地伸手一摸,发现床的另一侧空空荡荡,猛一吃惊之下,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郝蕾已经离开了,并且永远不再回来。我顿时睡意全消,坐了起来。
回忆在黑暗中逶迤蔓延,肆无忌惮。往事一幕一幕,清晰可辨,仿佛刚刚发生。隐隐约约中,我看见郝蕾正站在窗前,对着镜子梳头,突然她说:“老公,我的头发怎么还在掉呀?”我往前一扑,想要抓住她的手,可她忽然不见了。我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却又听见她在耳边轻轻地说:“老公,别睡懒觉了,今天不是还要去逛街吗?”我支起身,抬头四顾,还是看不见她在哪里。
她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我盯着黑漆漆的窗外,眼睛慢慢生涩。我的日子,从此将一天一天地数着,不知要多久才能数到尽头。我开始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恐慌,渐渐地无法抑制,泪水悄无声息地流下,掩过我的脸庞,在嘴唇上停留。我伸出舌头尝一尝,开始是咸咸的味道,慢慢地变淡了,什么味道也没有。我倒在床上,抓起被子将自己紧紧捂住,蜷起身子,想象着我是一条在冬日午后晒着太阳的流浪狗,竟然缓缓平息下来,最后终于在无法拦阻的困倦中迷迷糊糊睡着。
两个月后的一个深夜,我再一次在梦中醒来。我爬起来,敲开邢志鹏的门,逼着他去楼下买了10瓶啤酒,不顾他的阻拦,在天亮之前喝光了最后一瓶,呕吐了四次,终于人事不知地倒在了邢志鹏的床上。
在医院躺了三天,生平第一次打了点滴。我凝视着注射瓶中的透明液体,一点一滴地流下来,从我的手背,进入到我的身体。我想,我剩下半辈子的人生,也将如这瓶中的药水,一点一滴,慢慢地滴光。药水滴光了,可以换一瓶,挂上继续滴;而我的人生,只有一次,我只能活这一辈子,没有另外的一辈子等在那里,准备随时接替。
这样想着,我慢慢地感到虚弱的身体开始有了力量。我撑着坐起来,转头向窗外看过去,几只麻雀沿着树荫飞过,院子里,阳光如瀑,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出院的时候,邢志鹏来接我。我突然张牙舞爪向邢志鹏做了一个鬼脸,邢志鹏吓了一跳,过来摸着我的额头,说:“你小子不会烧坏脑子了吧?”我哈哈大笑,说:“狗日的,老子活过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