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暗暗好笑,抓住大哥的手臂摇啊摇,软软的童音听的老大明山的心肝颤啊颤的:“大哥哥抱着我很累的,妞妞自己吃,夏莺帮帮就好了。”明山被四娘晃的心都软了,只好依言。
夏莺欢天喜地地近前服侍,论理,夏莺不是家生子,又是三等丫头,这等近前服侍的活计一般都是由丽娟和春杏两个二等丫头的差事,山庄的规定是只有主子身边的大丫头和伺候用饭的丫头才能吃到主子余下的例菜,如今四娘唤她服侍,一会儿就可以尝到水生姐的拿手好菜了!
丽娟和春杏布菜,夏莺看自己插不下手去,灵机一动,向诸位介绍起来:
“水生姐姐常常做些咱们想不到要做的菜式,像这一道,苦瓜酿蒸肉。本来我们村子的人都没有人吃苦瓜的,只有城里的老爷们收了苦瓜干做药做茶,也就只有水生姐敢做了。别看这是道蒸肉菜,偏偏苦瓜翠的馋人,肉也不老,也是水生姐姐的一个独门秘方呢。
这道油焖双笋,虽然是咱杭州的传统菜了,但是水生姐用的是春笋最嫩的那截,爽脆的莴笋配上嫩嫩的春笋、醇厚的鸡汤、浓郁的香油,实在是和别家的不同。”
四娘吃的兴高采烈,倒是双胞胎兄弟难得不和她争抢:“这两个小菜好是好,可惜爷两个就喜欢大鱼大肉,这点小菜实在只够爷塞牙缝。”
春杏抿嘴一笑:“两位小爷别心急,果然是有鱼有肉,只不过啊,这番折腾有些不轻呢,这道桃花鳜鱼可是水生姑娘特意交待的,看着就让姑娘家爱的很。”
只见春杏费力的端上一只青花大盆,奶白色的鱼汤中隐约可见一只肥美的鳜鱼,汤面上绿的是葱花,粉的是桃花,红的是樱桃,煞是可爱。
丽娟一边搭手,一边拨弄着盆中的红樱桃:“我也稀罕着怎的今日鱼汤是这个做法,厨房里的来人回话说,一来这菜应着什么好句子,什么桃花流水鳜鱼肥,二来这桃花鳜鱼和樱桃都是时令的好物件,三来这口感清甜,正讨小姑娘的喜欢,可惜委屈二位爷了!做这汤的时候原不知道二位爷要来的!”
众人欢欢喜喜的分汤,却不妨四娘旁边听地一呆,这桃花流水鳜鱼肥貌似是句宋词吧,这眼下明明还算是唐朝的范围,怎么跑出来一句宋词呢,这下四娘吃的有点心思重重。
下手快的老二咦的一声,急急吐出一个红樱桃,端详个不住:“本来想吃个果子鲜甜下,怎的这樱桃还有点古怪?”
下手第二快的老三也发现了:“似乎这樱桃里面嵌了什么。”
夏莺叹道:“也就水生姐姐这姑娘家的巧手才做得到,这樱桃里嵌了春令当季的草虾肉蓉,我本来想吃猪肉来着,偏水生姐姐说虾肉味道回甘,刚好配樱桃的水果味道,害得我哥哥今日在小湖摸了老半天的鱼虾。顺便还替咱庄上带了只老肥的鸭子来,刚好给两位爷下饭。”
春杏揭开盒盖,一只热气腾腾的鸭子伴随着微微的桂花香呈现在众人面前,鸭子莹白肥美,鸭皮沾桂花甜香,鸭肉吃起来却有酒酿的酸甜味,可是翻遍鸭子也找不到一片桂花,众人皆望向夏莺,指望这个小耳报神解惑。
“这个么,应该是水生姐姐说过的桂花酒酿鸭吧,这桂花还有我出的一份力呢,我和水生姐姐去年收了好多桂花,有的做了干花,有的做了桂花糖卤,其实水生姐姐做的桂花甜饼也不错,不过我看了下今儿水生姐姐做了另一样饼,肉末豆腐饼,也是不错的。”
老三是个急性子,第一个奇道:“豆腐我知道,这软塌塌的,还能做成饼?”
果然盘中放着金黄诱人的圆饼,一口下去满嘴流油,正是双胞胎的最爱,原来这豆腐压成渣和肉末合起来炸成了饼子。
夏莺看着旁边咽口水的小丫头子,三分不屑五分得意地说:“这个肉末豆腐饼,可是水生姐姐教过我的点心呢。水生姐姐常对我说,豆腐本是味道最淡的食物,但也是最容易入味的食物。所以最适合配菜了。我可是帮着水生姐挑了金华火腿熬煮了许多高汤,豆腐与高汤同煮,再加上咱们庄子里的鲜肉,才能搭配出现在上好的鲜味呢。听着简单,可是几分豆腐几分肉还是水生姐姐才能弄得好。”
听到夏莺的一番解释,众人方恍然大悟,趁着大家的大悟的机会,二郎和三郎更加紧了最后两块肉饼争夺战。因为倒数第二块已经被大郎明山夹给四娘了。
大哥明山爱怜的擦去四娘嘴角的油渍:“看你吃的这样子,赶紧喝点汤吧。”
丽娟赶紧分了一碗汤,四娘却看着眼前的汤似曾相识,果然耳边传来丽娟清脆的声音:“这汤味道是不错的,不过怎的,水生偏偏给它起个宋嫂鱼羹的名字,婢子也不知道这汤和姓送的嫂嫂有何瓜葛。”
宋嫂鱼羹!宋朝的名菜居然出现在唐朝的桌面上!这个水生到底是何许人也!加上方才的樱桃肉、“桃花鳜鱼”,四娘脑中雷电大作,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留下她!留下她!留下她!”
此时,四娘仿佛没有看到桌上新进的小笼包和香苗米饭,暗自沉思,琢磨如何能将水生留下,众人也只当她人小饱的早。
众人吃的心满意足,二郎和三郎两个肉食动物也难得第一次在江南风味的饭桌上吃的十二分饱,二郎更是嚷嚷着要打赏,叫着要挖角。
四娘灵机一动,甜甜地对大郎一笑:“这个姐姐手艺这么好,倒不知道该赏她什么了,四娘想见她问问好么?”
大郎素来宠溺四娘:“四娘想怎样就怎样,你想赏她什么,阿兄替你做主。”
一干人饭饱之后手捧果子茶,闲闲地倒成一片,望眼过去,只见一个袅袅身影穿花拂柳过来,待到近前,众人心中都叹一声好女子。
其实水生也不见得有多标致,然一双小小脸儿上嵌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白生生的脸上不知是做活多了还是被灶火烤了,两朵红云清晰可见,端的是清秀水嫩。
大郎见妹妹中意这个厨娘少不得多问了几句,果然如夏莺所说全然不记得往事,如今只跟着干娘在庄上寻了差事过活。
四娘仰着小脸:“阿兄,阿母不是欲让我学些东西么,我便学厨艺好了,留下水生教我,好不好?”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怔,便是大郎也只以为四娘顶多就是让她做个内院管厨的体面丫头,若做了教主子的规矩人,那又是两样了。大郎却有些为难:“咱们家以前都是嬷嬷教的,却从未有过家外的丫头干这个的,这个阿兄却做不了主。”
四娘心中一急,若是这个水生不放在近前,以她一个小姑娘的身份实在难以和厨房丫头多打交道,这样水生到底是不是故人就无法打探了。四娘两眼一转,终于想到一个借口:“前些日子,阿母不是让我们开几个营生么,四娘可一直打算开个饭铺之类的挣点脂粉钱呢,那就把水生留给我的小饭庄吧。”
此话合情合理,便是水生也觉得甚和自己手艺,当下大郎就托人到母亲那里说明,将水生转到四娘这里。只是当问到四娘究竟以何经营,大郎发现方才还活泼的四娘竟然在怀中睡的香甜,大郎只好带着满腹疑问作罢。
四娘靠装睡躲过了大郎的疑问,可是躲不过自己的心腹使女和嬷嬷。周嬷嬷使个眼色,丽娟打发了一干小丫头子,单留了春杏、夏莺和水生几个二等丫鬟。
周嬷嬷轻拍四娘:“我的小祖宗别睡啦,大郎他们早就走远啦,小祖宗到底想做什么呢?好歹跟我们几个老的小的说说。”
四娘慢慢爬起来,害羞地靠着周嬷嬷:“我听夏莺说哥哥们都已经把他们的私房花出去了?”
周嬷嬷点点头:“正是,大郎是咱们大人的长公子,将来必定要袭爵做官的,商贾之事不便多插手的,听说大郎把私房把了乳兄去投了几家书坊、文房老店,每年除了有新货的孝敬外,就等一年四分花红。二郎和三郎却是合起来投了一家酒坊和一家粮店,倒是给咱们庄上收的粮食寻了条去路,也是极稳妥的。不如咱们也把钱散入几家铺子吃花红吧。”
周嬷嬷此话一说,夏莺便立马报出一串当地名声极好的老店,春杏和丽娟寻思着不知是投这个绸缎铺还是寻那个脂粉店,只有水生默然不语。
四娘却对嬷嬷说:“嬷嬷忘了,我方才可是跟哥哥说了留水生下来可是要开店的。哥哥们将来都有功名,我却无妨,不如正经自家弄起一个店来,比等分红可是痛快多了。”
周嬷嬷皱眉道:“开店固然比分红有赚头,可是咱们内院女子哪懂什么经营,就是帮厨的人手都没有多少。怎么能一下子开起一座店来呢?”
四娘却是无法,毕竟自己是个深闺小姐,这人手上的事情不如嬷嬷们熟悉。丽娟见四娘黛眉微蹙,晓得她对食铺一事甚为上心,便出了一计:“既然开店暂不能行,依我说不如现从小摊小铺坐起,点上咱们看中的一些家生子做起来,小生意刚好又不容易赔本,又能锻炼这群小的。”
四娘和周嬷嬷同时眼前一亮,四娘更是想起来前世里吴江路上排队奇长无比的小杨生煎之流,不照样红火一时么。就是古代的宋朝也有个曹婆婆肉饼经历两朝之久,可见小食未必不成功。
夏莺拍手乐道:“若说小摊头,眼下就有个极好的机会,咱们后山的寺庙就要给佛爷诞辰办大法事了,四里八乡和杭州城内都有不少人来随喜,正是人多的很,不如我们趁此机会闯下点名头,将来也好开个临街大店。”
春杏老实头,先自怀疑:“这能成么?会有人买么?”
夏莺睁大了眼:“怎么不会,先不说那人赶人的那份人多,而且法事开的时间又长,听说那庙里的和尚可不大会做素斋,常进香的熟人都是自带或者到了山下买了才上山的。”
四娘听罢,心下有了计较,一番豪气油然而上:“好,就从小杨食摊开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