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好景不长,许是近日乔迁后拜访的人太多,四娘有些累着,又或许是宴饮频繁,油腻伤了肠胃,总之,四娘开始茶饭不思起来。若不是四娘年纪太小,丽娟真要怀疑四娘是不是戏中看上了哪家书生的小姐,怎的如此无心饭食。便是一向温柔好脾气的春杏也急得团团转:“今日四娘早饭只用了一碗粥,午饭可该怎么办才好?四娘还小,时间长了恐怕挨不住。我们是不是要禀告老爷夫人?”
丽娟无力地挥了挥手:“别提了,昨日我就到上房去打探了,没成想就连夫人也是没啥胃口,竹园的三位少爷听说这几日也清减了。今日三位少爷要到缀锦院看四娘,咱们还是想想今日该怎么过关吧。”
春杏正愁眉苦脸,却一眼扫到夏莺欲言又止,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便催促道:“你这个小蹄子,平日里数你话多,今日怎的不想个主意出来,莫叫竹院的那几个小瞧了我们。”
夏莺想是憋了许久:“其实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怕嬷嬷和姐姐们看不上,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众人齐齐望向周嬷嬷,嬷嬷知道夏莺活泼却不轻狂:“是个什么法子,你先说出来看看,若是行的好,必不罚你,如果今日四娘用地香,嬷嬷我还有赏钱。”
夏莺咬着丝帕,慢慢言语:“我想几位主子定是近日宴饮油腻了肠胃,加上这几日杭州城里有些闷热,饮食不思也是有的。我想不如做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或许还进的一些。”
这话一说,周嬷嬷也有些一筹莫展:“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们府里的厨子是洛阳老家带来的,一向口重,做的都是官府大菜,哪里能做什么清淡小菜!”
夏莺见周嬷嬷不以为忤,又活跃了起来,“其实婢子倒是认得一个姐姐,就不知道周嬷嬷同意不同意!”
周嬷嬷一听,就有几分犹豫:“你这个小猴头儿,就知道给嬷嬷惹事!四妞妞虽小,好歹也是正经主子,这饮食上的东西最是要紧,怎么能随便找个丫头过来,她吃的饭还没我吃的盐多呢!”
孰料夏莺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少不得要分辨两句:“说起来这个姐姐并不是底细不清楚的外人,她有个干娘被咱们家招了去管外头劳力的饭呢。难道嬷嬷没听说咱们外头这几日做工的人多了,多是冲了咱们家的饭来的?”
见周嬷嬷一怔,丽娟便晓得周嬷嬷不大管外院的事情,忙解释道:“咱们庄子因为工程大,所以招了很多工,夫人发话说三餐管饱,外面的人做工还给五个大子儿一天。这钱其实不比外面人家多,偏咱们家的饭做的好,又管饱,多有人冲着咱们家厨子的手艺过来的。我隐约听说这个饭头是个极能干的嫂子,却不知道和夏莺丫头是认识的。”
春杏恍然大悟:“我说呢,怎的那天路过他们竹院听他们几个小丫头凑份子,说要前头厨房的饭来尝尝,我还纳闷何时外院厨房的饭就这么吃香了,敢情是这个啊。”
周嬷嬷想了想,叹口气:“就算她干娘做的好,也不过是外院的一个饭头婶婶,也不能说她做的就一定好了呀。”
夏莺叽叽呱呱地笑着:“我若说了,大家必不信的,偏我们原来住在一处,最清楚不过了。这秦家干娘做饭做的好,却是这个姐姐教的呢。我这个馋嘴的毛病却是这个姐姐的好手艺给惯出来的,否则我一个平头百姓人家的丫头怎么这么馋呢。”
这么一说,缀锦院的人都是大奇,只有听说老的教小的,却不承想这家是小的教老的,果然不凡。
夏莺见满屋子的人都静下来,不禁兴奋起来:“这个姐姐却叫水生,原是我们村子从河里救上来的,救起来的时候皮都泡的软了,好在还有一口气,想来她不是前世行善就是今世积德,总之是救了回来。可惜脑子却泡坏了,前程往事都不记得了,唯独还记得做饭。偏她又做的极好吃,哪怕是山中野菜,也能被调理的人见人爱。我娘说见她手上老茧和臂上灼痕,似乎原来是个厨子或者烧火丫头之类的,可惜她自己也说不清了。因秦家嫂嫂没有生养,就将她养在膝下,如今母子相依为命。”
听夏莺说的可怜,周嬷嬷早一连串念佛:“可怜见儿的姑娘,既然大难不死,可见是神佛保佑的。她既然做的好,咱们就不妨一试,让大厨房也预备上往常的例菜,这个水生姑娘就让到内院小厨房做了来,看四娘喜欢哪个就让她进哪个好了。”
既然缀锦院的管事嬷嬷都如此说了,大家自是无语同意,那夏莺便欢天喜地地寻前院的秦家大嫂去,临走还交代缀锦院一干小丫头准备一应器具。
四娘却不知道自己的一干丫鬟嬷嬷为自己的饮食问题愁的团团转,这一日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胡思乱想。大鱼大肉油腻了肠胃不假,可是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四娘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思乡了。搬进新家以后静下心来,那股子思乡情怀萦绕在四娘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众多穿越小说中都说女主穿到异世界如何的兴奋,不是哗啦啦的数银子就是甜蜜蜜的看帅哥,总之就是无限惬意。四娘却恨恨地想:那都是假的,假的,难道就没有人想过原来自己的至亲骨肉,自己的好朋友么?还有原来心爱的巧克力、鸳鸯奶茶、港式点心、薯条、羊肉串统统都没有了。想当年屋内有空调电视、出行有地铁出租,通信有手机电话,特别是还有心爱的网络,原来追的文还没有看完呢。想到这里,四娘又开始了每日例行叹息。
却不妨春杏姐姐打开帘子,笑眯眯地打断她:“四娘又叹气什么呢,难道怕婢子们又拿不上什么好吃的来么?今日婢子们可是费了老鼻子的力气给您寻了位高人呢!且看看您看着喜欢不?”
伴随着帘子的打开,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四娘不经意地一瞧却是定定的看个不住。
几个小丫头有抬着乌木小案的,也有两个拎着竹刻食盒,片刻间就将冷清的西厢房热闹起来。
四娘却有些发懵,虽说是找了高人,也不用七大碗八大碟的热闹起来吧。
夏莺调皮,忍不住比划着:“婢子还去打了下手了,真正是馋死了,虽说都不是稀罕物,偏偏水生姐做出来就是又好看又好吃,连厨头都特意挑了几套家什来配这菜,说是难得的。最可笑的是前头竹园的竹涛,自个儿馋也就是了,竟然巴巴的去说给几位公子听。几位公子今日要来咱们缀锦院用膳呢,水生姐姐特意又露了好几手。”
一面说着,一面眼巴巴的看着四娘:“等您吃了可记得留下些给我们分些。”
一屋人都被夏莺又是可怜又是着急的样子逗乐了,丽娟一个弹指过去笑骂:“你这馋嘴猴头,没出息的样子!”
夏莺撅着樱桃小嘴:“换了别的姐姐,也是一样要食指大动的!”
玩笑间,四娘的三个哥哥闻香而来,双胞胎兄弟先是嚷嚷起来:“四妞妞,我可是听说你们院里觅了个好厨娘,勾的我院里的竹涛竹风竹影几个臭小子一上午不安心,我们哥俩一定要过来瞧瞧。”
大哥明山轻抚着四娘巴掌大的小脸:“看看最近都清减成什么样了,今儿不管这个厨娘的手艺好不好,哥哥非给你灌饱了不可。”
听了大哥这番又爱又怜的话语,四娘的脸很不争气地红到脖子,爱娇的说:“大郎夹什么,四娘就吃什么好了。”
明山精神一振:“这可是你说的哦,大哥可要把每个菜都要看看了。”
丽娟春杏见几位小主人兴致高昂,赶忙上菜布桌。待上桌一看,连前世里见过世面的四娘也看的心花怒放。
先是几碟清爽凉菜:白中透青的莴笋丝,橘红的胡萝卜丝,淡黄的金针菇,黑白相间的香菇丝,水晶般透明的去头豆芽,搅拌均匀,勾上一层透明的汁水,既清爽又好看,盛在一个越窑青瓷盏中越发显的红的更红,翠的更翠;另一个却是盛在一个荷叶碗里,清澄可见,如汤般清澈却是凝固不动,仔细看去,绿的葱花,粉的花瓣,红的枸杞,煞是可爱;而另外一个白釉墨痕折枝盘中盛着一堆晶莹剔透的,似面非面,又有几分像粉丝的东西,偏偏看上去很有质感的样子,中间点缀着碧绿的香菜和几缕红椒丝。两外几碟却是家常吃的雪菜毛豆、蜜汁红枣还有桂花糖藕。
四娘左顾右盼,享受着大哥明山的贴心服务:“来,四娘,你一向最喜欢这种清澈干净的东西,尝尝这个,看上去怪可爱的。”四妞妞一口吞下一勺,滑嫩的一下子滑下喉咙,仔细品来,清淡中自有鲜味,枸杞子的嚼劲又充实了这种滑嫩感,而花瓣居然带着淡淡的甜香,烘托出了原本的咸香。四妞妞大奇,想不到一开始的凉菜就给人惊喜,透明的清澈感让妞妞不禁想起了那世里最爱吃的果冻。
大哥明山见四娘进的香,赶紧夹菜:“四娘别光着吃鱼冻,这个脆脆的又清爽的,你尝尝看,只怕你是猜不出的,若不是竹涛赖在厨房里问,只怕大哥也想不到这是什么呢!”
四娘咀嚼了半天,果然难猜,说是粉条,偏又有脆脆的感觉,若说是什么瓜果丝儿,却又没有植物的纤维感,歪着脑袋想半天想不出,四妞妞只好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大哥眨啊眨的。
大哥明山最抵挡不住四娘的电眼了,只好招供:“这原是织造大人庄上留下的旧物,偏咱们家带来的厨子又不识得这是什么。今儿那个厨娘大姐一来就认得了,你才是什么,竟是鱼皮!”
这一说,唬的四娘险些没坐稳,双胞胎兄弟特特地夹了一筷子迎光看去,便是周嬷嬷老成人家也忍不住凑近了边看边听老大细说。
“那个大姐儿说这个鱼皮却不是普通的鱼皮,乃是海上的一种大鱼,叫什么鲨鱼来着,它的皮风干后再泡发了吃,就和咱们以前进的鱼翅之类的一样。难为她这个做法既清爽又不腥气,我倒觉得比鱼翅更得我心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