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坏和彻底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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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愤青已经被撇下了很远,所以我就不担心群殴的问题了。我停下来,转过身子,眼下的问题是想办法尽快在愤青赶过来之前把光头拿下。光头没想到我会突然停下来,一下没停稳脚,差点一鼻子戳地上去。本来是在拼命地跑,此刻却又瞬间静止,这种状态的转换太快了,光头那简单的头脑不好接受,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他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眼前这是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好机会,不能错过。在光头反应过来之前,我扑上去了,一阵撕咬......等愤青赶过来的时候,光头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这时候他还不肯认输,龇牙咧嘴地对这我呜呜呜。愤青一看光头的惨状,掉头就跑。我没有追他,在光头身边趴下来,因为他跟我说,让我等着,等他缓过劲来再战。我很欣赏他这种死都不服输的个性,比愤青男人多了。

  结果光头一直没缓过劲来,到最后,他趴在那睡着了。从这次后,我给他取个外号叫“朋克”。我没看错他,他是真正的朋克主义者,生活随意、行为堕落、形象邋遢、性格暴躁、想法怪异。最重要的是,他在生死关头能睡着。

  很久之后,愤青又返回了,嘴里又叼着跟骨头,站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对我喊:“不打不相识,我再请你吃一次骨头,以后咱们强强联合了啊。”

  我很愉快地接受了愤青的骨头,意外地发现那上面还有大量很可观的肉,继而大度地跟他表示我既往不咎了。

  光头在这个时候醒来,我立即问他,缓过劲来没有?光头说:“缓个屁!”

  我问他,还想再战吗?

  光头说:“困死我了,回家睡觉去。”

  这件事情的发生,使我在附近出了名,人家都知道最近住进来了一个厉害角色,这个厉害角色据传身高一米有余,是德国贵族血统,咬了谁,见血封喉。

  再次见到光头,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那天打架的时候我把他的上嘴唇咬破了,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合不到一块儿。恰巧被咬破的地方对应着的是一颗残牙,那颗牙从此以后就不分白昼地被暴露在外,光头于是又有了一个豁嘴的形象,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龌龊。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于是跟他道歉。光头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漫步到人家窗户前,抬起前爪把窗台上放着的一个花盆打翻在地(后来我渐渐清楚,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到处破坏东西,而且是彻底破坏)。这样了他还不罢休,又张嘴对着花盆里种植的植物撕咬起来。咬了没两口,光头哀嚎一声,夹着尾巴跑了。我走过去看看,那是一盆仙人掌。

  光头很倒霉,舌头肿了一段时间,不能正常说话,更不能正常吃饭,那段时间里附近骨头被抢的事件明显减少了。我喊光头“朋克”,他也默然接受了。当我告诉他朋克文化的内涵以后,光头笑了,他含糊不清地说,他喜欢那些词:破坏、堕落、彻底破坏、无视秩序......再看现在,他又在破坏东西。我由远到近,轻轻地靠近他,准备吓他一下,却被他听出来了。他一口叫出我的名字,我很吃惊,难不成你头上的疮都变成眼了?

  光头继续盯着他正盯着的草丛,对我说:“愤青不会干这样的事情,丽萨她不愿意接近我,其他人不敢接近我。愿意接近我又会干这样的事的只有你。”

  我想想,有道理,光头的逻辑推理能力原来很不错。但我马上又纳闷儿了,光头所说的“这样的事情”是哪样的事情呢?光头说:“吓我啊,只有你无聊,干这样的事情。”

  光头一直盯着的是一个蛐蛐洞。他的想法很简单:等那蛐蛐出来,一巴掌拍死它,然后把它的窝彻底破坏。

  拍死蛐蛐容易,但要彻底破坏它的残窝就难了,因为那仅仅是一个洞——露出在地面的。那个洞延伸到地下,里面或许宽敞明亮、四通八达,说不定还有更多的蛐蛐生活在里边,光头可以一次拍个够。但问题是,那仅仅是一个洞。

  我和光头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了一下:我们的爪子不像人类的手,没法使用工具,而我们身上又没有哪个部位可以直接伸进那个洞里去,如果非得借助与生俱来的某个本领的话,就只有用嘴啃了,用嘴啃那个洞。但是话说回来,鲁莽如光头者,也不认为那是个好方法。我想到了大猩猩,这个动物界目前为止被公认为最聪明的物种。大猩猩能想出拿棍子伸进白蚁洞里引其上钩的办法,这是动物界里的一大发明。我不清楚我是怎么知道大猩猩的这个事情的,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确确实实是个好方法。我建议光头叼根小草棍伸进洞里试试。

  其实,我到今天为止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花花了,我心神不宁。这真是一个怪现象,我活了这么久从来就没有感觉到过时间的煎熬,所谓度日如年者,我更甚,一日三秋。我不清楚杨妥协这几天没见宝贝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不过他烦闷的程度肯定也没我深,因为他跟宝贝每天还会通通电话聊聊天。我却什么都没有,见不到花花的面,连声音都听不到。

  见到花花之前,我是个无忧无虑的人,另一种说法称这为“没心没肺”。我每天都能吃饱,能睡好,要么出去跟愤青谈谈人生,跟光头谈谈女人、破坏和彻底破坏,或者和丽萨谈谈细腻的心事。我想不出来那时候的生活里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日子如流水,一天一天地奸笑着淌走,离很远了还回头向你招手,“我在这儿呢!”如此这般,我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杨妥协那天晚上摸着我的脑袋说:“逝者如斯夫啊,转眼你都吃我喝我住我一年多了。”我在那一瞬间特别佩服杨妥协,真正的心服口服了,不为别的,只说他的那句“逝者如斯夫”,我怎么听都觉得很有水准,能说出这样句子的人,必定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深沉的思想内涵。杨妥协原来是深藏不漏的!

  关于杨妥协深藏不露,我的意思是说:假如那句话百分之百是他原创的话。

  杨妥协问我,生活的感受如何。

  我很想回答他一些什么,可惜他不能听懂,他听到的都是从我鼻腔里发生的很抽象的叽叽叫。我是在告诉他,在遇到花花之前,生活平静、无色无味,时间之于我,就像水,流得快;而遇到花花之后,生活里有了银子般的闪光点,尤其是现在,我一想到它那银白的毛发,就克制不住地一阵激动。可是我看不到她,于是,原本的水,加上现在的银,时间之于我就成了水银,流得慢。

  我已经真切地体会到了单身生活的枯燥、单调,毫无乐趣可言,我也终于能理解杨妥协当初不惜用阴谋来结识宝贝的行为。那是种被逼无奈之下才做出的行为。

  光头最终也没能把蛐蛐引出来,他按照我的建议做了,叼着根小木棍在洞口上方雕像一般站了很久,最后他烦躁地把头一甩,说嘴都酸了,提议火攻。是这样的(具体计划):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帮孙子有没有后门,猜想肯定有,那么,我负责在这边煽风点火,光头四处查看,看到哪里有烟冒出来,就说明那是蛐蛐们的后门,光头就跑过去候着,等蛐蛐们被呛得不行往外窜的时候光头就一巴掌一个,拍过瘾。

  不过有一个不确定的问题:万一他们不止一个后门......还有一个很确定的问题:就是,我们两个谁都不会点火,也没那本事。再说,两只狗在草地上点火,可能要引起附近人类居民的恐慌。

  这个计划行不通,光头踌躇片刻,抬起后脚对着洞口撒了一泡尿。也不知道他这泡尿憋了多久了,反正他撒了很久,那个洞口被尿冲得面目全非,我甚至听到了尿水灌进洞里时“咕嘟咕嘟”的声音。光头的尿水,就像逝去的“斯夫”一般,从光头身上脱离开来,钻进那个洞里去,马上就不见了,看不到样子、听不到声音。同时,我还由此联想到了人类历史上曾发生过的一场著名战役。然而那泡量很庞大的尿也没能把蛐蛐洞填满。由此我们更加能断定,洞里面宽敞明亮、四通八达。

  光头说生活如此无聊,无聊地活着,没有目标,这是人生莫大的悲哀。我怎么听这话都不是光头原创,因为这是一个“愤青式”语句,不可能会从一个朋克主义者嘴里出来。对我的质疑,光头没有解释什么,他懒得解释,他说,我说出来的目的就是叫你知道“生活如此无聊”而不是让你猜它是不是原创,这属于本质问题,我们不能因为本质上的问题而忽略本质本身的问题。

  我替光头分析他的本质和本质上的问题,是这样的:你无聊,这是本质问题,而本质上的问题的本质本身的问题是你没有遇到爱情,你只知道生活如此无聊,却忽略了没有遇到爱情这个原因。爱情是生活的润滑剂,有减少摩擦的作用。

  我跟光头陈述我近段时间的生活状况,当然,我偏向于强调感情方面的事,我说:“我现在也很无聊,但我的无聊跟你的无聊不同:我无聊的时候还在想着一个人,而你无聊却无人可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