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心的是汉人正在走的这条路，这条路注定了不平坦，历史不因为他而改变既定的轨迹，即便没有他的辅助，最后坐上那把椅子的胜利者依然会是石虎。就这场仗而言，赵国南部边疆大吏石聪和彭彪都是汉人，他们一旦将赵南地区割入晋疆，那在石虎心中，汉人的可信度更是一落千丈，不论他们的行动成功与否，对赵国境内的汉人来说都是一种灾难。而石闵的恩师苟纯恰恰说过，汉族是一个需要经历灾难才能觉醒的民族，只有深刻的迫害，才能唤醒这个轻易便沉迷在眼前利益的族群。
他一路走一路想，这一次放尽马力，数天下来，马也显出疲态。这匹马毕竟还未成年，如果它被送到石虎的马廊，还需马夫细心养护调教，绝不可能现在就让它拼命狂奔，这对它的成长相当不利。可惜石闵目前无法计较那么多，他从邺城赶到谯郡足有千里路程，中间还需渡黄河过济水，而即便他抵达谯郡，流言的传播也非一日之功，至少要等十天半月后才能见到效果，他南下的每一天都在祈祷晋人犹豫的时间再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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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南，晋，建康，玄武湖。
三朝重臣王导站在一艘画舫上，独自望着北面的天空。
“大人。”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到他背后，轻轻唤道。
王导转过身来，他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却保养得极好，不仅双眼炯炯有神，皮肤也未见老年人常有的鱼纹。他看到来人，哈哈一笑道：“人家都说我年轻，和你一比我才知道我当真是老了，主薄葛，我记得你也比我小不了几岁吧。”
那位看起来极其年轻的人竟然便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炼丹家、《抱朴子》的作者葛洪，这一年他已经五十岁了，望之却犹如还未到四十岁般，他尊敬的回话说：“洪比大人小七岁。”
“果然，哈哈，驻颜有术啊。听说你自请任交趾郡句漏令，当这个芝麻绿豆官想来并非你的本意。”王导走入船舱中坐下，目光却依旧透过窗口，望向北面。
“只是听说交趾句漏出好丹沙，故此南下。”葛洪跟在他身后入舱，却不坐下，说话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又道：“洪深感大人知遇之恩，此去千里无归期，仅献上心血制成丹药一枚，此丹名续命丹，可于弥留之际续命一月，或于积年老伤有神效，服用后只需静心卧榻半日。”
葛洪话还没说完，王导已经插话道：“此丹贵重，你自留之。”
“大人请勿推辞，洪身无所长，政务不修，唯爱练丹。此丹于洪用处不大，而大人乃维系朝堂、安定国家的重臣，此丹日常无用，却能在危难之时获得一线转圜，于大人之用甚大，同时也是洪的一片心意。”葛洪将小盒子摆到桌子上，也不等王导说话，便道告辞。他走出船外，跳上一叶小舟，与乘船来者打了个招呼后，径直去了。
乘小舟来的那个人正是乔球，他长得也算是仪表堂堂，身长接近八尺，五缕长须修缮得极为WWW.soudu.org整齐，若非脸色偏白，却又是一个美髯公。他轻轻跳上大船，自从太尉郗鉴推荐他带兵北上以后，他一直都觉得兴奋，在其看来此举天时地利具备，只要能将赵南地区拢入晋疆，他乔球在青史上便能留下一个大大的符号。然而事与愿违，陛下对这块大大的肥肉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啃上一口，乔球听说阻力来自王导，其父与王导有故，他平日也常到司空府上走动，和王导的关系还算融洽，此时便迫不及待的来聆听教诲，私下也希望能说得王导意动，赞同他领军即刻北上。
“大人，下官叨扰，也是不得以为之，此时赵国即将大乱，石聪彭彪等又向陛下表明忠心，我朝当能一举收复兖州南部地区，此也是民心所向啊！下官知道大人思虑缜密，大人不同意出兵，自有顾忌之处，特来请大人训示。”乔球坐定后立刻开门见山道。
“督护只见其利，不见其弊也。”王导轻轻道。
“请大人教诲。”乔球把屁股从椅子上升起几寸，表示敬意。
“陛下登基以来，连逢天灾人祸，南北的望族又时有龌龊，朝野牵绊甚多，此举！发兵少无法达成目的，发兵多则会掏空朝廷的根基，这些都是老夫必须要思虑的。”王导顿了一顿后道：“然而，这还不是最要紧之处，其实老夫并非反对出兵，而是对伪赵的形势需要摸得更透亮些。石聪乃石勒麾下著名将领，当初对我朝也犯下了滔天罪行，目前伪赵将乱，孺子都知道我朝大有挥军北上的可能，那石虎如何不知？老夫只恐石聪与彭彪之降，乃出自石虎之谋，以诳我军北上伏而击之，一举先灭了我军的战力，而后才可全力平复其西部石生等人。”
乔球顿时哑口无言，老王导拉出这个理由，他实在很难反驳，虽然他知道石聪和wWw.石虎不和，但自己也没有必要拍胸脯去保证一个还处在敌人阵营中的降将。事怕万一，若石聪真如王导所言，目的是引诱王师北上，那自己别说青史留下一个功名，恐怕……
王导却又道：“然而，今日老夫终于确定，石聪等人确有反意。督护想必已经收到消息，赵南流言四起，或道谯郡太守彭彪染病身亡，或说其从马上摔下，伤重而亡，都言其死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