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钳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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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闵在大庙耽搁了一天,直到第二日才只身前往邺城。出发之前他在佛图澄处讨要到不少伤药,对于赴任军医一职才稍微有了一丝信心。这一次出门,他总算有了一匹好马。此马浑身朱红,长相清秀,耳朵短,马颈细长,看上并不十分威猛,但石鉴说它的速度远远超过寻常马匹,它本是石鉴要进献给石虎的礼物,在听石闵说清河渡与兖州军的遭遇后,便将此马转赠石闵。石闵自是表现得极喜,然而心底还是有一些不信,怎知此马确实非凡,寻常马匹一日的路程,它居然半天多一点就跑到了,而且一路奔来,只歇息过一次,喝了几口水,其耐力也是出类拔萃。石闵自是愈看愈爱。

    石闵一路奔来,心中反复咀嚼蒲雄的话。蒲雄之父蒲洪是氐人,但是他却不去依附同族人李雄建立的大成国,反而远附凉州,又表明将追随强者的立场,可见其志在中原,谋图长远。石闵心中忽然略有所悟,当世强者,哪个不是目光长远,所谋宏大?要当一名强者,首先必须要有远大的胸怀和透彻的眼光。他展颜一笑,又长啸一声,马蹄声低闷震动,啸声高亢激昂,却交汇成一曲和谐的古音。

    临近邺城之时,石闵的心思才慢慢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朵小wWw.小的蓝花,放在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心神一震,嘴角也慢慢绽开了笑容。

    石闵原本想先去看看那片花田,离开邺城才两天,或许董薰衣还在花田里,临近了却又犹豫起来,毕竟公务在身,此时缓得一刻,局势便变幻一分。他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拍马朝城门奔去。入城后,他根据石鉴的指引,找到一处民宅,此处是石鉴布于邺城的耳目秘宅,石闵用约定的暗号敲门以后,门微微打开一线,门里的人又要去了信物,验证无误后才迎他入内。石闵小意观察四周,发现此间的主人也是一个朗中,宅中四处堆满草药,一间侧房中还冒出浓烈的药味。石闵转头看那密探,他是一名约有四十岁模样的中年人,一脸疲态,显得极无精神。“见过大人,小的杨宁,是代王在邺城的从属,专职赵南风闻密报。”“风闻?街头巷尾能有什么有可信的情报?”石闵一呆问道。

    杨宁道:“回大人话,风闻非仅限于民声,但民间传言也有许多可萃取之处。民知如鼠如蝼蚁,最是敏感,虽难以明确消息出处,但大致风向却似能感知,所谓空穴何能来风也;另外,商人游历天下,其趋利避祸应变之机甚至比军报还通敏,此也是消息之道。凡大军未动之时,必先遣斥候出入敌所,斥候之变通,无非流民商贾而已,流民藏于百姓、商贾必备货物;小人以医术出入百姓及官宦商家,偶能探知蛛丝马迹,并加以分析,得出结论后才上报代王。”

    “原来如此,看来斥候中这风闻一职,还有许多门道。”石闵点头又道:“我虽名为代王耳目,实际上依仗之处甚多,杨兄今后请不吝赐教。”

    “小人不敢。凡有可疑之处,必报大人知晓。不知大人此行,用的是什么身份,小人好去为大人备一份行头。”杨宁深深一躬说。

    “大和上座下弟子僧慧,从军方技。”石闵微微一笑道。

    “原来大人是同行,甚好。”杨宁微笑道:“如此连行头都不需准备了,小人家里随拿皆是。”

    “不过,我还需要一副半脸面具,另外,你稍刻便为我把头发剃了吧。”石闵说到剃头之时,不由得想到若董薰衣见到他光头的模样,会是什么表情。

    “小人知道了,请大人先房中稍坐用膳,小人现在就去准备。”杨宁行礼后走入侧房。石闵自己走到正房里,房中只有一床一桌,显得尤其简陋,桌子上也仅放了两菜一汤,连肉WWW.soudu.org都没有,更是清淡无比,看来这就是杨宁平日所食之物,按理说石鉴不至于吝啬如此,邺城的密探头目至少也该过得富足些才是。

    不久,杨宁端上一盆食物,却是石闵极少吃过的菌类,浓郁的香气立时勾起他的食欲,他接过盆勺,捞起一勺香菇,连肠子都像是被勾得颤动起来,片刻间风卷残云,便刷得盆底光洁。

    “大人请坐,属下为大人剃头。”杨宁在石闵进食时已经捣碎了一种莫名药物,将其稠滑的汁液轻轻涂在石闵头上,然后拿起一把刀仔细地刮起来。

    石闵惬意地闭上眼,不久便觉得有一股倦意袭来,他两天在襄国和邺城之间奔了一个来回,也确实累了,昏昏然便要睡过去,正在睡与未睡的朦胧之间,仿佛听到一个声音犹如从天际传来:“你究竟是谁?来此目的为何?”这个听起来温和的声音,却似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威压,叫人不自觉便要将自己的底细倾盆托出。

    “我叫……僧慧,是……大和上……弟子……”石闵意识有些模糊,含含糊糊的回答;他倒还真是佛图澄弟子,虽说两人相处得一般,不过就身份方面,这也不是虚言。

    “那你来邺城做什么?”那声音显得有些犹豫。

    “来……找一个人……”石闵像是在一个无尽的黑色洞穴中滑落,头脑里越来越迷糊,双眼经过一帘黑幕以后,好像看到了几条彩虹铺成的大桥,直接连到天上,桥下流云如水,桥上彩蝶翻飞。他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皮子更是重若千钧耷拉下去。

    “那个人是谁?”

    “是……董……”石闵低声说了一个姓氏后,下巴已经垂到胸口,忽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从怀里探出来,钻入他的鼻孔中,使他骤然一醒,“这味道?这味道!是薰衣草。”石闵双眼猛然张开,右手闪电一样伸出去掐住杨宁的脖子,一步便窜出一丈多的距离,将杨宁抵到墙角,他的声音如刀子一般锋利:“你竟敢下毒害我?”

    杨宁被掐得双脚离地,右手拿着的那把剃头小刀也被石闵一脚踢开,他一开始还勉力想推开石闵的手,只不过挣扎了一小会,便险些要断气,他两个眼珠子都凸出来了,手无力的下垂,舌头更是伸得老长,眼看就要不行的时候,石闵才放松了手,他一放手,杨宁已经像一摊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石闵松开他后,头还是有些发晕,他将手伸进喉咙深处一扣,把刚才吃下去还未消化完毕的那堆香菇吐出来,喷了杨宁一头一脸。杨宁甚至都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擦一擦,缓了半天以后才说:“大人,请你在我怀里拿出赐罪议,属下是按规矩办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