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忽然都收住话语,一名军士走到堂下,朗声道:“禀少东,门外有个自称姓蒲的氐人求见。”
“氐人?姓蒲?”石鉴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石闵也显现喜色,道:“此人应该是蒲洪的儿子蒲雄。”
“蒲洪的儿子?那可真的是好事了,我回避帘后,你请他进来。”石鉴道。
“不妥!鉴叔,那蒲雄武技高强,你站在三丈之内,难保不被他发现。我以为还是待之以诚为善,此人在这个时候前来,我想应该是有我们需要的好消息。”石闵道。
蒲雄面无表情地看着厅中二人。石棘奴气度与之前全然不同,双眼与自己对视,全无一丝波澜,以前面对他时自己那种心理上的高度优势荡然无存,反而隐隐生出羊入狼眼的感觉。而另外的一位蒲雄也认得,那人正是石虎之子石鉴,这一年来风云突变,他看上去也成熟了不少。
“蒲大兄,别来无恙。棘奴很是挂念。”石闵站起来拱手道,此时眼中才流出一丝笑意。
蒲雄向他点头后,转向石鉴,深深一躬后说:“氐人蒲雄,见过代王。”
石鉴也站起来,趋前扶起蒲雄之手道:“蒲兄多礼,今日得见,吾甚感欣慰,希望蒲兄能给我一个好消息。来,蒲兄请坐。”
蒲雄依言坐下后,又向石闵一笑道:“棘奴兄弟,你是大有长进了,我听闻你用五十兵强征石恢返襄,很是钦佩啊。”
石闵笑道:“蒲大兄的消息有误,石恢已由车骑大将军解押至襄国,棘奴无点功可言。”
蒲雄顿时一愣,深深望进石闵眼里,捕获了其中的一丝真诚笑意后,才转向石鉴道:“蒲雄钦佩,凡成大事者,皆需代王气度。于此,雄此行不虚矣。”
石鉴眼中精光一闪,蒲家的人果然名不虚传,仅仅凭着一句话就猜出了来龙去脉,于是哈哈一笑道:“蒲兄过奖了,请言明来意,鉴可斟酌办事,此间言语,只入我父之耳,绝无第五人知晓。”
蒲雄道:“如此,我就直说了!当下大赵已是风雨飘摇,兖州以南民心不稳,镇南将军石聪本是晋人,虽为大赵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与石堪素来交好,情势如此不得不为自己谋一条后路。而谯郡太守彭彪向来看石恢眼色做人,此时石恢被征入都,其大有重新找一个主子的可能。往西南,洛阳石朗背依关中,素与魏王交恶,望其不举犹如望黄河水清,至于河东王石生,大赵国丧期间,他早已经抹兵厉马,只待乘乱北伐,若不是魏王强势,关中帅旗恐已至邺城郊外了。”
“蒲兄好像忽略了一点吧?”石鉴似笑非笑地看着蒲雄,蒲雄的话虽然有点盛气凌人,但所言不虚,眼下大赵的情形确是危急如此,于是他也不气不急,又转向石闵,眼神一闪后说:“氐人举族皆兵,两万几户至少就有两三万精兵,这几万百战精锐处于河东王身后,其能不为所动?能不及早谋划之?棘奴你来说说,若你是河东王,你当如何?”
“若我为河东王,氐人未定之前,绝不敢兴兵。”石闵轻轻说,话音虽不甚响亮,却使得蒲雄两边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
石鉴哈哈一笑道:“那么,就请蒲兄为本王解惑。”他原本自称吾,此时却自谓本王,语气一变之后,那种久位上位的气度逼人而来,连石闵都WWW.soudu.org感觉到一种无形压力,暗道石鉴在这一年中的变化,也大了许多。
蒲雄自然不是寻常人,他来时已做足准备,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石闵不是和石鉴的关系非常,他又如何会找上门来,现在对着正主儿更是可以把自己立场摆开来,于是一字一句说道:“雄先前若有失言之处,请代王恕罪。氐人久处悬崖之境,一步错则举族尽溃,为难处也请代王及王左诸君谅解。雄替父禀知魏王,天下未定时,氐人自当锁矛举盾,对大赵一切秋毫无犯,既不随河东王举兵也不南投残晋。不过,眼下天下即将大乱,大争之势已成。氐人如果没有一个理由,可以让河东王安心的话……恐怕家里要第一个遭受战火侵袭,所以我父亲说,魏王兵锋未至关中时,我族只wWw.会伪依西凉张骏。”
蒲雄的话还没说完,石闵石鉴已经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都叹息道:“好算盘。”那蒲洪说白了就是现在老子可以按兵不动,两头不得罪,到时候天下是谁的,他这几万兵也就是谁的。至于伪付凉州,那倒不是托辞,张氏虽世守凉州自称晋臣,其实早就是个独立朝廷,其国疆域虽广(注1),但多为沙漠贫瘠之地,蒲洪是不会放弃中原的肥沃土地而将族人西迁至荒芜凉西的。两人毫不怀疑,蒲洪的信使也同样向河东王石生阐明了这个态度。
“好!贵部的意思我会禀知魏王,希望贵部说到做到,早日准备迎接王师。”石鉴轻拍桌子道。
蒲雄走后,石鉴却皱紧了眉头,许久都不说一句话。
石闵问道:“此乃好事,起码知道了氐部的真实想法,鉴叔为何如此神情?”。
石鉴啧了一声后说:“听蒲雄的说法,兖州南部诸郡都已呈望风之态,虽然父亲还没有收到确凿的讯息,但料想所差无几。最大的可能是兖州以南疆土大部倒向晋国,战乱一发,如果石聪彭彪等南付于晋,与石生两线呼应,则我西进大军必为其縻系,此事大有可虑。”
石闵闻言也皱眉说:“此事极有可能,石聪本是晋人,他是随先帝征战四方的将领,功勋卓著,先帝还赐予国姓;这个人比石生等还懂得权谋,在朝廷大军与石生战局未明前,他未必会妄动,一旦呈现胶着状态,他一定会暗通石生,到时候就算不北进,也必割赵南附江东,以作晋身之资。”石闵说到石聪的身世时,想到的却是自己的父亲石瞻,和石聪一样,他也是石勒赐姓的将领,却远没有石聪的幸运,人死非灯灭可添油再燃,逝者如灰,只一阵清风便散去了,时至今日也唯有自己还惦念着。
“棘奴,你立刻去大庙,准备妥当后,即前往邺城,在邺城稍作停留,仔细汇集西、南两端的情报,若情势所需,赴西或赴南观我密件行事。我去见父亲,向他转达蒲洪的算盘及谯郡事宜。”石鉴站起来道。
当下两人又商议了密件、人员核对的条理,各自分头行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