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天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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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闵回到大庙后,脑海里还不停闪过石虎仓惶下跪的情形,他看着空中逐渐凝结而成的一条云龙,忽然一戟刺出,击破空气,撕出一声惨烈的啸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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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是来拜会大护法僧慧的,请予以通报。”

    道进看着那个病得奄奄一息模样、躺在椅轿上的年轻人,合什道:“僧慧师弟正在大和上座前静修,客有何事我可以为你转告。”

    支屈邪喘息几声道:“在下是僧慧的故人,请大师代为传话,让他务必出来见我一见。”

    “不用传了,你来这里干什么?”石闵向道进行礼后,向支屈邪走去,他已经习惯蒲雄的步法,整个人显得飘逸不定。站在支屈邪身后的几名武者,一见他现身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紧紧盯着他的身体,只不过数眨眼间,却都觉得胸口一闷,悉数心中大震,哗的一声抽出兵器。

    “干什么,快收起来,这里是庙堂。”支屈邪道,又转向石闵说:“僧慧大师,可否为在下引荐一下,我想拜入大和上门下。”

    石闵一呆道:“你是什么意思?竟要拜入佛门!这是为什么?”他一边观察支屈邪,这个少年伙伴居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衰颓至此,虽然彼此阵营不同,但内心处却还是免不了一丝黯然,他年纪本就不大,还有几分少年心性,见到支屈邪后,心中的恨意不由得浅了许多。

    “许你杀戮,难道不许我向善么?我与你不同,我要正式剃度受戒成为沙门。”支屈邪从椅轿中撑起身体,接过手杖,挥手让众人离去后,一步一步走过来。

    石闵暗叹一声,扶住他,感觉到那支手臂瘦若孤竹,“这才八九个月不见,你怎么会瘦成这样?”

    支屈邪淡然一笑道:“事事违心,事事逆势,焉能不如此?”

    石闵沉默半响,才轻轻说:“你放弃了?”

    “人力不可胜天,如果陛下再有三年时间,屈邪或可伸志,但眼下我只能先保住性命再说,如果大和上所预测的事情成了事实,我都不知道还中 文首发有没有命看这潮起潮落的世态。”支屈邪道。

    “你不嫌放弃得早了些么?”石闵放缓自己的脚步,支屈邪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走快些许他便喘个不停,如此身体若再耗心竭力,命不久矣。

    “大变也不过时在这三数日内发生,迟恐不及,而且我心力已经耗尽,现在只想寻一处世外静所修养心性。所以这个事情还要麻烦棘奴为我荐进。”支屈邪挽了挽石闵的手臂又道:“前日种种,不见得便是我的本意,大是大非在前,你我私谊无从顾及,棘奴勿怪。”

    石闵看着支屈邪消瘦的身躯,低声道:“屈邪是个人杰,可惜此乃大势所趋,千百年来人杰不知有多少,青史记载的却不及万一,时也命也。”

    “棘奴这话听起来很像恒河舍卫城的外道学说。”支屈邪道。

    石闵对佛教这些西来教派的兴趣远没有支屈邪来得深,什么恒河舍卫城他更是听都没听过,不过这几日身处佛门,多少也粘了一点气味,便问道:“何谓外道学说?”

    “那是个独立的沙门僧团,主张世间万物均由魂魄、地、水、风、火、虚空、得失、苦、乐、生、死等原素构成。虽说这种结合是一种人力无法探究的随机结合,但彼此间却是因着一股莫大的维系力量而聚拢,这种奇异的力量被称之为缘;而芸芸众生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均有缘字诀,由其决断!一切事物皆有定数,皆是命运轮锁,不因人力意志转圜,甚至连伦理道德也都没有意义的。”支屈邪道。

    “荒谬!”石闵脱口而出,走了几步后又皱眉道:“但若仔细想来,未尝没有三分道理。几朝几代兴衰浮沉、多少英雄埋骨黄沙,数不尽成事之际遭遇万一,这么多的异军突起是哪里来的?这其中的变数想来也许真的便是这个缘字作怪。”

    两人边说边走,片刻到了佛图澄座前,石闵行礼后道:“师傅,有一位故交要拜入门中。”他话还没有说完,支屈邪却跪到佛图澄座前,直接道:“太子府幕僚,中庶子支屈邪,愿受戒入佛门,请拜大和上为师傅。”石闵闻言张大了嘴巴,心中暗责支屈邪,几日前太子府从属武力胁迫佛图澄,你现在说自己是太子幕僚,这事情不就先坏掉了么。

    佛图澄睁开眼睛,看着身前跪着的支屈邪,又望了望站着的石闵,微微一笑道:“你是太子幕僚,叫支屈邪?”

    支屈邪依然垂着脑袋,他轻咳几声后才应道:“正是。”

    佛图澄道:“甚好,你也无需改名了,法号就叫屈邪。”

    石闵一呆心想,这就算进门了?也罢,你们两个都是怪人,谁知道你们两颗脑袋里都想的是什么?其实他对支屈邪拜入大和上门下也有两分警惕,石虎曾嘱咐他留意观察佛图澄预测未来的原因,支屈邪此来未必便没有这种想法。但他也不多说,一把扶起了支屈邪,又向佛图澄道:“如此,僧慧带屈邪师弟去大殿,由道进师兄主持剃度。”

    佛图澄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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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带着青铜半脸面具的石闵把光头屈邪背到三层楼高的房檐_38605.html上,扶着他坐下,两人看着夕阳西沉,默默坐了许久,一直看到星辰满天,支屈邪才缓缓说:“日落月升,星辰轮转,好像都是有规律的,但是世事却变化无常,以前你一直叫我大兄,现在我反而要叫你师兄了。”

    “师兄也好,大兄也罢,不过是个临时的称呼。反而是你,现在脱身出来,以局外人的身份如何看待天下大势?”石闵不咸不淡地说。

    “天下,可虑者唯晋也。”支屈邪道。

    石闵一皱眉说:“奇了,如今大赵内有忧患,北有鲜卑西有匈奴皆是善战的民族,那被人打烂了的残晋有何可虑?”

    “晋不可虑,可虑者晋人,在北方称之为汉人。当今陛下多年招揽草原各别部东来,至今人数仍少于汉人,且各部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不见得可以同心同德,所以陛下采取抚汉的政策,也获得相当成功。然而,一旦风云突变,手握国柄者看不到汉人羸弱外表下的巨大力量,如果不继续善待他们,势必唤醒汉人思晋之心,万一再发生南逃大潮,其时大赵的国力立刻会被削弱一半不止,到那时候鲜卑、匈奴乃至羌氐各部才能成为威胁。”支屈邪望向远远处,双眼如有星辰落入,闪着奇异光芒。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