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农大兄,李农大兄。”李农听得有人叫他,驻足一看,笑道:“原来是棘奴啊,我的天啊,你又拔高半个头了,都快比我高了,差些认不出你。”
石闵站在李农面前,几乎找不到半年多以前的影子,他已经长成一个沉壮威武的后生,身长达八尺;哪怕就此不长个了,也比寻常赵人高,而且他的身材比例极好,既不肥也不瘦,并非那种浑身横肉的彪悍之徒,看上去很是顺眼,如果不是脸上那个悍字,倒也是一位讨姑娘们喜欢的青年。“李农大哥,可是有好消息?”
李农微讶道:“棘奴从何得知?”
“前几次来,李大兄步履遄急,满脸严肃,今次来脚步轻快、眉宇清灵,这不是有喜事么?”石闵笑道。
李农身体趋前,轻声道:“谢棘奴提醒,我一到此处心防就放松了许多。消息有一个,但不是好消息。陛下病了!”
石闵一呆,看着李农嘴角隐隐的笑容,疑惑的又问了一声:“陛下,病了?”
李农看着自己鞋尖的泥土说道:“年初陛下遣吏前去晋国,意图交好;却被那边的人把礼物都烧了,他本来就气得不轻,一直都由御医调理,十几天前襄国上空突然流星天火,大劫后襄国残壁破瓦,民宅死伤颇重,连皇宫都被削掉一角;陛下看到情况后突然就昏厥过去,整整一天都醒不过来。他这头一倒,那边宫内外顿时大乱,各路势力蠢蠢欲动,东门外的守军居然没有军符手谕就想进城,也不知奉谁的召,整个襄国混乱不堪。”
石闵瞪大眼睛,急问道:“那王府呢?”
李农说:“唯有中山王府波澜不惊。”
石闵疑问:“为何不动?这个时候如果王爷率兵弹压襄国之乱,不是一件大功劳么?”
李农说:“未必,兵锋一起,下面的事情就难以预料了,到时候谁是叛乱者还不是由着别人一句话么?农觉得,我王按兵不动,是因为知道陛下这不久就会醒来的缘故。”
石闵心中一震,暗想李农的话是什么意思?石虎知道石勒的病情并不奇怪,但如果说襄国中各个势力包括太子石弘在内,却只有石虎能确切知道石勒的病情,这问题就值得深思了。
“自从棘奴走后,王府小历一番风雨,棘奴托我照顾汉兵之事,石鉴早已办好,农没有出到一点力,心中很是不安。”李农稍微岔开话题,一面说,一面看着石闵脸上的那个悍字,没有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心中也是暗奇,想道这小子什么时候磨练得如此沉稳?
石闵并没有把自己最疑惑的问题说出来,也没有理会李农岔开话题,淡淡问道:“李农大兄说襄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前面说了东门外驻军的异动,这结果自然可以预料,但其他都有几方势力,可否说给我听听。”
“除_4460.htm东门外驻军外,城内的几方势力犬牙交错,严格来说很难分辨出究竟都代表了谁,有太子党的、有严震的、有镇外诸王在襄都的密使、有祆教的人,甚至连佛图澄都有异动。幸好陛下一天后就醒来,否则还不知道他们怎么闹腾呢。”李农也淡淡地说。又加了一句:“东门外驻军首领原来是太子的武技老师,同时也是追随陛下的十八骑之一。”
石闵心头大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太子要反?没道理啊!又听到李农说:“可惜被那人逃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李农正想开口让石闵领见苟纯,石闵却忽然说:“祆(鲜音)教?还有佛教?这些胡教要干什么?”
“棘奴慎言,我大赵根在西方,西方各教心忧陛下的身体,也是说得通的。”李农听到石闵的那个胡字,忽然挺直身体,直直望着石闵的眼睛说。
石闵回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继续道:“胡教诡异,专事不可思议之事,那祆教不去说了,佛图澄以麻油杂胭脂涂掌,千里外事,皆彻见掌中;此大异于中原学派文化,近乎妖邪,又其鼓吹轮回之说,既有轮回此生所受的苦难又算得什么?此教大行,实是处于弱势者的大哀!”
李农瞪大眼睛,心跳加快,吞下一大口气才说:“棘奴,千万慎言!佛教虽然有轮回之说,但其根源也是欲导人向善,为何是大哀所在?”
石闵望向西方,其实说出下面的话之前,他经过一番思考,这些话现在说出来合不合适,最终还是说:“棘奴之非议佛教,不是非议其教义,而是依照此时此势,且对你我而言,无异是一剂慢性毒药,我索性说明白些,今日汉人处于何势?李大兄之前有看到街上汉人走路的姿势吗?缩肩碎步。有见到他们终日的神态吗?惶惶不可终日!佛教大行后,则汉人缩肩碎步转而为自然,惶惶不可终日转而为心安。”
李农吸了一口冷气,却没有阻止石闵说下去,这个少年今天给他的感觉太不一样了,他心头隐隐显出一点火苗,只不过还是有自己的顾虑,毕竟自己是石虎看中并提拔起来的,于是假意问道:“这不是正好?”
石闵转头与他对视,沉声反问:“好吗?李大兄以为真的好吗?”
李农咬了咬牙道:“棘奴难道不怕农不忘今日之言么?”
石闵道:“今日之言,除你亲耳所闻外,说其出自十三岁棘奴之口,谁信之?”
李农忽伸手搭住棘奴的肩膀道:“棘奴可知成大事者,胸怀大海,肩如铁铸,且断势明白,时势造英雄,如有志向,农与你十五年后见分晓。”撤开一步又说:“王命我来探听一下,你的伤势如何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