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谋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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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覆虽然武技不及场中二人,却也比石闵强上那么一线,在斧头飞来时他已看出其路线及角度不会危及众人,此刻见得身旁狼狈,又想到这是在圣上面前失仪,大是光火,不由怒哼一声,心中大骂梁犊,又复骂张茂为何不接这一斧。

  说时迟那时快,在斧头还在空中时,梁犊已经趋身跃前,强突入张茂身周三尺之内,一拳袭向张茂胸口。梁犊的动作并不十分快,但胜在把握时机非常准确,其时张茂正好挺腰直起上身,远远望去倒像是张茂自己把胸口送上去挨揍一般。张茂见避无可避,握矛的右手慌忙撒开,呈刀状向梁犊已击至胸口的手臂切下,同时左手矛身一荡,当做一条棍子使,扫向梁犊的侧腰;这个打法其实是不得以为之,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拼个两败俱伤。梁犊等这一刻都等老了,仅微侧身避开腰眼要害,用侧背硬接了这一记横扫,拳头却终于印上了张茂的胸口。

  两人身形一合即分,这也是他们从开始至今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张茂飞出去两丈之远,幸好他的左手还握着长矛,终于用矛抵住身体没趴下,但一张脸已是变得血红,谁都知道他没法继续比武了,立刻有几人上来将张茂扶下去。

  梁犊收回拳头,向正厅行礼后转向北厅说道:“还有谁要上来?”

  徐光望了望石勒的眼色,低声提醒道:“梁犊勇猛可谓第一,臣奏请陛下赐其官职。”他也是没法子,梁犊这个低贱的奴才站在场上越久,自己这一方的脸就丢得越大,而且他站在那里,别人都不用上场了。

  石勒微微一笑,这些臣子们的小心思他还能不明白吗?但他并不担心这些人互相动拳头送刀子,他担心的是他们合起来对自己动拳头送刀子。石勒笑笑道:“就给他七百兵,当个步兵校尉吧。”

  正厅立刻有人出来唱旨,梁犊知道自己应该退场了,口呼谢恩后走回南厅门口和众人站在一起,连斧头也不要了。

  石闵迎上去道:“梁犊大哥,恭喜恭喜。”

  梁犊转过身面对石闵,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他长吸一口气后,面色才略微好看以些,迎着石闵疑惑的眼神,低声道:“我受伤了,恐怕连拔起斧头的力气都没有。”

  石闵又站得更近些,眼角望见张茂已经让人半扶半抬的弄到后面去休息,便说:“你还是大胜了一场,伤在何处,有多重。”

  梁犊一笑,忽然提高声音说:“肋骨应该断了几根,右手恐怕有几天撕不开羊肉,也不算是重伤。那小子要严重得多,没有半年时间别想恢复过来。”

  石闵正奇怪梁犊的话怎么前后有些微不同,再一转眼,发现齐王石邃的亲随李缘正顺着墙根走过来,无声无息的融入南厅门外人群中。看到梁犊对李颜的戒备,石闵便知道其实中山王的几个儿子之间也不太平。以他的年龄自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样的时代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会顷刻万变,没有兄弟、没有朋友甚至无君无父?这是个纯粹的利益社会,是个纯粹的野蛮时代,当时,哪怕是头戴华冠口衔雅语的晋人,其本质也是如此,千百年来如此,千百年后也必依然如此,只是他还不明白。

  好在石闵虽然年幼,却有一份本事――坚韧;这一桩本事原是长期被欺压的人群才配拥有。若称呼一个民族为坚韧的民族,其实就是说这个民族处于长期被压迫的生活环境中,不过运气稍好,还未灭亡而已。当时北方汉人确是如此,但石闵的生活显然比起普通汉人已经好上许多,他听说在北方的鲜卑部落中,有些汉人女子被圈养起来,目的只是上战场的时候作为食物,不过他犹自不信此事,那时候流言满天飞,前不久不还传过他是龙将吗?

  石闵的思维被李农打断,李农走过来低声道:“对面厅子里的人慑于梁犊,现在已是大大失了颜面,下一场肯定是徐覆出来宣我对战,我估算自己和他只在五五之数,甚至比他还略逊一筹,虽然胜负还未可知,不过若我出场与他鏖战,梁犊建立起来的气势必然会弱了一大截。所以,你现在出场,只需默默上去站住即可,徐覆不可能自己下场来对付你,其他人又不是你的对手,如此,我方气势方可延续。”

  石闵点头称善。他刚出列步入操场,对面也恰好出来一人。那人看到石闵不由一愣,他正是徐覆,原本他已打定主意,先挑下李农寻回一个面子,最好将其击杀,李农与梁犊不同,他毕竟有小职在身,徐覆早探知他的深浅,预计自己可以取胜,正匆匆下场,那知南面却有一人比他早了一步出场,而且正是那个十二岁的城门侯。徐覆懊恼地止步,心想自己堂堂的平北将军,下场对付一个十二岁的小孩,纵然胜之在陛下面前也没什么光彩。于是摆了摆手,王异见石闵下场,早就磨刀霍霍,见他示意,立刻跃入操场,向石闵冲去。

  石闵解戟在前,迈着从蒲雄处学来的小碎步,也极快的向王异冲去。王异举刀过头,气势已是养足,只不过看到石闵身子虽然冲来极快,却忽左忽右让他很是把握不定,他只能改直劈为斜砍,扩大武器的覆盖面积,却不料石闵忽然在他刀尖所能到达的最远处两步之外停了下来,向着正厅行礼。王异这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面君之仪,顿时全身气势泄了个干干净净,忙学着石闵收刀行礼,等礼毕后再举刀面对石闵时候,却发现自己胸口上忽然长出来一把墨戟。这把戟只在他胸口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刺得也不深,甚至连横刃都没有碰到他的衣服,王异却骤然感到一阵悲哀,自己败了,不仅仅是败了,戟刃长一尺,虽然透不过他的身体却绝对刺穿了他的心。石闵飞快后退,再向大厅行了一个礼,他的动作极快,南北两厅的人因为被他们两人各自的背部所挡,都还没看清楚究竟是怎么一个状况,正厅中也仅有几位武人出身的官员大致了解过程。大赵皇帝石勒眼中却闪过一丝异色,心下想道:“好刁滑的孩子。”石虎则暗喜不已,心言棘奴有远超其年纪的聪明。他二人都明白,石闵之所以一个照面格杀王异,并非武技强胜许多,实在是心机的差别。

  北厅外众人一开始还相当懵懂,等到王异一照面就仰倒在地以后才知道他已经败了,随即有人上去扶他,却发现刚才活蹦乱跳的王异已成了一具尸体,这个效果丝毫不亚于梁犊上场劈翻石凛时造成的震撼。那些官少爷们平日就对王异吴彪等人钦佩不已,而场上那个脸上刺着字的小家伙在邺城一照面挑断了吴彪的手筋,如今在国都一照面送王异去了西方,自己这些人耐得人家半个照面吗?以后年轻一代还有谁敢和中山王府的年轻人打照面?徐覆气得由额头红到脖子,既气手下无人可战又气这帮家伙不但技不如人连胆子也比麻雀小。他在人群里寻到支屈邪的身影,一把将他揪到身边说:“屈邪,如今应当如何应对?”

  支屈邪摇摇头说道:“我本来就不赞同中书令大人搞的这个武比,之所以最后参与进来,一是在其职不得已而为,二来却是为了樱桃;眼下这种情况,你就算上去杀了棘奴,不但没有任何提升你声望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不如停了武比,做个慷慨人情,送其小官,以养其势。”

  徐覆想了一小会后,眉头终于一舒,虽尚有不甘却知道现下只能如此,便出列面君道:“陛下,棘奴为西华侯之子,少年勇猛,当得大赵第三代以下第一人矣,臣奏请陛下,允其与梁犊二人,列臣麾下,作臣臂膀。”

  石勒一听场中这个少年便是当年的西华侯之子,好感油然而生,也不等宦官传话,大声说:“好,棘奴。你可任梁犊之司马,明日到平北将军营下听命。”

  石闵大喜,随即又忧,喜的是自己的儿郎终于有个栖身,得了个正牌部队的营牙,忧的是在徐覆手下做事自然是多有不便,再说了,徐覆营下是那里?没听说过徐覆自己领有军队啊。

  北厅众人见徐覆主动为石闵请官,虽说是个微不足道的校尉属司马,但也自觉难堪,面上都乔饰痛苦,实际却也没多大遗憾,这一众人长幼两辈大多是骑墙派,贯彻的是谁强就跟谁走的路线,望去虽声势浩大,实则如同散沙。

  徐光也看出来了,现在就算儿子再挑下李农也没什么彩头,便说:“恭喜陛下今日得两员虎将,臣之犬子听闻陛下及太子殿下喜爱热闹,特地从邺城招来一个戏团,以悦陛下、太子及众官。”他说到虎将之时将虎字咬得极重,哪怕有丝毫机会也不会忽略提醒石勒警惕石虎。

  石勒打了个困哈,说道:“朕有些乏,太子可替朕陪中书令及一众大臣们阅戏。”说罢起身便走。众人忙拾身恭送,石虎见石勒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提到,便下定主意等石勒前脚一走自己立刻离开,与程遐徐光等站在一个屋檐下,他乏味透了。

  众官将石勒送出大门,由于石勒说让太子和百官阅戏,众人只能返回各厅坐好,均盼望徐家会做人,早早歇了。

  石虎斜眼望了望太子石弘,见他神情颇见紧张,心中冷笑,此时石勒已经去远,他也依言回到厅中走了个过程,想来交代得过,便不告辞,径自站起来走出正厅之外,正待招呼府中各小离去,忽然听到北厅中有人拍了拍手掌,顷刻操场的转角处走出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