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他是否知道此中曲折?是否要选人参加?”石闵心中已经料定了石虎的做法,却仍假装询问石鉴。
石鉴奇怪的看了石闵一眼,他极少听到石闵用爷爷这个称呼,不过他还是不露声色的说:“父王当然明白徐光的心思,之前王府并不担心徐家在军中的扩张,毕竟将领们和朝堂上那些软趴趴的老家伙们不一样,他们服气的是每战身先士卒的无敌将帅;但此次父王还是决意要派人去。我想,他的意思一是警告徐家我们的底线,二是看准徐家目的是筛选新晋将尉,以架空亲近我们的老将领,所以必须去搅混这一池水。”
“他老人家的腿?”石闵问道。
“嘿嘿,断了这条腿可以长好,断了军中的腿,或许不久后连脑袋都保不住了,你说他老人家能无动于衷么?腿再有毛病,爬都要爬去的。”石鉴冷冷的说,语气中缺乏了一贯的尊敬。
石闵望了一眼石鉴,心想别人都以为石鉴轻浮孟浪,哪知道这个人眼明心亮,而且看上去胸怀还不小,他低声问道:“于是?”
“于是你就必须去,而且还要胜。我希望你做到两件事,一是在军中立足,自领一营人马,要知道,没有兵的将领就是个废物;虽然你还小,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磨砺磨砺。第二,你最好重挫徐覆,我料定他到时必定下场想在陛下面前露露脸,如果你抓住机会把他打得狼狈不堪,那不但徐光老匹夫脸上无光,也算是为父王在百官面前出口恶气!如果由其他人下他的面子,到时候王府不好推脱;你则没有这个顾忌,一来因为你的年纪,再有你怎么也是西华侯之后,陛下肯定不会怪你。”石鉴说道。
石闵并不介意让石鉴当枪使,自己就是要让石鉴敢用他,放心用他,直到离开他一事无成,于是自然答应尽力,不过又听见石鉴说自己只不过是个后备人选,中山王府这次准备出三个人,一个是石虎亲自培养的爱将李农,另一位是石宣的手下梁犊,第三名才是自己。李、梁二人石闵虽然认识却未深交,不过既然武试他们排在自己之前,想来手下是过得去的。
虽然定下了明日赴会的时辰,石闵回到家中却还是坐不下去,前后无事便独自跑到街上,转来转去发现自己居然来到徐府左右,他也不懊恼,寻了一家茶楼上去坐了。店伙见他单人前来,探头探脑地问他要不要酒。石闵知道酒这东西民间虽不许私酿,但游商还是把它们从各地通过各种途径运入赵国;可惜他放在邺城的老酒并未带回,自母亲去后,他强忍的悲痛一直未得宣泄,加之近日颇见波折,蒲雄那极快的一击甚至曾在他梦中忆起,而后送与樱桃玉饰的碎裂声又时常响于耳畔,梦中固然心情不佳,醒来也有许多烦恼,此时他听得有酒,便让店计将最贵的送上来。
那店伙欣然而去,未几端来了一小壶酒,石闵打开壶盖却闻不到酒香,倒到杯里时看上去竟然像是一杯茶,他心中暗怒,虽知道在禁酿令下酒必兑水,但也不能兑茶吧!他叫来伙计正想痛骂,那伙计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示意他先喝上一口再说。石闵将信将疑的送酒入口,顿时一股从未品尝过的芳香裹住舌头,那酒如南人的丝绸一样顺着舌根滑到喉咙,石闵咋了几声说:“竟然真的是酒,不错不错,不过却像是女酒,值不得这许多钱。”
“客官,这酒虽然不是极品,但运来却是不易,这可是在咱们国人发源之地更西的地方来的,名为葡萄酒。”店伙道。
“葡萄酒?”石闵舔了舔嘴巴,也不如何嘛!就当尝个新鲜罢了,便挥手让店伙离开,独自斟酌起来。还没等到这一小壶酒喝完,却隐隐觉得有些微醉,心想这酒来自极西,怎么却和晋人的性格一样,闻起来无味之至,喝起来如温吞水,不知不觉的却就要放倒人了。正自品味却见到窗外走过一人,他立刻反扣了酒杯,本想叫出那人的名字,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眼见那人就要混入人群,他情急之下一脚踩在桌面上,从窗口翻了个身窜到街上,直追着那人而去。
那人在人群中如游鱼戏水,石闵却在后面追得满头大汗。如果两人是在旷野中这么奔跑,石闵也不至如此,然而这闹市之中人隙穿插,有时候顾得了头顾不了脚,顾得了右顾不了左,前后左右上中下全顾及到了,没撞到路人却又差点把要紧的那位跟丢了。那人忽然在一个杂货摊子停了下来,虽只不过眨眼功夫,却恰好和自己形成一条直线,他暗叹了一声运气;待那人再走时,石闵无意见看到了他的步法,心中顿时一动,那人走时并不是撒开腿疾走,而是有快有缓,甚至有时候如流水凝冰忽然那么滞了一下;他的脚盘子也不是一直朝前,而是时而侧时而直时而还横着踏出,正因为这种走法,他的肩部虽然没什么大动作,身体却灵活异常,走过每一个人身边的时候,那人身体的速度和别人保持相同,越过后才骤然加速,这就使他不像石闵那么引人瞩目,大多数时候他从路人身边匆匆奔过,人家却丝毫不觉得异常;而石闵就算还没撞到人也会惹来一顿白眼。石闵是个极聪敏之人,心动之后立刻行动,很快便把那人的走法学了个三成,而后越走越熟,慢慢的感觉到自己像是一条泥鳅,哪怕周围的人都撸起衣袖扑过来抓他,他也有信心可以单靠两条腿逃脱出去。这种体验令他欣喜异常,追那人的心思却不迫切了,反而不紧不慢地跟着那人。
蒲雄压抑得要死,他只不过是经过徐府的时候向里面瞟上一眼,立刻就有人盯上了自己,这个徐府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戒备森严了?他无需回头去看,只听那人的脚步声便知道那是个连个刚入门的斥侯都比不上的家伙,果然轻松无比的把那人撇了;但对方好像立刻又换了一个略高明一点的,这一次他稍微用心,走到人群密集之处,依然将那人丢下。可过了不久,那种如蛆附骨的感觉又开始在身后跳跃,这一次来的已经是个高手,蒲雄展开浑身解数,却仍未将身后那人抛开,他心中暗暗叫苦,此次襄国之行,他的目的明确,奉父命前来探视大赵的动向,氐人在陇山虽然还有几万兵马,但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确实很不好受,蒲洪隐有从赵之意,于是让他来赵都看看。蒲雄早知赵国之患非在外,而在于内,这父子两人都是人精,在没认清形势以前他们不会胡乱选择自己的进身之阶。日前他帮助石闵破除流言,其实出于自己的考虑,站在氐人的位置上他们不希望中山王现在就被废了,假如将来要依附中山王,那现在卖的一个小小人情经过时日的放大,来日就是一个大大的礼资,虽然他也想不通为何太子党要针对那个看上去还很小的半大孩子,但不管怎么说石闵等后辈是越来越成熟,而老人们是越来越老的,于是他也临时插了一腿。站在氐人的立场,如果日后依附太子一党,若没有中山王这样的强敌在旁虎视,自己这一派新晋的氐人力量也不会受到重用,所以,他现在既要让两边的人都知道自己,却又不能让任何一方的人掌握自己。然后后面跟来的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强了,蒲雄额上已微微见汗,终于一咬牙,反而往僻静的地方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