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机(2)


本站公告

    ******

  这十日来天气好转,也许是老天爷那天喝醉了酒、不小心砸烂了赵国后所做的一个小小赔偿;然而我们的皇帝陛下石勒仍旧心情不佳,这天他穿着最隆重的朝服在祭天殿宣见了徐光,这位行宰相权的中书令通晓历史人情,石勒对他的倚重更甚于程遐,每当皇帝心情不爽的时候,他总能说得石勒喜颜顿开。

  石勒问:“历朝历代以来,又有谁遭受过这样的天灾?”

  徐光心想我正苦无机会,您这一问简直是解我燃眉,于是先瞎侃了一阵,说:“虽然周、汉、魏、晋皆有天灾,但是作为一代明君,陛下还是必须尊天,知道上天为什么愤怒;微臣觉得民间流行寒食,起源为敬帝神;陛下勒令禁止寒食,虽然是体贴民众,但或许使得神忌,臣以为最起码在介山一带还是任由人民过寒食节吧。在乡俗这样的事情上,强加皇命于民不见得就是好事。”

  石勒听他说完,眉宇间未见舒缓。

  徐光又说道:“陛下功勋无上,威加四海,为什么还因为这样的小问题而愁眉不展呢?”

  石勒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的天下比三国时期还乱,北方慕容鲜卑虎视眈眈,河西有张氏,西南有成国,匈奴的余兵残将仍没有肃清,而江南还有司马家的后人竖起伪晋之旗;以后写史书的人不知会如何写朕,如何写我们大赵?大概都会以为朕不是天选之君吧?加上那场大雹,催民毁物无数,朕每思至此,便觉得很是忧虑。”

  徐光暗喜,心想这个话头得来全不费工夫,便清清嗓子说:“陛下,臣以为您首要忧虑的不是这些枝节之事,眼下就有一个心腹之患摆在面前。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虽然今时之人谓之三国,其实魏承汉运,是正儿八经的帝王;虽然刘备厚着脸皮在巴蜀称帝,然其国号还不是需称蜀而非称汉,汉朝实际上已经灭亡了,而吴国只在江东溜船捕鱼,对大魏哪里又有丝毫的威胁?臣看我大赵,疆土囊括二都,中原尽在掌握,陛下自然是天选之君,那司马家的后人就和刘备等人一样,只是些厚脸皮之辈;由此可见皇符在陛下之手,后人如何能不尊重这个事实。所以臣说这些都是枝节的小事。”

  石勒终于被说得眉头舒缓,暗想徐光这老家伙做人有一套说话也很知机达理,便示意他继续说。

  徐光话语一转,道:“只是中山王凭借着陛下的威望,现在天下都说他英武仅亚于陛下,但这个人残忍多奸,见利忘义,并不是霍光之流可以付托辅助幼皇重任的大臣,而他们父子又掌握大权,我听说他还常常发些牢骚,而且每次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时候,言语神态也不甚尊敬,臣惶恐的是陛下千秋万代之后,大赵宗庙必生荆棘,这才是陛下的心腹大患啊!”

  石勒旋即又被说得眉头紧皱,觉得无趣之极,便挥手道:“知道了,朕乏了,你先下去吧。”

  徐光善于观颜察色,看见石勒虽然皱眉,但实已又几分意动,便行礼告退。

  果然数日后,石勒下了个离奇的命令,着年轻的太子殿下省尚书奏事,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除非征伐刑断的大事才需上报,其余均可自夺。命令刚一下达,百官闻风而动,太子石弘、中常侍严震立刻变成红得不能再红的红人,威风之盛权力之大已经凌驾中书令右仆射之上,也甚于石虎;之后几天功夫,往时来往中山府的官员都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到太子及严震门下拜侯,中山王府门口甚至都可以放个抓捕麻雀的箩箕了。

  面对浓稠的政治风云,石虎却一反常态,收敛了许多,他相当低调,上朝的时候时常一言不发,然而石勒深知他多谋,免不了时常要拿些事情问问他,他却连提供意见都省了;这一天石虎的儿子齐王石邃禀报说石虎骑马摔断了腿。石勒心下起疑,石虎乃是堂堂大将军,他骑马会摔下来?私下自然派人去打探,得知原来石虎上朝都是乘马车,那天也是心血来潮,坚持要骑马,哪知道他那匹心爱的红马“血红”忽然发了疯,一路在襄国的街面上狂奔,撞倒无数行人,才导致他摔断了腿骨,这个场面许多人都亲眼看见,自然是做不得假。石勒得讯后却冷冷一笑,轻言道:“你倒舍得下本钱。”石虎那边自受伤后便闭门谢客,整个中山王府一片悲风惨云,就如死了人一样,原先府中的下人对外的嚣张劲儿全部不见了。石虎又严令几个儿子只能去烟花风月场所,而不得到大臣家串联。

  石闵默默在角落里观察、揣摩这一切;他虽然聪慧,但毕竟年龄所限,还无法具备参透这些奸猾老家伙们的心术玄机,而且他获得信息的途径单一,对朝野风云也不过是从石鉴那里听来一二,所以现在他需要的是多看、多听、多想,少做。

  这天石鉴遣人来西华侯府寻他,来者说:“鉴爷让小人对你说机会来了。”石闵想起日前石鉴的话,眉头略舒,立即随那人去了中山王旧宅。

  石鉴神神秘秘将石闵拉到僻静处,低声道:“你上次提起要在襄国组一营人马,父王原已首肯,可惜最近政风对我们很不利,你也知道父王对我们的行为都开始约束了,我想来想去,眼下只有一个机会。”

  石闵一听已是无精打采,眼下的情形确实如此,在这样的环境自己还想有领兵的机会,几如痴人说梦,于是点头说:“让鉴叔为难了。既然如此棘奴暂时不想这个事情就是。”

  石鉴忙说:“你不想可我要想啊,齐王有李颜那条狗,宣也有一大票手下,兄弟们都已经营起自己的势力,唯独我还是那么些不知深浅的随从,你能成材对我也是一大助力。”

  石闵早知道石鉴的小心思,他在石虎眼里确实比不上其他几个儿子,但却也只有他看得起自己,叹息一声后,石闵说:“只是我们都还年少,而且眼前也……”

  石鉴笑骂道:“年少个鸟,石韬比我还小,可已经在外领兵了。你可知道明日中书令府中将有一件大事。”

  石闵心神一荡,明日?明日不正是初六么?算算樱桃也在徐府上,这事情莫非和她有关系?随即鄙视自己,这是军政大事,那里能和一个优僮有什么瓜葛,下意识摇了摇头。

  石鉴说:“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明日陛下要去徐光老匹夫家。”

  石勒是胡人,他没有晋帝那些繁杂规矩,倒也常在大臣家中走动,要说走一趟徐光家也不算什么大事情。石闵不由得眼带疑问。

  “我从父王处得知,原来是徐光想辅其子徐覆实掌兵权,一直猛在陛下面前吹嘘他如何了得,还说服陛下举办一次列班百官子弟或幕僚的武试,言脱颖而出者可在平北将军麾下任将佐,优异者甚至可以独领一营;面上看是为将来南征北讨谋求良将,实是徐家夺我府兵权的阳谋。因为这不是公开的全国武试,所以选在徐光府上拟定参赛的资格及拜官事项。陛下对这个事情很有兴趣,听蒲大人说,他明天准备去看看。”石鉴半喜半忧地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