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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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机

  ――事物变化的缘由及契机: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庄子*至乐》

  “臣并不赞成屈邪的做法。”徐覆一口干了杯中美酒,“石棘奴小儿而已,我父亲也不过随口一提,在我看来只寻个什么理由,或杀了他或将他下廷尉,这已经是过于重视了。中庶子却又何须思虑得如此长远。”

  支屈邪双手向着坐在围帘中的人一拱,缓缓说道:“不然,中山王淫闵母久矣,在国人看来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然而在汉人眼里此事孰不可忍。屈邪未见到樱桃之时也不觉得如何,一见到她不由得惊叹上天造物之奇,此女与西华侯夫人王氏居然有八分相似,那石棘奴因此对她尤有好感。微臣想,当今陛下虽然年近六十,却未见如何衰老,我估计中山王之乱最快也是在七八年乃至十年之后,虽然还有老长一段时间,然而到那时朝中老臣不知所存几何?又有谁能助殿下制衡中山王,所以我认为此时不但不宜除去棘奴,反而应将他当成我们的一颗棋子,埋于中山王身遭。中书令大人曾一针见血指出陛下与中山王的关系乃养虎为患,现在陛下没有除虎之心,我等自然需要谋得长远。徐大人若要女人,有何难哉?然而像樱桃这样的女子,确实难得,不宜仅收入私房。”

  坐在帘中的人自然便是当今的太子殿下石弘,他也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此时房中众人皆是他的心腹,他倒是想不通为何大家都在谈论那个十二岁的少年,再怎么说那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然而太子了解这位新晋幕僚支屈邪的智慧,待他说完后,石弘掀起帘子,点头笑道:“屈邪所言有理,考虑得也长远,不过之前我们曾对他下手,如你所言那石棘奴也不是个蠢物,现在你又如何能让他改投门庭呢?”

  支屈邪自信的一笑说:“何需令其改投门庭,只要养其忿恨便可,我近日将安排樱桃无意中被中山王所见,以中山王对王氏的爱慕,一见樱桃自然迷恋不已。前盗其母,后夺其爱,十年后棘奴足成石虎心腹大患也。”

  支屈邪说完后,连先前不赞同的徐覆也点头称善,几人相视而笑。

  在席中众人都把石闵看成随意捏造的泥巴时,石闵还在铁铺教新兵打铁,猛的打了一个喷嚏,他眼珠子一转,脸上却泛出了一个阴阴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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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樱桃坐在窗边,她上妆时固然很美,素颜却更胜一筹。支屈邪说得不错,她长得确实和闵母王氏有八分相似,只是脸上有几颗小雀斑,增添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此时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正靠着窗边,心儿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她紧紧地握住茶杯,将它抵住自己的胸口,埋在双峰之间,暖了暖自己的心思。她正在想着一个人,那人没有其他羯人的雄壮,甚至有点像汉人的书呆子,他有时候还穿着汉人的服装,可那高挺的鼻子,深如江湖的眼睛却还是出卖了他。可是,为什么我没有见到他、而后又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会跳得那么厉害呢?樱桃啐了自己一声,那人却对她若弃若离的,偶尔来看她时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樱桃知道他对她好,樱桃说给自己听:“他说陛下回襄国了,达官贵人们肯定也迁回国都,戏班子的生意在这里会好做些,其实是他想让我跟他回襄国罢了,却也不明说,如果不是他眼睛里的神色提醒了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而后又想,那人的家底也不丰裕,可心肠却是极好,为了自己所在的戏社,他已经在许多襄国达官贵人的家佬处打点,他说过运气好的话,戏社一个月在襄国赚的钱比在邺城一年还多;樱桃知道打点需要银子,取出了自己的首饰,他也不贪心,只寻了一件沁色的玉饰去典了。没有钱又如何,没有力气又如何,老社主死后,接任者是个无能之辈,如果他愿意承接起这戏班子,自己一辈子都愿意随他天涯海角的去,樱桃又想起抵达襄国时,下车的时候他扶了自己,两人的手指相触时,自己的心仿佛便要跳出来了,那时候她很想就势倒在他怀里,后来还是不敢,现在回想起来,却无端的有了一丝后悔。她的手忽然一颤,墙上越来越明显的影子告诉她那人来了,只需看到那熟悉的影子,她便已知道必是他无疑。

  支屈邪走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头痛饮。樱桃的眼睛无意间望见了他的喉结,那一小节灵活而棱角分明的软骨却使她一阵口干舌燥。她慌忙垂下脑袋,雪白的肌肤及缕缕青丝在杂色狐皮护颈的承托下,更显得娇艳迷人。

  支屈邪放下杯子,施了一个汉礼,抬头见到樱桃的神色也是一呆,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忧伤,低声说:“樱桃姑娘,屈邪已经在中书令大人的府中打点过了,中书令公子平北将军徐覆听闻姑娘艳名,寻我定下了本月初五到初七三天的台子。”

  樱桃栓住心马,回礼说:“多谢公子奔波劳碌。”又用秋水般的眼睛看着支屈邪说:“公子还是不愿在此屈就么?”大赵的优伶有官伶、私伶,像樱桃所在的戏班是一个前晋一个郑姓官家的私家班子,她本是郑家小姐身边的丫鬟,战乱以后那官员也不知逃到哪里去了,班里的人没有其他手艺,若不是班头收留并发掘了樱桃跳舞的天赋,这班子也维持不下来。

  支屈邪略转头逃开樱桃的注视,叹了一声后说:“姑娘的心意,屈邪明白,只是姑娘天姿国色,日后定是倾国倾城的人物,屈邪薄福,只堪比作天国阶梯。”

  “樱桃原来只是个丫鬟,不敢奢想其他,只盼公子……”樱桃的话还没说完,支屈邪已经直截了当的说:“屈邪不敢当,姑娘珍重。”

  樱桃闻言几乎晕倒,她并没有明确表示过对支屈邪的爱意,而对方却如此无情绝了她的心思,难道那些令自己心跳不已的眼神都是假的?又或者他看不起自己这样的残花败柳?一时间屈辱,羞愧,悲伤等等情绪接踵而来,好在她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强把万种情怀收拾了,再向支屈邪行了一礼后径直步入内室,未及掩帘泪却已盈眶。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