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常侍就官职来说还不及廷尉，不过人家是侍候陛下的近臣，所以面对徐光和程遐的时候，严震并没有任何需要拘谨的地方，他说：“依两位看来，日后的形势应当如何操控？”
程遐当即把和皇帝的对话复述一遍，而后说：“陛下还笃信石虎，如此下去，太子前景堪忧，大家倒是来定个主意。”
徐光道：“这一次续咸虽然判吴彪无罪，但我们早已知道中山王对你我恨到什么地步，我相信你劝陛下除去他的话语已经落入他耳中，现在朝局明虽波澜不惊，实则潜流暗涌，中山王手握重权，万一大势有变，不但国家危难，吾等连自己的家眷都保不住。”话语一顿，忽然想到前不久程遐家里刚让人弄了一弄，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望他，见其一付理所当然的表情，便释然继续说：“吾等切不可坐受其祸，需谋求多种途径，一面坚定陛下杀虎之心，一面提升太子的权力，一面还要留心剪去虎爪。”
程遐说：“殿下杀虎之心恐难决断，太子之权我等可徐徐图之，不过这虎爪？”他端起杯子，小泯了一口酒，闭上眼睛后细细品尝一番，又道：“除去军中的力量，我观中山王之后，邃、宣二人荒淫乖张、鉴则轻浮，韬徒勇而已，此几人虽掌军防，然必树倒猢狲散，委实难称虎爪。”
徐光说道：“未必，虎门无犬子，石邃虽然荒唐，但他领兵却很有一套；石宣且不说他，那石鉴却并非外表那么轻浮。就连那个城门侯，嗯，叫什么来着？”
程遐想了想，说：“好像叫棘奴。”
徐光说：“不错，应该是这个名字，吴彪的手就是他废掉的，提起这个棘奴他虽极其忿恨，但仍强调此人须多加留意，对此太子中庶子支屈邪也附议。”
程遐轻轻一笑道：“那支屈邪原本只是个庶人，不过是碰巧出了几个主意勉强算得上半个人才，他也是刚刚才被提为太子中庶子，吴彪不过区区射声校尉，其言何值得商榷？再说那石棘奴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哪里值得我们在这里讨论？”
严震也点头说：“一个小毛孩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过那位新晋的中庶子我见过，确实有几分谋略，既然他也同意校尉吴的话，或许真有几分道理。你想啊，不管是这个孩子还是石虎的其他党羽，是人才而又不为我用的，自当将其扼杀于襁褓之中。”
徐光说道：“中常侍大人所言极是，这下一代的事情就小辈们自己去较量好了，我等只需盯住石虎。”
几人相视后俱放声大笑，在他们眼里，石闵连过眼云烟都谈不上，只不过是一个不经意叉开的话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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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赵国忽遭冰雹袭击，就像年初南晋经历的一样，冰雹大如鸡蛋，历太原、乐平、武乡、赵县，广平等千余里，死伤人畜无数。襄国立时流言四起，一说潜龙怒，此语隐指石虎，石虎本字季龙，因为石勒字世龙而讳之，人前人后都不再称字，仅以名自唤，所谓潜龙不言而喻；二说大赵有一颗烨烨将星升起，而后流言矛头直指石棘奴，说什么空手缚虎，一个人在邺城拿下了误闯夜禁的射声校尉及麾下近百人等等，离奇无匹。
石虎在襄国的官宅顿时出入者无数，其属从各自动用关系格止谣言，虎此时才从王氏骤逝的悲痛中回复过来，着力黄门侍郎韦?在石勒面前进言，撇清自己的关系。
石闵也自然听到流言，他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于是更为低调，整日躲在铁铺中闭门谢客，然而还是时常觉得店前店后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探视；不过人家不来撩拨，他自不欲惹事，直至某一日，有人用大石砸倒了铁铺门口的店招。
“客人为何损坏我的店招？”石闵走出门口阴阴说道，全无一点少年的稚气。他知道流言之下，必定有一些纨绔之徒来找他麻烦，躲得过自然是好，躲不过就要下重手立威。
“石棘奴？”那人站在三丈以外，身穿当时民间流行的胡服，服非华贵，人却长得极是英俊，脸型不似羯人，也非汉人；双眼炯炯有神，开阖之间仿若有置天地于其中的灵气。
石闵见其非是先前想象中的街头恶少，声音缓和一线，言语却更加冰冷：“正是棘奴，阁下如何称呼？请答我问！”
“我姓蒲，名雄。是氐人，游历赵都，听说悍闵铁铺的店东少年英雄，特来会会。”那人说自己姓名的时候声音极低，等说到悍闵铁铺老板少年英雄那一段时又将声音提得极高，像是故意说给周围其他人听的。
石闵心下起疑，反而低声问：“蒲雄？氐人？蒲家的人？”怪不得他生疑，蒲姓是氐人大姓，家主蒲洪乃匈奴刘赵赫赫有名的大将，石勒灭刘赵后，蒲家退居陇山，但势力仍在，氐族宗人望其旗而动。（注1）
蒲雄又走近了些，用更低的声音说：“我父名蒲广世。”
石闵大吃一惊，眼前此人竟是蒲洪的儿子？他心中更是疑虑四起：“客人身为刘赵遗将，竟敢来此？”现时他已经把店招被蒲雄砸掉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来此自有来此的道理，不过，现下却是来帮你的。”蒲雄说道。
石闵眉头一皱说：“帮我？为何？又如何帮？”
蒲雄说：“灭流言。”又一笑，从地上踢起来一条朽木，拿在手里向石闵冲了过来。
石闵愣了一下，就算他反应再快也难以明白蒲雄的意思，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已让他完全没有去思考的时间。蒲雄仅一步就跨过了一丈的距离，石闵先是慢了一线，等到那支随处可见的朽木敲到头顶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当即右手握拳，拇指从食指中指的中间凸出去，阴毒无比的一拳掏向蒲雄胸口；同时他左手横举向上格挡，此招本是可以格住蒲雄的攻势，然而石闵心中却暗叹：又是慢了一线，这个人仅仅跨了一步，手里的武器也是简单地挥了一下，却占尽了一个快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