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吴彪一直都很特别讨厌石闵,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讲究个眼缘,就算没有长街刺杀的失败,他也早就对石闵看不对眼,刚刚让他想出这么一个单挑的法子,又见到石闵隐隐意动,便立刻用话激他:“你放心,我绝不拿弓箭射你,就凭手中这把刀,生死各负。莫非西华侯的儿子如此没种。”
王泰望了石闵一眼,他们一起参加过无数的街头打斗,心意相通,而且王泰对石闵的信心也很足,他一握拳轻声说:“拿他祭刀。”
石闵却道:“无需,废其一手足矣。”
吴彪看到城楼步阶处奔下来十数人,正要开声讥笑石闵无胆,却见那些人开始整理先前城楼上抛在拒马处的箭矢利器,他们斯慢条理弄了足有一刻(约14分40秒)钟才算完毕。又拉开了拒马,站在步阶两旁。吴彪以为石闵总该要下来了吧,那里知道十几个汉兵忽然开始吆喝了起来:“兵器你没有我的利!打架你没有我的力!……最好的兵器,最好的铁器,尽在城东铁铺。”
吴彪顿时觉得血气翻涌,太阳穴处一阵阵刺痛。
那些汉兵还没有褪去铁匠的习惯,每次石闵出场前他们都要吆喝几下,而且王泰还特别交代要叫得中气十足。王泰有意拖延时间,目的是等待中山王府的人过来收拾残局,如果石闵当场重伤或格杀吴彪,没有正牌石家的人来镇不住场子。
吴彪强自把吐血的感觉驱回腹腔,这是一种被完全无视的耻辱,他尚未来得及顺一口气,耳际已听到徐覆讶异的“咦”了一声。他虽情绪未稳,眼光却敏锐依然,只是刚才注意力有一瞬间被那些无耻小兵的吆喝声所夺。
然而对于石闵来说,这短暂得仅数眨眼的功夫已经足够。他竟然直接从三丈高的城楼上跃下,坠下一丈后脚在墙面上一蹬,整个人在空中横冲向吴彪马首的方向。
吴彪眼角一跳,心想别说是石闵,就算自己借力横飞的势头都不可能跨越五丈之远,正待看他如何摔个狗吃屎,怎料石闵落地前脚尖忽然点在一个事物上,又再次借势疾飞到吴彪马前。
也是人的习惯作怪,吴彪明明知道现在不能分心,却还是下意识瞟了一眼石闵借力之物,原来是先前士卒们搬动的拒马。
竟是已经谋划好的!吴彪心中一震,如果石闵从步阶上跑下来,无论冲得多快也要跨过近百步距离,而且即便他来到面前也比吴彪矮了一个马身;可是现在!石闵居高临下,一脚向吴彪的脑袋踏来。
吴彪看到眼前的少年双手空无一物,他虽有杀死石闵的心思又有点放不下面子,加上一瞬前的走神,提刀上削的手自然慢了一线。
仅是一线!
石闵已经在他的马头上重重地踩了一脚,倒着翻身落地,又极快地退了十来步。
哐当!刀落地,吴彪不可置信地看这石闵。
这小家伙使诈,从那十几个兵开始整理步阶的时候就开始使诈!士兵们成功的让所有人以为石闵必定是从步阶上走下来,还搬离了拒马,事实上石闵是从城楼跃下,就踏在拒马上速度极快地跃到吴彪头顶,即便此时,他的动作还具有十足的欺骗性,他双手空空,好像只想着踢吴彪一脚,也因此让吴彪放松一丝警惕,其实却是在踩在马头上,把那马踩得半跪。这个时候吴彪的身体已经失去控制,就算如此,吴彪最多也就是狼狈落地而已,石闵踩的力度却刚好不轻不重,把那匹马踩得只是曲足跪地却没有整个翻垮下去,吴彪的身体还在马上,只是远远望去,像是连人带马向石闵行了一个跪礼。
而真正的杀机旁人却甚少看清,以吴彪的目力也只来得及看到原本空手的石闵忽然从背后摸出一根乌黑的东西来,而后手上一凉便握不住战刀。等再要看个明白时,石闵已经回到墙根,双手依然空空。可吴彪右手的手筋已经全部被挑断了,也就是说这位射声校尉以后再也拉不开弓射不了箭了。
城门楼上齐齐爆发出一声“彩”。而后又有人大叫:“胜了!胜了!”,连一些老兵们也开始高声大呼。
石闵脚步未停,他还没来得及得意,便立刻产生了那种被吴彪瞄准时的阴冷感觉。他刚才目标明确,下手也不谓不迅速,效果更是让人满意;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已经挑断了吴彪右手的手筋,然而就在得手后退的一瞬间里,那股并不陌生、冰冷得像被最凶猛野兽盯上的感觉又覆在身体上,侵入骨头里;以至他来不及再去望吴彪一眼,立刻狂退,后退过程中他甚至还不断变幻着身体的角度,直至墙根。当他的后背贴在墙上时才发现全身已经湿透。再抬头望去,终于看到吴彪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完全绽放出与一刻前不同的神采,它无悲无喜,只如盯着一件死物。
石闵的心猛然下沉,自己明明已经废掉了他的右手,为何还有这种紧迫得连呼吸都不顺畅的压力?也不知是那位神明的耳语,他忽然领悟到刚才那个吴彪仅是拿刀的吴彪,而此时眼前的吴彪才是真正的射声校尉。然而时间已经不容他去细细思量,吴彪左手同时夹起一弓一箭,箭搭弓背,拉开弓弦的居然是牙齿。石闵甚至看得见吴彪嘴角浮出一抹冷笑。
我!就!要!死!了!么?几个字如大山一样轰然崩塌压在石闵身上,千算万算,却依然是这个结局。二三十步的距离,而且自己又贴着城墙呆站着,在吴彪这种射手的眼里,确如死尸无异,早知如此刚才就应该削下吴彪的脑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