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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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问案

  日升日沉,转眼又是月过。

  顾青生在文馆里遍览诗书,渐渐将先前情怀全都放下。既不再如原先那般片时不忘地思想颜玉,也不会想起来还有个片时不忘思想自家的乌若兰。

  只是情之为物,恰如春草,却是铲尽还生,道弃已摈弃了,忘却怎生便忘得。偶尔长夜醒来,却是如“诗经”中所说“辗转反侧,思之不得”。

  这一日,顾青生打开屋门,突见窗下自家所种的在银屏山上移来的无名花独自盛开,院中无侣,默默绽放。当下想起来此花自被自家栽在窗下,却是久不经心,任由它自开自落,自芳自沉,数月光阴,花时不遇,却是不曾被关注一忽,其寂寞可想而知。一时感想到自家也是如此,还不曾被所思想的人看过一眼,不由人不心死若灰,漠漠强忍,于是提笔写下来四句:好是人间有东风,墙角一枝寂寞红。自问花时人不遇,且开且落且成空。

  诗成之后,更是忧闷难遣,少不得又是长叹短吁,出了文馆,凭高登栏。纵情所如,转于山水。

  这一日,衙门里来人,唤顾青生过去问案。却是先前白日里劫持乌若兰的一干贼众已被捉拿归案。

  听金大捕头所言,那帮贼众是在庐州被捉,看来自家所提供消息却是有用。

  到了衙门里,暗暗认了人,十数贼人中,大多还有印记,只是那贼众中的老大“飞天虎”却是不在当中。

  向金大捕头打听,却是那老大飞天虎武艺精通,硬是在公家包围中杀出重围,逃之夭夭。

  除恶未尽,后祸连连。顾青生闻之皱眉。那飞天虎既已逃出,安之以后不会另生事端。想到自家同他交手,坏其好事,为此才让他手下覆没,若他知晓,只怕自家就是他最大仇人,来日寻仇,却是苦事一件。

  再仔细想想,飞天虎想要来寻自家报仇,其武功不及自家,却是一难。再说当日出手,不过突然现身,自家身名默默,飞天虎要想打听出是自己所为,只怕也是难事。如此想过,也即宽心。

  却又想到,对那乌若兰却是有碍。安知那飞天虎来日势力又成时不加报复。毕竟那飞天虎却是因巢州太守才被逼逃离巢州,又因太守手令,方才在庐州被围捕。太守势大,我若是他,只怕来日寻仇时还会从乌若兰那边下手。

  当下对那金大捕头说了些希望早日将贼首捉拿归案的话,随即离开。

  顾青生不知,就在他离开不久,内堂里也来了另一个人,那是太守的千金乌府的小姐乌若兰。

  两人都不曾知对方过来,却命运差错地避开。

  一个默默无闻的书生,一个贵不可及的小姐。这两个人本不该有牵连,也不会有相关,命运似乎也对他们如此地关照着。

  当晚下滂沱大雨。顾青生躺在床上,听外面雨声哗哗作响,夹杂风中树木摇动之声。更加闪电连续,每次闪来,都将屋内照得雪亮。

  如此情形,顾青生睡不安稳,当下辗转侧过身来,眼看着窗外,突然一个闪光划过,清楚看见窗外一个白衣身影,隔着窗纸看不明确,只是那人脸上通红,满是鲜红的血,却是看得分明。

  顾青生霍然一惊:“有鬼?”一个身挺已经站到床前,却见窗户突地大开,那鬼影如魅般地向自家飘来。

  顾青生慌忙间举手便要招架,却突然肋下一麻,随即身躯僵硬起来。

  顾青生大恐,隔空制人,如此招式不是鬼还有谁能。正自头皮发麻间,那鬼影已经飘至自家身前,顾青生见了,那鬼一言不发,穿着白衣,更加阴气森森,看面上,却是鲜血艳红,舌头伸出,却似断气不久,是个新鬼。

  正自恐惧间,只觉身子一轻,却是那鬼绕到自家身后,提了自家后领,仿佛轻若无物般,就这般轻飘飘地出了窗户。

  大雨中,那鬼飘过院子,随即落地,提了不能动弹的顾青生,穿过几个院路,随即翻墙出了文馆。

  刚一落地,顾青生正要抬头看看,却突然眼前一黑,被人用大口袋装了进去,随后身子临空,该是被抬了起来。

  “禀告大王!小鬼们一切都已备妥了!”有声音道。

  “好罢!我们就去阴间鬼司!”阴森森的声音吩咐道,该是先前那个鬼影。

  顾青生被那些人,不,是那些鬼,抬了一路狂奔,不多久停了一下,随后是深深坠落,再又落地狂奔。约莫近一个时辰,终于被放到地上。

  “好了,放开他罢!”阴森森的声音命令道。

  顾青生随即眼前一亮,却是被人将口袋解个半开,露出头脸。放眼打量四下,却是到了个殿里,当前是个石案,后面石椅上坐了正是先前捉住自家的鬼大哥。

  只见那鬼大哥虽然是白衣鬼脸,却端出戏文里一付官老爷的架子。朝他四周看去,两边排了穿着白衣的小鬼。却不正是开堂的模样。

  “开堂!”那上面鬼大哥将惊堂木一拍,四下里一片肃静。

  “带上一干人犯!”那鬼大哥吩咐道。

  “诺!”两边人应。

  随后从带进来十数人犯,俱都穿了囚衣。顾青生看看,却正是向前白日里来劫乌若兰的一干贼众。

  那些人本该是在州里大牢,却不知因何到了这里,莫不是也同自家一样被鬼大哥捉了过来的,顾青生疑惑道。

  一干贼众俱都被带到面前,被逼了跪下,却一例胡胡涂涂,并不言语。

  走上来一个白衣汉子,沉声喝道:“大胆众犯,还不招人罪状?”声音沉郁,却丝毫没有鬼大哥那般阴森森的恐怖感觉。顾青生好生看过去,却见那汉子依稀曾在哪见过似的。仔细想一下,却怎么也回想不起。

  众贼疲惫不堪,并不理会。

  那人上到鬼大哥面前,禀道:“禀大人!贼首顽固,不加招罪,还请大人严惩!”

  那鬼大哥一拍脑袋,恍然道:“正是!不给贼人一点苦头,却让他们如何交代?也罢!每人各打五十,不,一百大板!”

  “尊大人令,各打一百大板!”那汉子回头喝道。当下边上站着的众人一拥而上,推倒众贼,随即打起板子,堂前一时惨叫连连。

  等打完板子,地上贼众已经有不少昏死过去,剩下还有意识的,各个叩首求饶。

  “禀大人!打完板子,现在可以问话了!”那白衣汉子回道。

  “好的,留下一人,把其他贼众押下,一个一个问话,若有不老实,不说、少说或说错的,一律多加一百大板!”那鬼大哥吩咐道。

  白衣汉子将手一挥,随后地上贼人被拖出堂外,只留下一人。那鬼大哥吩咐道:“好生问话!用纸笔详细记了!”

  那白衣汉子尴尬地回道:“禀大人!小的向来打鱼,却并不懂写字!”后面众人也道:“正是!小的只管打鱼,并不识字!”

  底下顾青生听了“打鱼”两字,突然想起原来那白衣汉子却是鱼社的人,正是自家同颜玉初见鱼社比武选龙头时交谈甚多的赵大哥。

  却不知因何他会到此?那鬼大哥却是谁?巢州一地,又还有哪位大人了?顾青生心下不住疑惑,此时明白眼前显为人扮,倒不再害怕起来,只管瞧起好戏。

  “这个却是难办?难道让大人我自己来写不成?”那鬼大哥不悦地道。

  “禀大人!这却好办!眼前便有一人会写字的!”赵大哥回道。

  “是谁?”鬼大哥问道。

  朝顾青生看去,那赵大哥道:“这位顾兄弟在文馆读书,是个秀才公,想来文才是不错的,何不由其执笔,记下众犯罪证?”

  “这个?”鬼大哥一时犹豫起来。

  “正是!这位秀才正当有用!”众人也道。

  “好罢!且放开他!”那鬼大哥道。

  “诺!”随即有人解开顾青生身上口袋。一块石子飞过来撞开身上穴道,顾青生才获自由。却原来早先被制,却也该是鬼大哥飞石点穴的手段,顾青生明白过来,心下佩服。

  当下顾青生活动一下筋骨,正要张口说话,却突然一块泥巴飞入口中。随即传来鬼大哥的声音:“不许说话,只管记录!”

  顾青生吐了吐口中泥巴,早有边上人递过来纸笔石凳,顾青生当下在边上听取贼人交代。

  堂上一干人等装得威严,却在顾青生眼里很是好笑。那鬼大哥穿了大人衣裳,却没有官样,问话时,偶尔还有边上小鬼们随意搭话。底下贼人交代时,倘若慢了,也不用大人发话,底下就过来人几个耳括。

  只是那些人装模做样,问的话却很详细,只把贼人如何行事一应案情问得仔细明白,边上顾青生一一记下。

  原来这伙贼人却是流犯,向来四处作案。来到巢州,见到此见富庶,又见卧牛山顶上大户人家非富即贵,踩好点子,却是太守家最是令人心动,一时鬼迷心窍,贼心大盛,便定好了白日里来入院劫人的计划来。

  虽是白日,却出乎人意料,加之林中隐蔽,若非碰到顾青生多事干扰,只怕已经得手。

  顾青生听了,暗叫一声惭愧:若非自家那日受颜玉诀言,心下烦忧,也不会一个人跑到林中,若非如此,也不会遇到贼人行事,也更不会救下乌若兰来。想到乌小姐容颜娇柔,倘落到贼人之手,却是后果不堪设想。

  不多久,十多个贼人俱都问过话,顾青生一一记下他们罪行,末了还让他们按下手印,一同衙门审案。

  审问完毕,那赵大哥上前道:“禀大人,贼人俱都老实交代,此次劫人全是贼首老大飞天虎所谋,还请大人提审此贼!”

  那鬼大哥听了,道:“也好,带贼首飞天虎来!”

  底下顾青生听了,霍然一惊:那飞天虎武功不错,显是惯犯,最擅逃亡,连官府都不能拿他怎样,却被这些人捉了过来。

  一时有些好奇,对那鬼大哥好生看看,此时既已明白此人非鬼,仔细看过去,面上的却是逼真面具,看身形口音都是自家所不熟悉,只是不知赵大哥却如何肯帮他行事。

  想到“行事”两字,顾青生暗道:这鬼大哥武功绝伦,行事却如小孩,没头没脑,既捉了飞天虎,只管径直交给官府即可,却安排了这般审问,却是该只为有趣好玩。

  等等,有趣好玩?这倒似是一人。颜玉行事向来不管后果,也是冲着好玩而已。莫不是。。。。。。莫不是,那鬼大哥就是颜玉所扮?

  一想到如此,顾青生面上一热。那鬼大哥声音身形与颜玉远差,只是顾青生既知道颜玉有着装扮的本领,想来装鬼却也不难。如此,那上面的该正是颜玉了。只有她才有惊天本领,能为官府之不能,擒获飞天虎;也只有她,与渔社相识,能驱使渔社众人;也只有她,认识自己,深夜将自己捉来。

  顾青生这一整月来,放怀不下,牵想良多,在梦里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个颜玉。一想到她的惊人容颜,她的天纵武功,顾青生都往往为之沉醉,不能自拔。月前向她告白,却被深拒,这一行事,对顾青生却是惊天打击,只让他为之消沉自伤,难得自救。

  多情却被无情恼!

  既然无心,便该再也不见!

  顾青生好不容易将自家心思从思慕渴望中转过来,打定主意:“你若无情我便休!”以后便若参商,你东我西,不复相逢,哪怕自家还会想你忆你念你道你,就当是我痴我病我疯我魔,如同受伤,只须不死,再苦再痛,也须有一日愈合。

  心已死了,却为何还要在这里相逢!

  既已让我无望,却为何还要带我过来,让我见着你呢?

  一忽间,顾青生居然有点怨恨起来。

  没多久,贼首飞天虎被带上堂前。顾青生迷茫之间一看,只见那飞天虎被渔网缚了,微弱困顿,哪还有当初同自己交手发话要对付自己的飞天老虎的老大模样,此时简直就是头病猫。

  “禀大人!这飞天虎被渔网吊了一夜,还不肯招!”赵大哥对那颜玉说道。

  “不妨,他嘴硬才更好玩!”颜玉回道。

  “却不知大人有何办法?”赵老大问道。

  “先打一百大板,然后再来问话!”颜玉吩咐道。

  “诺!”赵大哥听从,随后转身吩咐,自有人拖了飞天虎打起板子来。

  一百板子过去,那飞天虎更是不堪,仿佛随后便要毙命一般,却犹自硬气,不肯开口说话。

  “再打一百板子!”颜玉吩咐道。

  “诺!”赵大哥遵从道,随即又是板子落下,等两百板子过后,看过去,那飞天虎身上已经鲜血模糊,却犹自咬牙支撑不肯说话。

  顾青生见了,明知他是贼人,却心下佩服起来。暗暗寻思:却好生硬气,这两百板子,倘若是打在我身,我还能不能如此?

  上面颜玉见了飞天虎还不开口,皱了皱眉,向赵大哥问道:“你等打鱼,遇到鱼不肯吃饵,却该如何?”

  赵大哥想了想,笑着回道:“这却好办!若鱼不食饵,便让它们饿上好多天,要不就改用鱼叉,一叉过去,穿身而过,反正一样让它离水上岸!”

  颜玉听了,拍手道:“却是好办法!现下贼人既不肯招,那也还是用鱼叉叉了,给它穿身而过,再看他听话不听?”

  赵大哥听了,当下取过来鱼叉,来到飞天虎面前,作势要叉。

  未待鱼叉落下,那飞天虎惨然一笑,道:“愿招!”

  以下飞天虎将自家行事详细招出,这里顾青生一一记了。

  只等飞天虎招完,顾青生同样让他画押,那飞天虎取过来朱砂,按上手印,想及自家该再无活命希望,一时神采全无,闭上眼,不再开口。

  “来人,既主犯已招,带将下去!”颜玉在台上开口吩咐道。

  赵大哥招手,当下有人将飞天虎拖将下去。

  看着飞天虎从硬气汉子转为可怜末路,被人带将下去,边上顾青生心下满是感慨。对上面的颜玉看看,只见面具遮掩下的她也挡不住她欢快愉悦之情。

  不知怎么地,看着眼前的颜玉欣喜,顾青生竟然有了点隐隐的不舒服感觉。想一想颜玉行事,却是事事只求好玩。她仗自家武功高强,到处寻找对手,只求一败,却丝毫不管失败者的难受。程老大、顾虎头,还有百花门已经消隐的杜老通,各个都是英雄,却在她的打击下,百班难堪,不知所如。

  颜玉虽美,却似有毒。她专以她的高贵,摧残别人的心志!

  看看下面赵大哥一等在那里扮着鬼役。他们也是渔社中好汉子,风里来雨里去,只为生活平安,却不知此时因何受了颜玉的趋驰,在这里专为顺颜玉的好玩。

  如此想一想,顾青生只觉心头酸楚。那颜玉高贵,自家不是也因她容貌、性情,而受吸引,沉迷每每不能自拔?

  这般正想着,上面颜玉问道下面:“却是好玩,只我们方才行事,算不算断案神明?”

  底下赵大哥道:“大人断案如神!贼人都已招了,也该结案!”

  那颜玉向顾青生问道:“读书人!你通读今古,想来该是有些见识的,你却说来,此案能否钩结?”

  顾青生淡淡一笑,平静道:“大人神明,此案可结!”虽为赞同,却语气中毫无赞赏。

  颜玉朝顾青生看看,好奇道:“下面读书人!你莫非认为我这里还有不妥?”

  顾青生并不言语。

  颜玉在案上站将起来,问道:“却需好生说出来!”

  顾青生开口道:“也无其他,此案断得神明。只是但循一方口供,却显得不够有理,倘能再问下当事其他人等口供,才好!”

  颜玉听了,拍手笑道:“正是如我所想!”停了一停,对顾青生道:“断案为求公正,故此才请了你来,你既救过太守家小姐,不妨详细道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