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板，处次登门到访，有何不周之处，请多多包涵！”本来满平常的话语，到了夷人嘴里，却顿时失了韵味。怪异的抑扬顿挫，把语句原有的节奏感全然打破了。让人听来自然就行同攫蜡。
韩子温强把笑意压回五脏六腑，向芸介绍起来，“这是商会的财务运营总监，布里姆先生。这位是我的夫人，叶芸。”韩子温用的虽然是中文，却带了点英国氛围，应对刚刚那怪异的文言，倒也相应成趣。
布里姆被韩子温调到南京来之后，就着手处理流通银币的事物，同时还要兼顾商会的财务问题，倒可说是商会中的大忙人。不过巧的是，在朱由乾发动政变之时，他却不在南京，回了广州核对帐目。不过，现在他完全被眼前这个女子迷住了，诚然，在这个国家，他也见过不少所谓的佳丽。但是眼前的这个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气质，那感觉，很象他的祖国的那些贵族千金，却又有不同，细说起来，更有一种自然的活力吧！
“您好，布里姆先生！”芸欢迎道，虽然韩子温没有同她说过，但习惯韩子温做事风格的她一没有过多的惊讶。毕竟，在那个时代，出现一个洋人，是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凭着女人的直觉，也知道眼前这个洋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身上，好在有在风月场上的经历，早就习惯了这眼神。不过她却恼一边的韩子温象没事人似的……
韩子温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他考虑的是在日程上不只布里姆一个人，还缺了一个人罢了！“对了，布里姆先生，法雷尔先生呢，我记得他的船应该昨天就到了，不是应该你们一起来的吗！”韩子温问起了久未露面的法雷尔，他现在在广州可是算是个人物了。商会在海外的不少对外邦外国的分支机构就在他的指挥之下。这次来南京，就是为了向礼部提交南洋的资料，以确定朝廷对南洋的政策。当然，顺便，探望这位不知是把他送入地狱还是升上天堂的韩子温也是法雷尔行程重要的一部分。
“那个法雷尔啊！”布里姆的口气中有些不屑，“他大概还在某位佳人的怀里吧！真是葡萄牙人的作风。”身为西班牙人，对葡萄牙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在加上法雷尔天生的风雅情趣，让有些木衲的他更是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哪个男人不希望得到美女的垂青。只可惜，他只对数字敏感，对女人，显然没有什么办法。
韩子温早就知道那法雷尔的禀性，无奈的摇摇头，“那也没关系，反正时间还早，先进来吧！”说着，他把布里姆迎进了书房。芸看在眼里，知道他们有的要谈了，乖巧道：“子温，你们谈好了，我去准备些茶点。”说完，就去了厨房。
两人进地书房，坐定。“这是江南流通银币的调查报表，子温先生请过目。”韩子温听着那拗口的半文言，看着脸通红的布里姆笑着说：“布里姆先生，你的中文可大有长进啊！”说完，开始翻阅起报表来，而布里姆也在一边做解释。韩子温可不是会计出身，里面的不少东西对他来说可是一头雾水。
“银币现在在江南流通已经有七十万枚，这是什么，银票！”韩子温看到一个描述一种流通工具的说明，而且是用半白话写的。一边布里姆解释道：“这是铸币场的一个年轻工匠想的法子，那银币虽然比银两方便，但携带起来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对了，这是实物！”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片薄片，递给韩子温。那薄片在手里感觉都是非常轻巧，大小有巴掌，比丝绸要厚实些，整个泛着银光。上面刻有南洋商会，还有周卿仁，想是那工匠的名字。韩子温试着想揉搓那银薄片，却发现其柔韧性相当好，几乎就和绸缎差不多。
“这里面嵌了麻纸，才能让人折叠。”布里姆揭开了其中的秘密。“看来商会里真是能人倍出啊，这东西可以象银币一样大量铸造吗？”韩子温问，这银纸可说就是纸币了，若是能流通的话，那便利可想而知。
布里姆兴奋地点头道：“完全没有问题！”其实，这东西就是在他的启发下才完成的，作为一个外夷，总有异样的眼光让他感到隔阂，可这个简单的小伙子认为，做出自己的成绩，就可以得到承认。韩子温的态度无疑是最好的鼓励。“不过，我希望韩老板能提供直接的支持。”
“没问题，我会修书给商会支持这东西，还会在朝廷中也举荐这东西。”韩子温爽快地答应。他又拿起商会的财务状况，继续看下去。
不过，虽然韩子温对财务是一知半解，但毕竟经营了商会不少时日，有些东西却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怎么，文建号的利润比例会如此之高，几乎是其他商号了十倍！”他自言自语道，商会中历来都讲求公平，韩子温所倡导的，是让每个商号都有钱挣，就是提拔韩子温发家的李家，韩子温也没有过多的照顾。象这样一家独大的情况，在他那时是难以想象的。
“这……”向来直言不讳的布里姆这下却有些含糊起来，“听说，现在的大皇帝陛下，就是……”
“不可能吧！”韩子温却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朱由乾确实是文建号的少东家，其也是他重要的经济来源。但从他入主朝廷后，却也没有在继承文建号的意思。而且，从前，文建号的经营也是由商号中的伙计打理，朱由乾并不过问，他只是出席商会的股东大会而已。
布里姆却摇头道：“韩老板，这我也不清楚，我只经受各个商号汇总起来的资料而已。不过，那个文建号好象控制了好几个香料岛，我想这利润多半是从这上面得来的！”
这话让韩子温更感到吃惊，“香料岛！那里应该是荷兰人的势力范围，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虽然韩子温知道荷兰人被逐出了台湾，也知道商会在扩张贸易点，却没想到商会竟然有能力。“等等，对了，最近广州洋面上有没有荷兰海盗活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些事件似乎被什么串联起来。
“海盗！”布里姆的表情很奇怪，“香港没有海盗的消息，不过马尼拉倒是有消息说有海盗出没！”看着他脸上不一为然的样子，韩子温又仔细的问：“哦，那马尼拉那边怎么应对的，那里应该驻有商会的专署舰队！”
布里姆轻松的回答：“听船长们说，不过是小股的东洋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东洋人！”韩子温顿时大感疑惑，从福建递上来的报告看，没有出现倭寇的说法啊！
一边，布里姆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韩老板，这是福建郑家向佛山订购的武器清单，宋大人说要您确认才可以发货。”
佛山工厂一向有其自主的权利，宋应星怎么现在倒要问起韩子温来，他结过清单，才没看几行，就大惊失色，他一下子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对布里姆说，“布里姆你等等，法雷尔来了也是，等我回来。”说完，推门匆匆向马厩跑去。一边芸正端着点心过来，见韩子温如此紧张，“怎么了，子温？你这是去那里啊！”
“有急事，去衙门，等我回来。等会要是法雷尔来了，你好好招呼。”说完，不等下人备马，他就从马厩中牵出马来，决尘而去。
东洋人，马尼拉，荷兰人，舰队，郑芝龙……一连串线索在韩子温脑中回旋。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着他。
而在此时的千里之外，彭湖群岛上，帆嫱层叠，人头窜动，刀枪军器不是在人群中来回。原本平静的小渔村此时俨然就是一个军营。只有不远处海滩上横躺着的几艘帆船还表明着这里本来的身份。
渔村外，支起了一座座帐篷，在其中一顶盘龙大帐内，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帐篷内坐着一个中年人，一张国字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在他身后，支着一张帷幔，里面隐然还端坐着一人。而在一边一个身着和服，腰间跨着一柄打刀的倭人正暗暗流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么，郑大人，看来，我们的交易，可以开始了！”
那大汉指向海平线，诚惶诚恐地说：“老爷，他们来了！”
顺着那大汉所指，高大的三角桅出现在海平线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