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染阖眼躺在榻上,侧身隔开焦躁的声音,渐渐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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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外面尚是正午,院里光线强烈的睁不开眼睛。
离染静了静神,走到外屋。
确是走了。视线落下,瞥见一封信用杯盏压在桌上,偶尔暖风过起,轻薄如蝶般飞。
拿起信来,指尖触感微凉。
笔迹工整,完全不像是草草而就。纸上空了大片的地方,仅有数字,却看得离染一时失神。
有个声音刹那忆起,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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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微过,天空乌云蔽满,四周的景都渐渐灰暗,急促摇曳的芦苇打着旋。
从这一角望去,湖面上凝着层层雾气,见不清水中的鱼儿。
湖水苍烈,郁结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整整衣袖,他微偏过视线。
“齐叔,我们今日便去夏邑。”
“主子……难道不再等了么?”
离染放下捧在手中的杯盏。里面的茶已凉,不再有了暖意。
“初七且过,何况墨阳王已走,不必再等了。”长廊外的起了风,显得传来的声音有些微弱。“齐伯,你去顾辆马车。”
“是,那我马上去安排。”老管家转身走,却又回头看看湖边和衣独坐的少年,不流露担忧之。
“主子,您先回屋吧,这里风大,恐怕是要下雨了。”
老管家拿着一件长衣站在亭阁外陪伴,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
离染抬头望着楼阁上的天空,静默了一会儿还是走下台阶,接过齐祥手里的衣服,披在身上慢慢往回走。
穿过长廊回到落蝶轩的时候果然开始下雨了,迈进门槛时衣服还是湿了些。
雨不算太大,潮湿的空气有种压抑的感觉。
真的好像哭了一样……
靠在玄关旁,离然注视着雨中打湿的合,修剪掉了遮掩的枝叶,朵静静蜷缩起细玉般的瓣,雨水从闭合的缝隙渗进,自根蒂凝聚,再滑落。像是等待恋人的归来,却又惧怕黑暗。
孰不知,所念之人即在身边。从旁看去,不甚悲凉。
何时盟言之人,自此再也不愿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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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雨停了继续安排好府上的事后老管家匆匆赶到前院。
庭院里的马扬了扬蹄,雪白的鬃毛柔若散丝,全身唯有右耳处落着几缕墨,似似蔓,格外显眼。暗的眼睛透出一股桀骜之气,却意外温顺地任离然抚摸着它,不时摆摆头观望着四周,见齐祥走过来它警惕似地踏了踏地。
“好了,好了,九烜。”离然拍拍马儿的头,让他安静下来。
“主子,府里都已经打理好了。”齐祥站在一旁,不敢接近它。不知道为什么,九烜一向只在离然身旁才会温顺下来。就连常接触它的老管家也安抚不下它执拗的格。
“嗯,那我们走吧。”
“等……主子,您不坐马车去么?”愣怔的看着离染牵着九烜走出王府,老管家慌忙跟出来。
“不必了,齐伯你在后面走,我熟悉去夏邑的路。”
“可……”眼看就要跟不上离染了,老管家转身召唤下人收整行李,命人将一架锦绸蒙着的古琴放在了最里面。
马声肆起,伴着车夫的鞭响,老管家临临看了一眼紧闭的府门,浅的牌匾深谙而庄重。
窗外的景开始晃动起来。那清浅的味渐渐被掩盖在牡丹浓郁的下。
老管家看了看遮在暗影下的古琴,记忆中少年淡漠抵触的眼神,像是失去温暖的水一般,甚感冰凉。
齐祥摇头,撩开垂帘看着外面的鸟儿栖在林间,满眼青霖葱蔽的绿林,静的没有人迹。
嗒嗒的马蹄踏破尘声,离染牵着缰绳走的不快,偶尔看看后面的马车有没有跟上。一阵风扫过林间,两侧霎时回荡着树叶细碎的婆娑声,似往复的笛声般不绝于耳,隐隐透着些凛冽之意。
雪白的马儿突然扬蹄长嘶,焦躁地退后了几步。
“九烜。”勒住缰绳,离染轻轻拍了拍它。马儿静静站在原地,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略微估计了一下与后面马车的距离,马儿忽然穿进旁边的小路,高大的树影一下子灰暗了视线,树叶还在不停地响动着,模糊的声音掩盖了鸟儿清脆的鸣叫。
最初选择走城外这条路是为了避免引起司马锦辰的注意,但现在看来还是败露了。
而且人还不少呢……
牵着缰绳,离染迅速抽出剑挡过袭来的黑羽箭,反手一挑箭尖送回林间的某处,意料中听到轻微的呻吟声,只不过掩在风中十分难以察觉。
几乎就在反刺回去的同时十几支同样的箭入坠芒雨般朝离染射去。
看清了来处,离染俯身贴在马背上,没有任何的指示,马儿知会地急速地避过羽箭,飞奔向开阔的林地。
失去了树丛的遮掩,现在离染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眼中。
想必已经埋伏好了吧?
牵着马儿在空地中央停了下来,静待着他们出手。
林子深处比外面还要空寂些,偶尔有些鸟儿四散在虬枝上欢唱,完全没有察觉到已经危机四伏。
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离染神情安然,仿佛是在享受丝毫没有暖意的初夏。
层叠的树枝剧烈的摇摆,风迅急而凛冽地扫过,狂卷着叶片掀上空中,蜷曲的身姿注定了它如蝶般坠落。
“嘶——”马儿突然跃起,猛得向前奔去,随后一支箭直没入土。一个身影飞身窜出,明晃的刀直向要害而去。
稳住了马儿,离然回手以剑相抵,尖刺的碰撞声听得人心寒。毕竟是力不足以抗衡,左手一挽顺势避开了攻击,但紧接着就是远距离的放箭,一尺长的短箭细小却威凛,不光是锥尖,就连半只箭身都淬上了毒。
趁离染把注意放在箭上时,那人再次近身,试图封住他的闪躲。
连着避过羽箭,在马上的离染显得有些重心不稳。左手挽上缰绳,接着马儿支撑,执剑刺向那人咽喉,略微停滞了一刻离染反手挑掉了他的长刀,却不料他脱手扣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掷出。
九烜回头长嘶一声,焦急地将离染带到了阴影底下,暂时避开了敌人的视线。
离染趁空看准了伤口的位置,一把将匕首拔出,扔在了地上。未没入多深,便就放任血流。
只是毒的作用,感觉四肢开始麻痹,意识恍惚难明。
就在这时又下来几个墨绿行装的人,大概就是刚才一直埋伏的。他们中最先出现的似乎是领头,其中有四个人带着弓箭。
离染很快就被逼到了一角,毒效阻碍了他的反应,对方又招招紧逼,丝毫不留余地。最后手持长刀的人抬手指向离染。
再不能退了,马儿原地嘶叫着跺地。
“九烜……”离染轻声道。定了定神,他放开了缰绳翻身下马,一手撑着旁边的树干以减轻腿上的负担,想驱赶马儿离开。
然而雪白的马儿第一次不停命,死死当在离染面前,凌厉的嗓音有些沙哑。
轻叹了一口气,离染摇摇头。
他无论如何是不想杀人的。绝对不会下手。
借着马儿依靠他勉强应承着回击,动作却是越来越迟缓。照这样下去,自己该是撑不了多久了。
就这样认命?其实也好。
这样下去见他的时候,才不会心虚吧……
那人见他已失了力,抬手下来便是最后一击。离染浅笑,也顺势扔下了手中的剑。凝视着刀身反射下明晃的光,心底却浮上几许苍凉与绝望。一时冷的他无法动弹。
一切终是未能如愿。
当看着眼前的人被一剑穿喉,飞溅出惊红的血,离染无力地靠着身边的马儿,紧抿着嘴唇,却是显不出一丝血。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人还没来得及逃走便同样毙命。
踏上树叶连绵的声响一步步传来。风凛凛鼓动着长衣,盘曲的虬枝轻轻摇曳,树林间鸟儿的鸣叫,在昏迷的前一刻,离染都听的清清楚楚。
阖着眼,他如往放心地睡去。没有不安。这个人,一定是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沉下心来。
带着些许难以化解的旧忆,无声息地陷入沉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