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离染起居的他依旧早早地从厅堂绕到了洛蝶轩，然后习以为常地看见离染已经起来，在庭院里收拾着昨落在地上的叶子。
他一向都起得很早，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出来整理。这是他一直坚持的，虽然面对的都是开在里的。狷已过，齐祥至今都不能理解。
想必看着那些，会让他觉得舒心吧。这样就够了。
“齐叔，”离染抬起头来，掸了掸沾在衣摆上的泥土，“麻烦你起那么早了。”
“我叫下人来准备梳洗。”齐祥笑，转身遣了几个下人去收拾整理好的落叶，自己跟着离染进了屋。
时间还很早，屋子里还有些昏暗，进来便闻见了淡淡的熏气味。离染解下披在身上的薄衣，推开窗。
齐祥站在门口，召唤了几个侍婢。
“墨阳王还没有消息么？”在梳洗时离染问道。
“嗯。算算已经去了六日了。果然他还是不可信的……”齐祥说这话其实有点质疑。对于墨阳王这个人，总觉得无法了解他。
虽然是一副好亲近的神，但是也只能停留在“亲近”上。
一旁的离染就这样没有再说话。
侍婢在一旁为他梳头时，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放在桌上的簪子。
齐祥微微叹了口气。
“听说宿州的茶很不错……我们一起出去吧？”
什么叫不说，齐祥想大概就是这样了。看着刚回来就脱出惊人之语的墨阳王，与冷淡看着他的离染，齐祥无奈静退到玄关。
“你如此急得赶回来就是为了喝茶么。”
被打扰了午睡，离染撩开轻纱半阖着眼，神情里连些许不悦都没有。声音很缓，看得出有些疲倦。
墨阳王依旧在外屋的桌旁坐了下来，左手撑着下颌。
“这几日你过得可好？”
“好。”答得无心，离染干脆闭上眼睛，半倚在塌上假寐。
“不问我为什么回来晚了？”墨阳王笑。
未答。屋外传来的嘶嘶的蝉鸣，声音听起来隐隐有些焦躁。
屋里的两人气定神闲地沉默。或许是不太舒服了，离染换了个姿势依旧闭着眼，衣服摩擦的声音很微小。
“与我无关……”
“真是个冷淡的人啊，”他偏着视线看了一会儿外面，然后站起来向屋里走来。“面对以后同朝的人，应该要表现的亲切一点才是。”
斜靠在帘帐旁，看着里面的人半睁开眼眸，朦胧而冷漠。
墨阳王不知死活地笑着。
离染静静地盯着他。
须臾，他手撑着起来，顺颈滑下的长发离榻，唇角轻抿。缓撩开轻纱，从黑衣袍中露出的手指苍白病态。
“这么多天来，也未曾见过你穿黑的衣服呢。”见离染理了下散乱的发，墨阳王礼貌地退出里屋。
“有什么不妥？”
“只是觉得不太适合你而已。”隔着不算远的距离，也许是屋里有些暗，墨阳王迷起了眼睛看着他。
“你方才说想去哪里？”或许是没太在意，整好一切后离染轻轻阖上了门。
其实那句话只是个幌子。关于这两人都清楚得很。
于是没有费心去哪里，毕竟是入夏时候，整个宿州城都弥散着一股难耐的热意。
或许是种了许多草的原因，唯有离王府一直都显清凉些。
“你那么有把握将我说服归入南朝么。”离染偶尔抬眼，挥手示意来人退下茶盏。
上好的乌龙，一动未动。
“没有。”墨阳王回答得很干脆，语气里完全不在意。
“但是你一定会入我墨氏的。”
离染微抬眼看他。
这话不想让人嗤之以鼻。如此自满的话语，甚至可称得上狂妄。但是墨阳王却一脸带笑。那令人迷惑的笑颜似乎预示着什么。
“既然你如此有把握，又为何留在这里迟迟不走？”
离染语调不再是那么冷淡了，反而透着些厌恶的情绪。
“没错，此行我只是来说服你的。但是，那毕竟只是限于朝政上的关系不是么？”
“除去此外，我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住在这里。”
想像朋友一样，陪在你身边。
曾经那些时光，我没能如此。所以这次，不会再放过了。
墨阳王回来的次日，离染受到了一封由差送来的信。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信纸，浅黄的背面阴出点点朱红。
这正是前几日齐祥送去的回信，离染看了几眼后便将它放在了桌上。
“丞相如今在洛阳么？”
“是。但据身边的人说近日暂留在夏邑。”
“那过几日再去拜访了……”手指绕开环绳放下帘帐，离染侧身躺在榻上。齐祥没再多说话，行了个礼后退出阖上了门，临走时不忘吩咐下人不要进去打扰。
最近离染似乎很累。每晚睡的时间越来越早，但是早上看起来却依旧很疲倦。
不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管家一边担心地看向那紧闭的屋门，一边绕过长廊打算去看看后院养的马。
那天秦都尉走后离染特意让他把信送往洛阳，神情上虽没表现出什么，但也经两人的对话略知了现在朝上的混乱局面。想必这次便要入朝了吧。
时隔已久，就连曾经熟识国政的齐祥恐怕都觉得有些不安了。
不知他是否能适应呢。会不会仍像那时一样？
断断续续这么想着，经过锦红轩时齐祥下意识向里望了一眼，正见墨阳王在庭院里放了只信鸽上天，细小的身影扑楞了几下便没了影。
注意到了外面的人，墨阳王朝他的方向莞尔一笑。老管家瞬间不知所措，行了个礼后便仓皇离开。
望着被自己吓跑的老管家，他表示遗憾地摇摇扇子，抬头凝望着游盈的浮云。
浑渊覆水揽赤云，谁知九玄定尘烟。青绾朱钗掩情思，遥晓雪镔苍檐。
不知是不是他墨阳王一向太会挑时间？以至于看到他再次不敲门便闯入时，离染躺在塌上一动都未动。
仅仅是微睁眼扫了一下，甚至未请他坐。
墨阳王依旧很是自觉，不敲门却也不打扰，悠然地待在了外屋。
就这样隔着距离的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墨阳王开口。
“离王，近日来多有打扰了。几日有何冒犯，还请不要挂心。”客套了几句，他的神情却看起来轻快无比。
柔和的语调悠悠地从外屋传过来，感觉到距离有些远。离染轻轻靠在帘帐旁，阖眼静听。不予理会，任他自语。
“离王不说话，可是生我气了？”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墨阳王还是浅浅笑了。
想必以他的格，无论听到什么话都还是那么冷淡如水吧。
渐渐地，墨阳王不在是悠闲调侃，不知不觉中两人间的气氛凝重许多。
“……虽然我此行来，自然是想要你如我王朝。”
“或许你会认为我同历朝君王一样，霸道无理，但是我现在确是不想勉强你。”
“我相信你会有相通的一天，到那时也不为晚。”
“所以在那之前，我的身份并不是什么君王，而是你的朋友，像朋友一样。”
“啊……也可能，你会认为我是在拉拢你也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做你的朋友而已。”
“言为心声。一个可以倾心长谈的相伴之人。”
“这样……你是否愿意接受我呢？”
那墨的眼里渐渐扬起了笑意，他摇了摇头起身，迈出门的一刻他下意识向里望了一眼。
毫无动静。
不显得失望，他苦笑，抬手遮住耀眼的光线。
“离王，后会有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