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朋自远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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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日卯时,皇宫内院,一男子直立于文澜殿瓦顶,寒风撕扯着他的紫貂斗篷。一双深邃蕴水的目注视着远空,眼神朦胧似醉非醉,薄薄的唇宛若盛般妖,丝绸样的黑发与流苏束带交汇着魅惑的光泽。精致的眉宇间滑过一瞬凛然的尊贵,便又只剩那轻狂的不羁,在这皇城的黎明下,仿佛遗世独立遥不可及。忽又有一人影跃上瓦顶,垂首恭谨道:“主子,该换朝服了!”此时一片叶末恍若有着灵气,飘过他长长的睫毛上,再依恋地抚过绝的面颊,最后才温柔不舍地向下空落去。男子轻露浅笑,却妖娆地让天地为之失。

  另一端的太和殿广场上,逐渐齐聚了给皇帝拜年的文武百。广场上排列着銮驾仪仗,大殿屋檐下备置着钟鸣、玉磬,乐署礼已列队等候。辰时一到,钦天监高宣“吉时已到”,午门上鸣钟击鼓,乐声齐奏。隆兴帝登上太和殿宝座,銮仪卫甩响警鞭,赞礼高喊“排班”,品阶山、旗帜、扇、麾、金节尾随其后,华丽夺目。各臣依位列队下跪,当朝辅国公与太傅恭捧贺表,上呈宣表颂读。百行三拜九扣大礼,皇帝赐座赏茶,重新“开笔”、“开玺”以示临朝。最后领了皇上的“如意包”,贺岁大典正礼方算完成。

  虽然已经起了个大早,但赶去清辉阁时祖父已上朝,只好小心侍弄了一遍放养到雪地里的藻,就拿了亲子服去找子文子墨。衣服鲁大娘除夕前就赶制完,在现代那会,我就中意过年时穿着漂亮的新衣,感觉浑身都流动着喜气。昨日子文生日,不能统一服装,所以推迟了一天。看着手中的成品,我还是颇为得意的,前世有点小资情调讲衣着品味,久之选衣搭配还是自成那么个风格。祖父的是标准衮服,以龙、日、月、星辰、山、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章纹为饰,另有蔽膝、绶配饰,领口与束带为黑锦。子文袍衫改白缎对领,加长黑锦幞头尾巾,取裹臂的窄袖,下裳层叠中单,皆合以蓝橘等亮,腰带革缎混搭,突显男儿英伟之气。子墨的最功夫,裳开别致斜襟,镶包布纽扣,肩胛稍带蓬蓬袖至手腕收紧。下裙改为裤装,各卷边处皆以黄线刺绣跳舞兰纹,新颖生动。还佩饰白锦方巾围脖,一条钉珠腰带勾勒拂柳纤腰。我的最省时简料,通身银红的散财童子装,连包头上两坨的发巾都没落下。一来人小穿不出啥,二来自从被奶娘知道后,她的趣味偏好就刮到了鲁婶婶那,最后两人不谋而合。看着子文子墨换好衣,再蹬上那拉风的翘头靴,有型得铺天盖地,某人羡慕的口水直流。子墨欢喜地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爱惜地看过每个细处。之文则用他那张更显英俊的脸,对我真诚笑道:“再次多谢小姑姑之可贵心意,此服子文定珍如麟角”

  我故意语重心长道:“傻孩子,衣服是拿来穿的,难不成还供着,姑姑知道你乖啦。”

  子墨终于脱离沉迷状,婀娜窈窕走来:“不仅哥哥,子墨也会,谢谢昱轩。”待她仔细打量子文,一番品评赞叹后,朝我娇笑道:“小姑姑今日的打扮很是抢镜哦,在祈府风头无两。”我两腮鼓鼓地白了她一眼球,这丫头学习能力超强,特别是耍嘴皮子的功夫,现在冒些潮语新词那是小菜一碟。

  “我兄还未给曾祖君拜年,待先去过再陪小姑姑谈天。”子文突然从椅凳上起身。

  “你们不用急,祖君很早就入朝贺岁去了,应该要等皇上赐宴,赏完歌舞才会回来”我有些小小抱怨道,兄二人复坐下。“不过我打算给曾祖父唱支小曲贺寿”我看了看自己的行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咦?昱轩你还会唱曲,让我们先听听”子墨一下来了劲。

  我也不扭捏,特意地清了下嗓子开口唱道:“恭祝您福寿与天齐,恭贺您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您,恭喜您。”

  “完了?”子墨吃惊问道,子文只温柔地抿嘴浅笑。

  “完了”我点头“哎,这不只是清唱嘛,加上道具、舞蹈、音响效果就不同了”我热烈说服子墨加入载歌行列。子墨支吾傻笑糊弄,就是不答应,但还是很义气地说会帮我准备。

  从用过午膳后开始忙活,先介绍我的乐队成员:二胡手鲁管家,腰鼓鲁大娘,小钹奶娘。最后者无需技术含量,纯属热心客串。道具:布扎小彩球,舞蹈:手上左挽,右挽,上抖抖,下抖抖,脚下起小跳,许多年前幼儿园的当家舞姿。几人勤勤恳恳地排练了三遍,就开始满意的王婆卖瓜。本来就为了喜庆意头,我也乐意的又和子文子墨钻到屋里,天南地北地说些没营养的话。

  末时来兮来报:“老爷的马车到巷口了!”

  我们几人立刻在前院集合就位,只等祖君推门而入。我轻声安抚了初次演出的乐队,待看到虚掩的门缝有身影靠近,我就示意乐起,自己开始欢欢喜喜地跳起来。只唱了三句,所有人就偃旗息鼓了,而我的彩球还滞在半空,样子别提有多傻。因为门口正立一仙人,着一袭华丽蓝衣,其肤白胜霜雪,面若星光流霞,丹目朗若日月,魅惑的眼角扫入发鬓,对众人粲然一笑,无限风情世罕其匹。奶娘小钹落地,“哐”的一声才将各人的魂魄召回,我窘迫地收回手背在身后,糗得扭过头。

  “昱轩,你这是作何?”突闻祖父声,他站在仙人男子旁望着我问道。

  “这不是想着给祖君拜年嘛,可惜弄错对象,惊喜没了。”我有些遗憾地说,那男子嘴角又扬起了迷人的弧度。

  祖父目光扫过众人,和蔼笑言“祖君知道你孝顺,这拜年权当已经受了,快过来见过——”祖父话未说完,男子骤而开口:“老师的东西寻到否?”。短短几字,其音却是风韵盈耳,袅袅撩人。我的脑子当下只冒出四个字:“感尤物”,遂又狠狠甩头,对方可是个翩翩公子。

  “恩,在靠垫下,许是挪动时未留神!”祖父答道。

  原来祖父是寻物,所以下车晚了一步,听他唤祖父老师,我兴奋问道:“祖君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个倜傥的学生?”

  祖父望了男子一眼,正答话,男子却双手合礼向众人道:“晚生致远,年少时曾得辅国公谆谆教诲,老师君子胸怀,泰敬睦德,对在下殷切关拂。成人后远游他方,大恩时刻莫敢忘,幸得元旦重回乾康,特此前来拜会老师。”

  我跑过去挽起祖父“常言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祖君未见得意门生多年,心里肯定乐开了。”

  祖父朝我和蔼一笑朗声道:“是啊,老夫很是开怀!”

  鲁管家忙搁了二胡招呼客人,致远身后还跟了一青年男子,面容刚毅清俊,腰挂长剑。待迎两人进了正厅奉茶,主客一一见礼认识后,男子搁盏浅笑道:“老师鞠躬社稷殚思极虑,致远时常忧心挂怀,如今方知含饴弄孙,天伦之乐已是最好良方。祈如此聪颖不凡活泼可人,环绕膝下,无怪乎老师鹤发童颜老当益壮。”

  祖父陪笑道:“小孙儿就是机灵古怪的点子多,刚才就让致远见笑了。”

  男子目光看过来,我感觉强力电流过境,忙微微垂首。旋即又闻:“学生观周公子、周、祈的服饰,甚为别致,选料相同却又各具风格,致远生平还未尝得见,实有耳目一新之感。”

  我心下得意,帅哥不仅样貌好、谈吐斯文,最重要的是有品位,能欣赏本人大作。祖父听他说完,细细地看过我三人,朝身旁的鲁管家问道:“鲁敬,今年府中的新衣是请哪家绸缎庄做的,倒是特别好看。

  鲁管家躬身答话:“回老爷,祈府一直都是雇佣老字号博彩坊。只是小、周少爷、周今日身上所穿的衣服并非博彩坊所制,乃年前小绘好图纸交与贱内黹做的。”

  祖父大笑着唤我过去“又是你的主意,不知这是何名堂”

  我兴奋地道出“亲子装系列”,奶娘适时拿出祖父的衮服,致远饶有兴味地提了几问,我更加热心和他说起了情侣装,最后还是在祖父的轻咳提醒下闭嘴。

  致远不以为意呵呵笑道:“老师的孙果真妙趣,不同凡响啊”

  宾主又是一阵寒暄,我们也知道了致远身后那个低调的冰山护卫叫向风。对于祖父这个“如似玉”的学生,我是十万分有精神,两世才有机会碰到这等,“哼哼”某人心底阴笑几声,决不放过。到晚膳时,自我感觉和致远混得比较熟了,待菜传上来,祖父招呼大家起筷。祖父坐主位,致远在主客位即祖父对座,从来都粘在祖父旁边的我,故意磨蹭到致远邻座。看到有我喜欢的“蓼”,金黄饱满酥可人,立马插了一个,送到致远碗里,目光殷切道:“致远你尝尝这个大京枣,很甜很好吃的。”向风哥不知突然从哪里飘了出来,低声叫了句:“主子”

  祖父也抬头看着我:“昱轩,休得无礼!岂可直呼贵客其名”

  虽然猜到致远不止是师傅的学生这么简单,但看他态度亲和对祖父又尊敬,所以现代那套交友习惯就自然冒出来了。至于酷哥护卫为什么出镜,我就有点莫名其妙了,难不成还怕我下毒,霎时变得有些恹恹的。但我们致远还是可爱滴,当即夹起蓼优雅地咬了一小口道:“入口即化,十分味”。随即搁箸向祖父笑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致远敬重老师,无需如此见外”又转过头对我说:“我在家排行第九,祈不介意可以叫我声——”

  未待他说玩,我喜笑摇头道“不介意,不介意,九哥哥”

  祖父却长长嗯了一声尴尬道:“致远是叔父辈的”

  饭总算热热闹闹地吃完了,祖父喝过我三人敬的茶,一人捧回一封大红包。晚上溜到陶然阁,和子墨窝在一张上,搂着她说些儿家的私房话。其实我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以前有娘亲暖的怀抱,现在总觉得冰冷又孤寂。

  “昱轩,你好像很喜欢今天来的那个致远哦”子墨突然贼贼地问。

  “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是喜欢?”我轻哼道。

  “我当然知道,来时嬷嬷都告诉我了,娘还说将来我要嫁给京城里的达贵人的”子墨不满争辩道。

  “呵呵,有人那么丁点就想嫁人罗”我故意大声道,子墨不依地翻过身捂住我的嘴,两人开始嘻哈打闹。

  “好了好了!”我脚心痒到不行,终于求饶,两人躺在上喘气:“爱之心人皆有之,致远那么出类拔萃我当然喜欢。但这是很大方很坦然的喜欢,像欣赏一样,所以就很自然地愿意同他亲近,交朋友多半都会产生这种感觉,明白不?”

  虽然本人保证从未有过自卑之感,前世也还没谈过恋爱,但人还是得有必要的自知之明,向往不等于现实,如此仙人只适远观矣!思绪乱七八糟地上天下地走了一遭,就呼呼大睡去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