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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锁了厕所门,拨打记事本中的神秘电话,那几个号码中只有最后一个不是空号。在响过了两遍“致爱丽思”的彩铃之后,一个操着非常标准(甚至有些过于书面)的普通话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他说:“哪位?”

  “呃……怎么说呢……”我拨电话的时候光顾着激动,忘准备开场白了,我说:“你是不是认识一个老爷子,呃……很能喝酒的一个人,昨天下午从北京坐的火车,再过4个小时到加格达奇?”

  “我不认识。”

  “可是他的记事本上只有你的电话,他身上也没个证件什么的……”

  “您是哪位?”

  “我们乘同一趟列车,我坐在他对面。”

  “那么,他的记事本为什么在您手里?”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他昨天晚上喝了过多的酒,好像是死了……”我等着对方表达一下惋惜或者惊讶什么的,可是那边儿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所以我就只好接着说:“他晕过去之前说要把他的手提包给我,里面有这个笔记本,所以我就有了你的电话……你在听吗?”

  “他说了要把东西给您?”

  “啊,是啊。”

  “没有再说些别的事情吗,比如东西要交给谁?”

  “没有……我想他当时已经醉得挺深了。”

  对方陷入了沉默,好像那有着弗罗洛式的的目光的老头怪异的死亡并不值得惊讶,倒是他把东西交给一个陌生人如我反倒比较令人惊讶。

  “那么,我相信那个包里的东西您已经看过了,您对那些东西作何感想?”

  “感想?……谈不上有什么感想,头回亲眼看见有人死,死得还这么怪,对这个事儿当然有感想。至于对那包东西的感想……挺吃惊的。”

  “那么这些东西使您吃惊的原因是?”

  “前两天遇上的怪事好像跟这包东西有点儿关系……”

  “哦?这倒引起了我的好奇,您是否愿意详细讲讲呢?”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吗,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干嘛。”我说。

  对面那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变了个严肃些的频道。

  “虽然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但我依稀感觉到我们的谈话不够坦率。”

  “我这边儿都死人了,您还告诉我说不认识这人,那怎么叫坦率啊。”

  我有点儿生气,觉得电话对面那小子有点儿神经病。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飞驰的火车“喀喇喀喇”的响着,时值午后,阳光金灿灿的,窗外大片大片的绿色的田野飞速向后掠过,火车厕所里臊味儿挺重,我等会儿该怎么给我前媳妇复述这次怪兮兮的对话呢?

  “那好吧,”电话另一头那个咬文嚼字的年轻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对于您所说的这位老先生的死,我想我们都深感遗憾。但是很抱歉,我并不认识您所说的这位老先生。我只是一个民间组织的行政人员,很多人都会有我的电话,我想坐在您对面的这位老先生或许曾经是我接待过的许多人中的一个,很抱歉我无法为您提供关于逝者的信息。希望您能妥善处理逝者的物品,再见……”

  “等一下!”

  电话已经挂断了,我再拨过去对方已经关机。

  回到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我前媳妇看着我,我给她大概复述了那个咬文嚼字的年轻人所说的话。我前媳妇听完了撅起嘴来嗯嗯了两声,车子在田野间飞驰,老式手提包就在我们眼前的列车桌板上放着。都是些可以亲手摸到的客观物件。

  “很明显那年轻人认识这老头,”我前媳妇说,“这些墨汁肯定也不对劲儿,对他们来说好像挺重要的。”

  “东西咱们先保管着,等到了加格达奇看看情况再说吧。”

  后来我们各自看了一上午的书。

  加格达奇是座小城,有大概三、四条横向的大街,它们和三、四条纵向的大街交叉在一起构成市中心。一出火车站,潮水般涌上来了许多人,那些穿着鄂伦春族服装的人手中拿着动物皮毛,其余的手中拿着旅馆的报价单,还有一些汉人和鄂伦春人一起拿着“嘎仙洞两日游”、“北极村三日游”的牌子。

  我们出站的时候问了问当地人榛子村怎么去,怪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榛子村,都说本地没有这个地方。火车站广场上的大电视屏幕上正在播报当地新闻――著名文化人、古董鉴定专家马老师近日莅临我市,市政府有关领导亲自陪同参观了市中心有关街道,洽谈在我市兴建大型国际化民族文化园区的计划……

  我跟我前媳妇看了一会儿马老师莅临加格达奇的新闻,然后一起去售票窗口查了回北京的车票,不难买,她正考虑是不是要现在就买回程票的问题,忽然眼神就定住了,捅了捅我说:“你看那是不是弗罗洛……”

  远远一个弗罗洛老头的背影,正顺着人流往火车站附近的小街里走,他走得很快,佝偻着背,倏忽拐入了小巷。我和我前媳妇互相看了看,提一提手里的破包,一起快步追了过去。

  这是条普通的小城市的普通小巷子,小饭馆、小理发店、小旅馆、小垃圾堆鳞次栉比。弗罗洛老头被我们跟丢了,只好沿着小巷子往里走。走着走着我在一不起眼的小旅馆门口站住了,觉得自己俨然是一通灵人。

  “走啊,”我前媳妇拉着我说:“再不赶紧真跟丢了。”

  我指着该旅馆门口的广告灯箱说,昨儿晚上我梦见这女的了。旅馆叫“刘姐客栈”,灯箱广告上一个40岁上下的女人――大概就是刘姐本人吧――穿着一看就很廉价的粉色女式套装,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和酒窝,一只手平举着,手上端的是四个竖着写的大字:“刘姐客栈”。旁边还有两行小字:“24小时热水,今日有空房”。这照片里的刘姐长着小瓜子脸,尖下巴,眼睛细而且长的吊向太阳穴,长得像个道行很深的狐仙。

  我不顾我前媳妇同志的反对,拽着她走进旅店大门,里面是一座两层楼的四合院。院子里有两只藤椅和一些收拾得病泱泱的花花草草,院子当中拴着一只体型壮硕的大狗,看见我们走进来,甚是警觉地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我们躲着那条狗喊了一声有人吗?大狗认定我们不是坏人,哼了一声继续趴着去了。

  停了大约10秒钟,有个17、8岁的小女孩儿走出来,问我们是不是要住店,我们问她老板娘在不在?

  这个小女孩儿就冲楼上喊了声:“刘姐!”然后就消失了。

  楼上有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而不是当地带东北味儿的普通话)喊了一声“来了~”

  一阵西西簌簌,老板娘从楼上走了下来,果然是门口广告上那个人。刘姐穿了一件白色的“不到长城非好汉”T恤,黑色紧身牛仔裤,脚蹬粉色塑料凉拖。

  “住店吗?”她问。

  我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果然是我梦中见到的那位狐仙。

  我前媳妇说:“啊,是啊,能先带我们看看房间吗?”

  在这位刘姐的带领下,我和我前媳妇探头探脑的看了客房,我们都集中打量了一会儿刘姐,怎么看都是一普通旅店老板娘的样子。我前媳妇偷偷问我:“你昨儿晚上真梦见这人了?”

  我说:“肯定没错,就是她。在梦里我把你给剁了,她冲我特诡异的笑来着。”

  看房期间刘姐和我们攀谈起来,问我们从哪儿来的等等。她对我前媳妇赞赏有嘉,说在这种小地方难得见着这么标致的姑娘,后来她还问到我们手上的老式绿手提包,“你们穿的都挺洋气的,怎么拎这么一个手提包啊?”

  我前媳妇说:“路上一个朋友落在我们这儿的,刚才看见他了,追过来没追着――您刚才看见过一个年纪挺大的大爷吗,手里没拿东西,背有点儿驼,衣服颜色原来应该是黑的或者灰的,现在是土色。”

  刘姐说:“没啊,我刚才一直在楼上呢――小春芽,你看见过他们说的那么一人从咱们门口过去吗?”

  刚才忽然消失的少女出现院子角落里,背对着我们摇了摇头。

  刘姐问:“怎么样,我们这个房间还可以吗?”

  我前媳妇看了看我,我问刘姐:“您认识榛子村吗?”

  刘姐看了我们一下,然后笑着说:“你们怎么知道榛子村的?――本地人都很少有知道那地方的,在山沟里。那儿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家了,很少有人去,大家都觉得那地方不吉祥。”

  我们两个互相看了看,我前媳妇问:“您说不吉祥是什么意思?”

  “不是吓唬你们,从十年前开始去那儿玩儿的外乡人就经常失踪,你们还是考虑考虑去别的地方玩儿吧。”

  我说:“刘姐,我们就是要去榛子村,您知道我们该怎么去吗?”

  “先去我家旅店住下吧,明天给你们找辆吉普进山。我老家就在榛子村。”

  我和我前媳妇退到一边儿,像两个小老鼠似的嘀咕起来:

  我考,这个刘姐肯定不对劲,怎么办,这个店住不住呢?

  太吓人了,那地方竟然还有人闹失踪。

  那到底住不住呢?

  废话,当然要住,不住你怎么去榛子村。

  可是她要是随便把我拉到哪个山沟里宰了怎么办?

  反正我长得好看实在不行还能当压寨夫人,宰也就是宰你一个,再说你不是都通灵过了吗,怕什么!

  我考,简直就是《新龙门客栈》啊……我们在刘姐客栈住下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