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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年初的时候我遇上了一个事,这事情外人听来可能觉得没那么严重,但是让我崩溃了半年,说怀疑人生也好、说价值观崩盘也好,总之是促使我重新去找那大仙的主要诱因。

  今年年初,我去一个老朋友家做客,我这个朋友的父亲是我军的高官,他自己也在部队里任职,这么说起来的话,你说他算个太子党也行。我和这个朋友从80年代开始就交情甚密,他跟我一样是真的爱好古玩收藏,文革的时候,别人都把家里的好东西烧了扔了砸了,他跟他爸爸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偷偷往回拣,不为别的,就是喜欢。

  我这几十年来去过他家里多少次了,就今年年初那天,让我看见那个冬瓶了。

  东西的器形、胎质、整体风貌全都和我的春秋瓶一样,原来我那套春秋瓶不是春秋瓶,是四季瓶里的春和秋!那个冬瓶让我看见的时候,摆在他们家屋子外面,和另外几件破烂一起放在院子大门口,我一看见整个人就呆在那儿了,脑袋嗡嗡的,五雷轰顶你知道什么感觉吗,我当时就五雷轰顶了。我问我那朋友这怎么回事,我那朋友说是这瓶子收回来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搁家里地窖了,一搁就是30多年,最近家里地窖也摆不下了,就清理了一遍藏品,打算把这个收了多年的妖怪瓶和另外那几个破烂一起便宜卖了。

  我和我那朋友仔细查了他的收藏,从这个瓶子原先的摆放位置看,应该是他爸爸文革时期从一个老太监家里拣回来的,据我那朋友回忆,当时一块儿拣回来的还有从宫里流出来的几件珍品,当时之所以留着这个妖怪瓶,就是因为那老太监其他藏品都是珍品,觉得这个瓶子虽然不认识,但是也不至于太差。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那朋友已经是古玩鉴定方面的大家了,他重新清理收藏,发现了这个到现在他都还不认识的妖怪瓶子,就认定它是妖怪。

  我如果再晚去他家做客一天,这瓶子说不准就被他搭着别的破烂一起卖了,要是没有人愿意收,搞不好就直接当妖怪给扔了。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我撞上它,但说实在的,我真不愿意撞上这个冬瓶,我不愿意知道我费了那么多心血、放弃了我儿子的眼睛保存至今的春秋瓶,根本都不是一整套东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收藏界的情况,你收藏的是一整套东西还是一整套东西里的一两件,那对收藏者来说完全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清史档我读得很熟了,肯定没有记载过这套疑似柴窑的四季瓶,但我家老爷子和这个老太监都视若珍宝的东西,不可能是个妖怪。所以我想,会不会是由于什么原因,作为大清哪个皇帝非正当渠道的私人收藏,这套瓶子没有入档,这可能性是存在的。

  我那朋友没要我的钱,直接把瓶子送我了,我也没多说什么,因为我和我那个朋友都心里都明白,若真算起钱来,我倾家荡产也买不起这个冬瓶。拿着这个冬瓶回家,和我的春秋瓶摆在一起看――我这么大岁数一人了不跟你说瞎话――我哭了三天三夜。我后悔。钱没了我可以再赚,可我儿子的眼睛……

  所以我就去找了那大仙,隔了十多年再去找已经找不见她了,接班的是那个兰小姐,她说我儿子的眼睛治不好了。我觉得这也算冥冥之中的劫数,她给我看了这张地图。清宫里流出去的东西、台北故宫的东西、被国家收藏的东西一样一样我都清楚,唯独溥仪留在东北的那批谁都说不好有什么。如果我这辈子还能有个机会见到夏瓶,那就只能在那个红圈了。

  *

  故事讲完了,餐厅里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说:“马老师,如果我们一起去红圈呢?我是说,我办我的事儿,你找你的瓶子,你看这可能吗?”

  “不行,这地图,这红圈,我总感觉这不是一个夏瓶那么简单的事儿,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我解决这个事儿,不管找得到找不到夏瓶,我得去一趟红圈,我感觉这是个跟我的人生有关的事情。上苍给了我这个考验,让我在人生走下坡路的时候遇上这么个坎儿,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打算跟别人分享它。”

  “马老师,一开始我拒绝您,跟您现在说的意思是一样的,自己的问题只能自己解决。”

  马老师说:“年轻人,我说两句经验之谈你参考。这人啊,在年轻的时候碰上的好多问题――尤其是感情问题,其实说到底无非是个钱、是个势力的事儿。这姑娘在这儿,我也不避讳什么,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比如说你现在趁……趁一千万,你看你的麻烦还叫麻烦吗?我刚才也说了,除了生老病死,没有什么钱解决不了的。”

  “马老师,您误会我了,您说让我拿钱砸晕她,这属于威逼利诱。我现在的麻烦是关于内心的,是往心里种爱还是种恨的问题,不一样。如果我从一生出来就趁一千万,从一生出来就是个王子,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得顺着我才能生存,那我可能永远不需要解决这类问题。但那样的人,我揣测他生来心里就会缺少点儿什么,我在人生的低谷碰上的问题,不能靠走上巅峰来解决,那等于是给我心底的毒蛇喂上一大块儿肉,而且下定决心一辈子不让它饿着。”

  “毒蛇?什么毒蛇?”马老师瞧瞧我又瞧瞧我前媳妇。

  “他刚才说我一直不思悔改,一直在给心里的毒蛇喂肉吃,”我前媳妇说,“我有点儿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是我不明白他干嘛在这种小事上这么较真。”

  马老师哦了一声,点点头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年轻人能有这个心思倒是挺好,那我只能劝你最后一句了:这世界很残酷的,你要是连命都没了,你拿什么面对以后的人生啊?”马老师举起手里的电话,他说:“我也知道这样对你不太公平,不过这世界其实从来就没公平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看你也认了吧。”

  我看着马老师手里晃着的手机,心脏猛跳了几下,朗朗乾坤之下能出现生死考验,这还真像个探宝故事啊。

  “呀,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我和马老师顺着声音看过去,有个人站在我前媳妇背后,身穿红色办公室女郎职业套装,看着像个日资公司的前台小姐似的,我前媳妇回头看了一眼,也惊了。阿兰把墨镜摘了下来,颇为欣喜的说:“哟,果然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不记得我妈生了对儿双胞胎啊……”

  马老师腾的一下站起来,“兰小姐!”

  整个餐厅的人全安静了,都扭头往这边儿瞅。

  阿兰说:“马老师,命这个东西抢是抢不来的,你的事情我会合理安排。人各有命,你还是顺其自然吧。”

  “可是……”

  “你们两个先走吧,祝你们旅途愉快,我和马老师单独聊一会儿。”

  我前媳妇看着镜子一般的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凑近了想说点儿什么,被我一把拉走出了餐厅,门口果然有几个满脸横肉的人等在那儿。我们俩假装有说有笑的从他们身边走过,聊着最近的股票形势上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声“往前开”便夺路而逃了。

  我和我前媳妇就是这么踏上探宝旅程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