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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年代初期的时候,北京城开始有一些地下的古董自由市场了,我也开始了我的收藏生涯。我那会儿算是赶上好时候了,市面上没有假货,那时候的人愿意拿一整堂的红木家具换一台广州产的破彩电,愿意拿祖上传下来的米芾的字帖换一卡车电镀钢的椅子,没人在意这些好东西,更不会有人作假。虽然我那时候工资一个月才80块钱,但我还是用极低的价钱买了好多好东西。那时候也没想着挣钱,也没想着我这些收藏10年以后能让我身价亿万,我就是喜欢罢了,因为我一看见那些好东西,就能想起老爷子喝多了以后给我讲的那些古玩行的典故。

  80年代中期的时候来内地淘换古董的海外华侨渐渐多了,古玩行又重新兴盛起来了,那时候地方上哪个镇子如果出一个万元户,就能上新闻联播,可这帮华侨――也包括一帮台湾人香港人――在内地买一件好东西,中间经手帮他们买东西的古董商最多的时候能赚100多万,你想想这是怎么一状况吧。我那时候也确实赚足了初期的资本,但是我做生意有原则,国宝级的东西我不往海外卖,家庭生活有困难的卖家我也不欺负人家不懂行压人家的价。

  90年代初期的时候,内地的古董行渐渐成规模了,价格也比较规范了。我记得是92年还是93年的时候,我在山西看见了一批紫檀木的家具,卖家是懂行的,要价不低,但是我在美国有买家,我知道一倒手就能有十倍的利润。我手头资金不够,正好有一台湾人是我老买家,听说我缺资金,说愿意从我这儿买点儿东西把我这资金缺口补上,并保证从我这儿买走的东西他绝对不卖,等我有钱了可以再商量个价钱买回去,我就带他上我家去了,让他随便挑。

  那台湾人精明,上我们家转了一圈,一样一样看了一整天,最后问我说:“马先生,你这满屋东西都是宝贝,就这一对儿春秋瓶是妖怪,这是什么意思?”我那时候年轻,假话还说不利落,就把实情原原本本跟他说了。没想到这台湾人还真有魄力,竟然不觉得这像套儿,挑了几样好东西之后,撂下狠话说无论如何要搭上这对儿妖怪春秋瓶,否则这笔买卖甭想做成。我一想,得,反正等我周转开了还能买回来,就答应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到97年香港临回归前才把那对儿瓶子连同那次他买走的东西一起买回来,用了当时二十倍的价钱。我那五年挣的钱几乎全搭里头了,那台湾人手里攥着那对儿瓶子明明卖不出去,认准了我一定会买回去……算是狠宰了我一刀吧。我也不为别的,一是那对儿春秋瓶没准儿真是柴窑的孤品;二是我跟老爷子之间的情谊。是老爷子拉扯我长大的,他就给我留下了一堆古玩鉴定的知识和这么对儿妖怪瓶子。虽然我用了二十倍的价钱才把它们赎回来,但是我不觉得亏,因为我周转开了,要是没有当时那笔资金,我后来五年以及再后来的几十年不可能赚那么多钱。所以年轻人,钱是个好东西,也是个怪东西,钱的多少并不重要,就看你当时缺还是不缺。你缺它的时候,10块钱就能难死你,你不缺它了,一亿个10块钱说花也就花了。

  我儿子是85年出生的,属牛,计划生育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十岁那年害了眼疾,是一种类似于白内障的怪病,我找遍了国内外的名医都说治不好了。后来我有一当高官的朋友,悄悄跟我说有一个大仙,给某中央领导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治过绝症,多少次中南海的医生说没办法了,都是那大仙给延了寿。我通过层层关系找到了那个大仙,是个女的,东北人,当时也就是30多岁的样子,她张口就跟我说:“让我给你儿子治病可以,但是我要拿走你一样东西,你也不用告诉我什么对你最重要,我知道,我就要你那对儿春秋瓶。”

  马老师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叹了口气,仰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当时是95年,我那对儿妖怪春秋瓶还在那台湾人手里,古玩行除了我跟那台湾人之外,没人知道有这么对儿瓶子在,就是到现在也几乎没人知道。我当时没答应她。

  一是那对儿瓶子对我确实很重要,我一直坚信它们得陪我一辈子;二是,我当时觉得那大仙有可能是台湾人的托儿,确实太像了。后来我儿子眼睛就瞎了。

  这事儿过去十多年了,我儿子现在比你们俩小不了几岁,正是年轻人最好的年纪,我太太和我儿子都不知道我曾经找着过那么位大仙,他们都不知道,我儿子的眼睛曾经有过能治好的可能性。我欠我儿子的,我一辈子都欠他的。

  2002年的时候我建了那座私人博物馆,如今这几年过去,我越来越觉得博物馆这东西不仅仅是我的,也是全社会的财富。世人只要买票,就能进去看到咱们国家历史上最好的艺术品,而且那些藏品永远不会被倒买倒卖了,它们进了我的私人博物馆,从此以后就有了真正的归宿,商人们不再能以商品的属性贬低它们的艺术价值,它们将一直被陈列在那儿,人人都可以看到我们的老祖宗曾经创造过怎样的辉煌。但是等我死了以后呢,我死了以后,我该把这座私人博物馆交给谁呢?交给艺术品托管机构?我们国家还没有那样的组织,什么时候能有谁都不知道。交给我唯一的儿子?我儿子没有眼睛,他根本无法了解哪怕半分那些艺术品的伟大。交给国家?我们的国家已经通过革命和捐赠得到了太多的艺术品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去冒充这个老好人,换得一个政协委员之类的名分。我从民间来,我建立的是私人博物馆,我希望我的博物馆能够一直保留它的民间性质。

  所以,一个月前,我又通过层层关系去找了那个大仙,准确的说,是找了那个大仙的接班人,那个叫阿兰的姑娘。找她不容易,因为像她这种人,在咱们国家属于国家机密那个级别的。但这种事儿难不倒我,我说句不太合适的话,等你哪天有钱了你就知道了,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的许多问题,大到国际争端,小到义与不义,它唯独解决不了的只有人的生老病死,能用钱解决的,相对来说都是容易的。那对儿春秋瓶对我个人来说虽然重要,但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情感寄托,就让我儿子一辈子看不见光明……

  我找到了兰小姐,她跟我说,我儿子的病时间太长了,治不好了。但是她给我看了一眼地图,就是你们手里的这张。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说是天注定吧,她就是假装不经意间给我看了一眼。那地图我只看了30秒钟不到,就知道它是真东西。这张图上标的那个红圈里有什么、是不是溥仪留在东北的那批东西,这个我说不好,但这张图是伪满政府留下来的肯定没错。

  “所以你想去找到这批宝藏?就为了丰富你的馆藏?”我问。

  马老师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嘴唇动了动没说话。马老师的话一停,整个餐厅的话好像也都跟着停了似的。集体沉默间,他手机响了,他对着电话哦了两声,说你们在底下等一会儿。马老师挂了电话,往前坐了坐,压低声音说今天既然把话都讲到这儿了,我就把事情讲透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