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生者与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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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在江边漫步。

  池宇天带来的冲击实在太大,我的心灵受到极度震撼。它象一股飓风,把我精心构筑的蓝图吹得七零八落。生活的舵突然失去掌控,我只能随波逐流。池宇天实在太强大了,在我默认他对高建中的处理,陪着他到公司各部门视察时,我已不知不觉成为他的盟友。我感到自己被挟持,却无力反抗……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只要找到廖士远,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他,池宇天就会?铛入狱。他身上背着一条人命――乞丐莫老根。可我能这样做吗?池宇天点出问题的要害:他只要回到人世间,我将失去现有的股份。我又要回到过去的生活,和杨青青、梅小洁她们逛街购物、做SPA、吃大餐,沉陷于无边的空虚和郁闷之中……

  还有一个关键问题――我和池宇天的秘密协议!

  就象一件一件剥去我的外衣,连我自己都不愿正视的内核终于显露出来。的确,我知道池宇天的金蝉脱壳之计,并为他作了掩护。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和池宇锋的关系早被池宇天掌握,可他不露声色,直到池宇锋逼宫、他不得不退位这天。在那个难忘的早晨,池宇天把一叠照片摔在我的面前――我和池宇峰幽会的情景全部暴露无遗!

  他直截了当地开出条件:我要走了,你必须帮助我!公司、股份、池宇峰,这里的一切全都留给你,怎么样?

  羞愧、窘迫使我失去选择余地,除了在他递上的协议签字,我还有什么办法?况且,他留给我的东西,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可是,我深知池宇天的为人,他怎么肯把自己的东西白白送给我呢?当时我就说:要是你那天回来了,这份协议还有效吗?

  放心,池宇天今晚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挂着诡秘的笑容,让我看着害怕。我完全不知道他的计划,直到自焚的消息传来,我才恍然大悟!我马上进入角色,追查真凶,为夫报仇,内心却一阵轻松。因为我断定,一个死人是不会回来的……

  哪里想到,这家伙偏偏又回来了!当然,我并不能怪他食言,正如他所说,回来的不是池宇天,而是池宇峰。对于这种无赖,我欲哭无泪。这就是跟恶魔作交易的必然结果!

  我伏在江边栏杆上,凝视缓缓流动的江水。我想照出自己的面孔,但江水混浊,距离又远,连影子也照不见。当我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渴望仔细审视自己:米灿灿是究竟怎样一个女人?不错,我热情、爽朗,有时也能见义勇为。可骨子里高度自我,非常自私。我的野心、欲望确实超过一般女人,它象我血液里暗藏着的魔鬼,会让我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情!

  从这个角度看,我确实有意无意地游弋于池家兄弟的感情世界,撩拨起串串浪花。从我和池宇锋发展成秘密情人的那天起,我就隐隐约约看到了这场较量结果。我盼望着,期待着,明白自己所有的机会都来源于兄弟的冲突。在这场财富权利的角斗中,我从一个弱者渐渐转变成一个强者,控制了局面的主导权。这是下意识的行为,却更能反映我的本质。

  江风吹来,我打了一个寒噤。我是一个可怕的女人――这就是结论!池家兄弟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池宇天太自大,至今没把我当作真正的对手,我正好利用这一点,把棋局引导至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冷静,再冷静,我要把池宇天的回归变为自己彻底取胜的好机会。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想出一条妙计……

  池宇峰是可以利用的棋子。我这样想着,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这个善良、软弱的男人,从来没在我心中占有重要位子。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象当年爱陈艾秋那样爱池宇锋的话,今天我就不会和池宇天结盟!结盟,就意味着对池宇锋的背叛,对爱情的出卖。可是,他不也曾把我出卖给池宇天吗?这就减轻了我的负疚感。和他结婚,我本来就怀有功利心,纯洁的爱情当然谈不上了。面对意外变故,我只能把他当一颗棋子――不,把他当作一支瞄准池宇天脑袋的手枪!

  必须干掉池宇天!当然,不能用我的手,而是借他亲弟弟之手。正如他自己说的,池宇天已经死了,世上只有池宇峰。麻烦在于同时存在两个池宇峰,去掉一个就天下太平了。池宇天的如意算盘是,让弟弟悄悄走人,他来个李代桃僵。我却想:何不激恼池宇峰,让他在风高月黑之夜把哥哥一枪击毙呢?只要处理好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多余的池宇峰不是永远消失了吗?

  我非常兴奋,这计划不停地刺激我的神经。一劳永逸地摆脱池宇天,我入睡时再也不会做噩梦,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我恨他,我怕他,只要他在这世界上晃荡,我早晚会发疯!瞧啊,我的手指在颤抖,胳膊和腿也在颤抖,浑身都颤抖……池宇天对我影响如此之深,他怎么还能存在于人间呢?他必须死!

  不知何时,陈艾秋向我走来。他把左手搭在江边扶栏上,一路摸索着缓步前行。江风吹乱他的头发,眼镜片后面的眼神忧郁而迷茫,让人看得揪心。

  他来到我身旁,从背后轻轻抱住我。我没动,任凭他温暖的呼吸吹动我的发梢。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回到我们的过去,他低声在我耳畔说。

  我淡淡一笑:晚了。

  你再往前迈一步,就真的晚了,我知道。你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道路……

  我们不再说话,一艘游轮在江心缓缓驶过,几只海鸥在船尾盘旋。对面山岚枫叶犹红,层层叠叠,象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颜色。

  陈艾秋的出现,一下子把我拖回另一个世界。他的拥抱让我心乱,又使我得到慰藉。可是,象我这样的人很难走回头路,我已经在漩涡中卷得太深了……

  傍晚,池宇天又打来电话。我已拿定主意,处处表现柔顺,逗他开心。我擎着手机,故意踌躇无言,好像我不知道他是哪个池宇锋。

  怎么不说话?你辨不清真假猴王了,是吧?哈哈!

  我叹了一口气:你的声音和他太象了,真看出下过功夫……

  那还用说,我戴着耳机模仿他说话,每天至少两个小时。记住,这世上没有池宇天,我会让所有的人把我当作池宇锋,包括你!

  他约我到海鲜酒楼吃饭,我很快赶了过去,因为我需要和他更多接触。走进包间,只见池宇天和大鳄王谈得热火朝天,我愣了一下,缓缓走向自己的座位。

  大鳄王指着池宇天说:弟妹,你这位如意郎君真是善变之人!昨天还说得好好的,我们要并购万金房产公司,可今天他又变卦了!我真弄不懂,这样好的机会,怎么睡一觉就放弃了呢?

  池宇天笑咪咪地望着他,眼神里有一种猫逗老鼠的意味。我会意一笑,说:宇峰近来思维活跃,肯定有了新想法。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吧!

  他受到鼓舞,侃侃而谈:这是出于我对宏观经济形势的判断。金融风暴影响超出预期,房地产价格下行空间很大。美国尚未止跌,中国刚刚开始,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冰雪霜冻。所以啊,我想了一夜,觉得我们应该更加谨慎,继续等待。

  王子杰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们海外基金就是想以金太阳公司为平台,在这场危机中逐步收购濒临破产的中国房地产企业。注意,我说的是逐步,吃掉万金公司只是我们第一步,有了好机会继续下手!

  池宇天试探虚实:华尔街整个儿都闹资金慌,逼得美国政府一再出手援救。老兄,贵基金倒底有多大实力,难道不受这场危机影响吗?

  大鳄王神秘地一笑:世上道路千万条,哪能一个模子刻出来?我们是私募基金,专注于中国房地产业的发展。这场金融风暴中国是最安全的地带,人民币升值潜力无穷,许多找不到投资出路的资金都往我们这边拥呢。所以老弟呀,你只管放心,大胆寻找猎物吧!

  这么说子杰兄要长驻沙家浜了?难道没有安排一条退路?

  当然安排好了。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做完金太阳公司在香港上市的前期工作,等金融风暴过去,公司实力进一步发展,金太阳就会成为一家香港主板上市公司啦!乌鸡变凤凰,一步登天!到那时,基金在股市套现,赚它几倍利润,我就拍拍屁股走人。你呢,和米灿灿稳坐皇帝皇后的宝座,咱们各得其所。

  这些信息显然使池宇天非常兴奋,他连连举杯跟昔日仇人开怀敞饮,两人很快有了醉意。

  我佩服池宇天的大胆、机敏,竟敢利用池宇锋出差的时机,和大鳄王这样高级别的人物会面。真不知道池宇锋回来看出破绽,他怎么收场?眼下,两个仇人搂着脖子互相吹捧,令我觉得滑稽。如果大鳄王知道面前坐的是谁,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反应。

  哎,当年你让我哥受尽胯下之辱,我哥又在背后捅你一刀,一比一,扯平。如今你救了金太阳公司,不是等于救了池宇天一把吗?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竟敢撩拨敏感地带。

  池宇天早就见?王了,我救金太阳是救你池宇锋――你我不是早就暗渡陈仓了吗?哈哈哈!

  人算不如天算哪,如果池宇天从死中复活,可就赚大便宜喽!

  复活?他是谁?耶稣吗?

  大鳄王被灌得烂醉,池宇天把他扶上轿车,挥手送走。他回头朝我笑笑:怎么样?我的表演还算精彩吧?

  我说:太冒险了,你为什么这样做?

  好玩。我需要刺激,懂吗?

  池宇锋就要回来了,你就不怕暴露吗?

  不,他会糊涂,我的目的就是要把他搞糊涂!

  我们回到酒店包房。菜是吃不下去了,就喝着茶聊天。我想更多了解他,尽量把话题扯到我感兴趣的地方。

  谈谈你的计划吧,池宇峰就是不肯走,你打算怎么办?

  我会公开他的丑闻,叫他无法做人。

  哦,你想把那些照片满世界散布,让我也抬不起头来?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和池宇峰已经办好结婚手续,在法律上算是夫妻了,这一招恐怕没多大作用!

  池宇天扬起眉毛:是,我头上这顶绿帽子永远摘不掉了!不过,我也不会幼稚到拿生活问题作文章,都什么时代了,男女之间那些事还能整人?我要讲的故事,是弟弟雇凶谋杀亲哥!

  池宇天目光刺人,我心里别地一跳。我佯装不知情:怎么可能?你们是亲兄弟呀,我不信池宇峰会干这种事情!

  他贿赂我的心理治疗师秦丁一,要他施行催眠术,逼我走上绝路。秦大夫何等聪明?早把他行贿的录像交给我了。我放火自焚,来个金蝉脱壳,还是受了池宇锋的启发呢!亲兄弟,其心何其毒也?我准备了一堆证据,只要在池宇锋面前一放,我这位老弟还有脸在世上混吗?只要他走,我们俩的帐就一笔勾销;他若不走,公安局就会收到这些证据!

  我感叹:你的心计太深了,池宇锋不是你的对手……

  所以,作为女人,你得站在强者一边。我要你明确表态:和我联手,赶走池宇锋,你同意吗?

  我让酒窝浮现起来,堆出一脸温顺的笑容。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你本来就是我老公,你回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看见我又成为听话的小猫咪,池宇天开心得意,拍拍膝盖,示意我坐到他腿上。恰巧手机响起来,我看看号码,以请示的口吻道:池宇锋回来了,大约刚下飞机,怎么办?

  池宇天略一思忖,说:让他到这里来,我要跟他见面。

  我按他的意思,把酒店名字告诉池宇锋,请他马上过来。

  池宇峰毫无防备,乐呵呵地说:我还没吃饭呢,咱俩共进晚餐。

  我准备走,池宇天叫住我:还有一件事情,我的枪呢?

  枪?我警觉地望着他,心里一阵紧张。不知搁哪儿去了,你要枪干吗?

  防身。我回别墅好几趟,就是找那把枪。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昨夜我逗你捉迷藏,好象看见你手里拿着一把枪……

  那是假枪,我买来给自己装胆呢!

  池宇天审视我的眼睛,缓缓摇头:不对,就是那把枪!你不肯把枪还给我,想干吗?

  我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反问:你说想干吗?一个孕妇会有兴趣玩枪吗?

  是啊,枪走火会要人命的!你手里拿的若是真枪,还是早些交出来吧。

  甭瞎说,你是看花眼了。从你死后,噢不,你走后,我再也没去湖心岛别墅。也许,警察调查时发现了它,没收了。我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池宇天看了我一会儿,挥挥手,说:你走吧。

  我走出酒店玻璃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枪,绝对不能交给池宇天,我要把它塞进池宇峰的手中!

  想到兄弟俩即将见面,我掏出手机,要给池宇峰提个醒。又一转念,还是啥也别说为好――让他突然见到另一个自己,让变成自己模样的哥哥威逼他出走,让他彻底震惊彻底绝望彻底崩溃,然后,他才会有勇气接过我的枪!\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