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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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冬天过去了,春天还远吗?”庆友连长看了《青春之歌》小说,就牢牢地记住这句名言,并经常在全连大会上情不自禁地加以运用。他之所以这样说和做,除了表明他旗帜鲜明的态度外,还就是对政治指导员“王老兄”(庆友连长对新搭档的称谓)的一些说法、做法持有不同观点。

  比如:社会上大搞“批林批孔批周公”,明人都知有人将“周公”含沙射影指向周总理,而“王老兄”紧跟了政治形势怕掉队,鹦鹉学舌、大张旗鼓地在连队开展“批周公”活动,并让排长、班长、党员上台发言,要求大家都要站稳脚跟,保持政治思想上的统一,如果谁的发言稿中少了“批周公”三个字,就不能算通过稿审,李坤班长根本不理他,始终坚持自己观点,却被“王老兄”剥夺了发言权。

  人民的好总理――周恩来,一贯勤奋工作,严于律己,关心群众,忍辱负重,不屈不挠,深受世人、包括外国首脑的崇敬,就连他的外交对手都为之叹服。当他逝世的消息传来,人民群众悲痛欲绝,自发地为敬爱的周总理设灵堂,搞追思,形成了极为广泛的悼念活动。

  而“王老兄”积极追随政治主子,提出“要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防止有人利用宗教迷信活动”,在连队“不设灵堂、不搞追忆活动、不议论中央领导”,在干部、战士中引起了强烈反响。

  当连队干部、战士要求组织观看“周总理追悼会”实况转播,“王老兄”拼命加以阻止,见庆友连长顺从人心民意、组织干部和战士观看,他怒色浮在脸上,还要重申一遍“三不”规定。

  当李坤、明武、“憨阿二”们看“周总理追悼会”实况转播中,见张春桥拥抱邓大姐时,对这个违背中国人常理的做法议论纷纷,“王老兄”俨然像一个卫道士,点名批评了李坤等人。

  此时,小道消息在连队中不胫而走,说上海贴出“张春桥强烈要求当总理”的横幅,“王老兄”知道源头一定是干部子弟和城市兵,便挨个找人谈话追查,有了情况就往政治处跑,汇报连队中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一天,“憨阿二”班里的75年湖北兵小尤,对老乡说:“我告诉你们一个大笑话,那个阴森森的张春桥,在周总理追悼会上拥抱邓大姐,像啥话。”

  他老乡问:“他这样做是啥意思?”

  “还有啥意思,就是暗示他要成为新总理。”

  小尤与老乡的窃窃私语,正巧被“王老兄”听到,他对小尤说“你给我过来,到连部谈话。”

  “王老兄”找小尤谈了二个多小时,追查小道消息的来源,然而小尤虽没文化,却很讲义气,硬是一人顶下来。

  “王老兄”威胁他说:“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性质是在背后议论中央领导,如果不能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就由你承担一切后果,立即将你退兵回家。”

  小尤神态紧张,张口结舌地说:“我、我、我、忘了。”

  “不可能,谁告诉你的,说出来就没你事。要是不说,别说我要给你上纲上线。”

  “行,我立即上岗,保卫祖国。但是,没线,如果有火线,我一定冲锋在前。”

  “你,跟我玩心眼?”

  “我没文化,心直,根本就缺心眼。否则,我还会将‘狠狠’地打击美帝国主义,读成‘狼狼’地打击美帝国主义。要不是李班长和战友们帮我,我还写不全自己的名字。王指导员,我现在都可以认一百多个字了。”

  “乱哄哄,没让你说写字、认字,只要你说出那人名字,就是你刚才说过的人名。”

  “不是他。”

  “那是谁?”

  “也没谁。”

  “不可能,你不想说。”

  “我真不知道说谁?”

  “说,就是告诉你小道消息的那个人。”

  “小道消息,我明白了。”

  “快说。”

  “就是我们上场站时,走的那条小道吧,可也没啥消息啊。”

  “装糊涂?”

  “我是糊涂,却不知道咋装。”

  “跟你,真说不清。”

  “跟我说不清,我心里却明白,那条小道上根本没有消息,如果你不信,我们一起走一趟,如果小道上有消息,你罚我站二班岗。”

  “跟你怎么讲,就是你说‘那个阴森森的人想当总理’的话,谁告诉你的?”

  “是你说的,你刚才还说了。”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你说了,我听到你说了。”

  “瞎胡扯,我听你对老乡说的,还赖帐不成?”

  “不赖,真是谁都没告诉我,只是我瞧了他的动作,感到不顺眼,就有了自己的想法。指导员,要在我们老家,男女连手都不能碰,他抱邓大姐,像话吗!”

  “不是这个意思,你是在有意保护他,是不是那个上海老兵。”

  “真没人说,是我自己的想法,要有什么处罚,就冲我一个人来,罚我一个人,真跟谁都没关系。”

  “行,你有苦头吃了,好自为之吧。”

  “指导员,‘好自为之’啥意思?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话,你给我好好说,给我指导、指导吧!”

  “装疯卖傻!”

  “谁说我疯,我没疯,要说我傻差不多。”

  “你给我看着。”

  “看什么?”

  “看后果。”

  “啥后果?”

  “新兵蛋子,由你好果子吃。”

  “王老兄”拼命追查小道消息的来源,让小尤对退兵问题太敏感,他毕竟是被乡亲戴上大红花,送十里山路才来到县武装部。如果一旦发生退兵,如何面对父老乡亲?可是他心里也明白,绝对不能说出这个人名,如果要是说了出来,就是一个不忠不义的东西,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叛徒。

  小尤左思右想,脑子都想痛了,为了保全战友间的秘密,他做了一件震惊灵邱场站的大事。就在早餐整队集合时,李坤班长发现少了小尤,便向连队作了汇报,组织人员四处寻找,发现重要仓库铁门被撬开,里面少了一组四支烈性炸药、一个雷管和一只起爆器。

  还是“憨阿二”眼睛好使,发现了失魂落魄、独自坐在山坡上的小尤,他低沉地吸着香烟。

  李坤用手做喇叭筒,大声叫:“小尤,快下来!”

  小尤拿起了起爆器,答:“都别过来。”

  “小尤,别做傻事。”

  “我傻,可不疯。”

  “你这就是疯。”

  “李班长,你对我好,你说我疯,我没怨;可他,指导员说我疯,我就是想不通。”

  “有什么想不通,下来跟班长说。”

  “我不能退兵,我不想回家,我无法面对老乡。”

  “谁让你退兵?”

  小尤指着“王老兄”说:“他!”

  “为什么退兵?”

  “他说小道消息,问我是从哪里听来的。还要好自为之,这是啥意思?”

  “你说是我说的,让他来查我。”

  “你没说,我不能赖你。”

  “没关系,天大事都由我承担。”

  “你不许过来,让他一个人过来。”

  李坤班长转身问王老兄:“指导员,他让你过去。”

  “他拿着东西,又是你们班的人,我命令你过去,把他给我抓来。”

  小尤大叫:“班长,你要前进一步,我先走了。”

  “憨阿二”挡住班长,对他说:“李班长,让我来。”

  “他听你的?”

  “相信他会听我的,你们都回去,人多会激怒他,给我一包烟吧!”

  “我没带,谁有烟?”

  “没带。”

  庆友连长拿出一合春秋香烟,对“憨阿二”说:“给你,给我保证,带一个活人回来,相信你!”

  “憨阿二”对连长说:“你们全部撤离吧。”

  “王老兄”却说:“你过去先迷糊他,李班长,你带人从后面包抄,给我抓一个活的。”

  庆友连长气愤极了,对新搭档说:“王老兄,也别搞什么包抄,你直接把他抓来,是他要你过去。”

  “我,我要是过去了,他一转动起爆器,我完了,不行!”

  “你也知道,要不你带人搞包抄?”

  “我是政治指导员,是做政治思想工作的,军事的事,还是由你连长负责。”

  “怕死?”

  “没意思,不做无为的牺牲。”

  “问题严重了?”

  “他的行为太严重了,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王老兄,我不是说你,都是你搞出来的恶果,不要扯皮了,我们全部撤,让他上。”

  “能行吗?”

  “我觉得他不行,还是你行。”

  “我不行。”

  庆友连长对“憨阿二”说:“上海兵,我可只能依靠你了!”

  “憨阿二”向连长行军礼:“相信我,连长!”

  “撤!”庆友连长下达命令,而跑在最前面的就是“王老兄”,他深知事情闹大了,只要四管炸药一响,就能惊动全军部队。

  “憨阿二”见人都撤离,大声地说:“小尤,我能过来吗?”

  “不行,让指导员来,给我好好做政治思想工作。”

  “你不是说,一直想听我说大上海的故事,说城市兵太幸福,能在黄浦江边谈朋友,我现在就给你说。”

  “别骗我!”

  “谁骗,谁是蠢驴。”

  “行,你过来吧!”

  “憨阿二”慢慢地向小尤靠近,边走边拿出了香烟,点一支烟含在嘴上,问:“你烟抽完了,我带来一盒整包的,今天我们来一个比赛,看谁抽得多,赛出个上下,成吗?”

  “你为什么要过来?我可不是惹你!”

  “别说蠢话,我来给你讲故事,不欢迎?”

  “不是。”

  “是什么?”

  “是你不应该来,我今天不活了,就拿他垫背,他不是一个东西。”

  “不说他,行吗?”

  “憨阿二”渐渐靠近了小尤,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将军帽扔在地上,将香烟扔在帽子里,说:“我不发烟,要抽,自己拿。”

  小尤松开手中的起爆器,从军帽里拿了烟盒,抽出一支放在嘴上,说:“给火吧!”

  “憨阿二”递过燃着的香烟,对他说:“自己点!”

  就在小尤点烟时,“憨阿二”心里发怵,身旁就是一个威力无比的爆炸装置,雷管插在炸药中,起爆线连接着雷管,并已完成了充电,等待着起爆动作。

  “憨阿二”深知状况严重,到了一触即发的程度,他曾多次参加了村“农业学大寨”活动,帮助老百姓完成炸石料、造梯田任务,深知炸药的厉害,如果不能带小尤回连队,自己也会随他一起从地球上消失。

  而小尤毕竟来自湖北麻城,是一个贫民后代,他没文化程度,性情十分倔强,如果没有“憨阿二”教他识字,给他讲解人情事理,他就不会与“憨阿二”情投意合,让“憨阿二”敢于独自上前,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憨阿二”并没抢起爆器,而是先麻痹他意志,让他思想渐渐转过弯,对他说:“小尤,我知道你喜欢大上海,也想了解大上海,在我下连队前,我就探亲回家一次,就像你说的,天天访客,逛商店买东西、晚上外出数电线杆子。”

  “数电线杆子?”

  “就是逛马路。马路上能有什么?只有电线杆。”

  “不在家睡觉?”

  “我总感到啊,十五天探亲时间太短,离家一别就是四年,要抓紧每一分钟,每一秒,就把晚上时间搭上了。”

  “你谈朋友了?”

  “想谈,我很喜欢姐同学的一个小妹,比我小了一岁,她与我从小一起长大。这次我终于见到了她。”

  “你表达了?”

  “心里喜欢,却说不出口,就想跟她说话。”

  “你们数电线杆了?”

  “数了。”

  “多少根?”

  “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叫数电线杆?”

  “她在电线杆右边,我在左边。”

  “你跑在马路边,危险!”

  “其实,城市里也一样,男女是不能合着走。危险当然要留给自己。”

  “谈成了?”

  “没有,她父母、姐都不同意,说她年龄还小,一切等我回上海再说。”

  “你心里痛苦吗?”

  “心里只有痛,已经不知道苦。其实我已经成熟了,心里有一种对异性爱慕的心情。”

  “城里人很浪漫。不像我们农村,都不是自己选择,父母说了就定婚。”

  “你定了?”

  “定了,在我当兵前,家人硬为我定了一个,她比我小二岁。”

  “你喜欢她吗?”

  “还算喜欢,她送给我二双绣花垫,算是定婚物。”

  “你给她什么?”

  “我送给她一条狗,让它保护女孩子?等我回来!”

  “你现在想她吗?”

  “不想。”

  “瞎说,我见你总拿着一张姑娘照片发愣,还经常数着绣花垫针眼不语。”

  “她是一个好姑娘,我们村里女孩子,都喜欢找当兵的。”

  “她对你说什么?”

  “让我好好干,争取入党提干,让她也能随军。”

  “你努力吗?”

  “我是在积极努力,什么脏活、累活,只要是用力气的,我什么都愿意干,就想有个好表现。可是碰到批什么,需要文化的事,我不成了。”

  “你进步很大,大家都看到了。”

  “那个王八蛋,是一个睁眼瞎子,让我交待传小道消息的人,否则要对我退兵,我能说吗?我真什么希望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死了,她怎么办?会伤心吗?”

  小尤沉默无言,抬起头看着“憨阿二”:“你能保证我不退兵?”

  “我们都会为你说情。再不行,你就说是我传小道消息的人,让他把我复员了,我都在部队第五个年头,特别回了一次家,真想回家。”

  “那不行,会害了你。”

  “我不怕,我后台硬着,家里人有不少大官,我在场站的通讯营、卫生队、财务股做过,首长们都认识,他们人都很好,相信我。”

  “还是不行,他太坏了。看他的眼睛和眉毛,就是一个阴险奸人,如果我放弃了,他会下手段的。”

  “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我们会保护你的。”

  “行,我跟你回连队,如果他敢搞我,他的死期就不远了。”

  “你还有东西?”

  “我有几发子弹,枪毙他一个,我再给自己一颗。”

  “谁给你的?”

  “我们谁的手里没几颗。我知道你都有。”

  “鬼心眼东西。”

  “你相信我,绝对会做了他,害人精。害了东屏、还要害班长,害你们,真是祸国殃民。”

  “你还会说成语,进步了。”

  “憨阿二”瞧了地上全是烟蒂,对小尤说:“回吧,你这次事搞大了,有我和李班长,他不敢整你,信我。”

  小尤将起爆器交给了“憨阿二”,说:“听你的。”

  “憨阿二”终于说服了小尤,带着他安全地回到连队。

  不久连队组织大检查,从战士旅行袋里搜出不少子弹,从而消除了根本危险。

  第二天,“王老兄”被安排探亲。在他探亲期间,部队下达了命令,由警卫连的炳华哥调任场务防化连指导员,就在“憨阿二”和李坤复员时,部队特意安排炳华哥带队送兵,毕竟这不是一件美差.

  而炳华哥完成了送兵任务,就能回上海探亲,父母已为他选择了对象,并约定了双方见面的日期,这个对象日后真成了“憨阿二”的二嫂。

  “憨阿二”如愿以偿,终于踏上了返家的路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