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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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憨阿二”慢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美味的龙井茶水,细声地说起那段往事:“自从我探亲回家,心思全不在工作上,天天想着上海和家人,斗争非常激烈。”

  小杰插话问:“斗啥争,是考虑女朋友吧!”

  “瞎七八搭(胡说八道),要说考虑女朋友,就是准备留队了,我是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东林说:“回家。”

  “那个时候,你和海利还没复员,能否进上海都是一个大问题,毕竟户口控制着人的一切。我姨夫是从山东打到上海,在部队干了几十年,而此时部队正好又有一个可进上海的转业名额,他的孩子也长大了,并且一直为孩子的成长所担心,担心他们跟人学坏。于是,伊(他)放弃高职和升任,决定办转业进入上海,离开心爱的部队,当一个局党校的副校长和党委书记。”

  “啥人是(谁是)校长?”

  “局党委书记,其实啊,我姨夫革命经历和级别,远比那个校长高出了好多倍。”

  东林说:“我复员能回上海,也是靠了家人和朋友帮忙,我爷(父亲)是上海一个学院的校长和党委书记,我哥复员进入区公安局经侦队,我叔在巢县武装部当上副参谋长,就是有了这层社会关系,都要让我在安徽与上海周旋佬长一段辰光(好长一段时间)。唉!这段日脚(那段日子)里真难过,复员费也用光了,还要托人寻找新关系,开较惯(很多)后门,好在社会上‘开后门’风气盛行,大家也不觉得是那能(怎么)个问题,为自己家(自己)无么‘后门’而感到摊台(无颜面),不是有一段顺口溜吗?”

  “那能讲个(怎么说的)?”

  “无么(没)关系找关系,找不到关系托关系,托不到关系买关系,买不到关系大有关系,无么关系更是一桩大事体,有了关系千万不要(别)客气。”

  海成说:“说法不对,却也是事实!我就无么直接关系,所以在合肥蹲了(工作)十几年,最后通过关系才调到了上钢五厂。”

  “憨阿二”说:“是个(是的),比如讲,定结婚酒水(宴席),就要开后门;结婚用轿车接新娘子,要排上三天三夜队;买么事(买东西)又要开后门,调一只工作岗位(换工作)也要开后门,报户口要开后门,进上海更要开大后门,就是了了(在)菜场买小菜(蔬菜),也要有关系,阿啦(我家)隔壁邻居文杰,从小一起长大个(的)兄弟,伊(他)身体不好,结果分到菜场里卖小菜,别人看不起伊(他)工作,无么想到伊(他),佬吃香(很吃香),伊(他)对我很好,有了好菜全给我留着。要晓得,啥个地方是了了(什么地方在)排队,啥个地方就要有关系。所以讲啊,只有排队个人(排队的人)才无么花头经(才没有背景),结果让阿啦爷(我父亲)也开始吃香起来。伊(他)是一家商店的营业员,毕竟社会搞计划经济,商品数量也缺少,大家都喜欢买处理商品。”

  东林讲:“毕竟处理商品便宜。”

  “因此,啊啦爷(我父亲)关系户也多了起来。这些关系户为我最终回家、分配工作发挥了积极作用。”

  小杰说:“弄弄(说说)就要开无轨电车(没完没了)了,还是言归正传。”

  “憨阿二”接着说:“好个(好的),当唐股长看到我漫不经心,工作经常出错,表明了不愿留队的坚决态度,确实伤了伊个心(他的心),而‘强五机’(强击机五型)转场来灵邱,跟来一批军人家属,都要分配伊啦个(她们的)工作。”

  “佬难个(很难的)。”

  “场站专门开会商量好几次,朱会计是搞财会的,只能分到财务股,而出纳员应是排级干部,如今我只是一个当兵的,又积极要求下连队,场站同意了我的要求,让出岗位留给朱会计,要晓得这只(个)工作是军人家属中最好的一个。”

  “别人那能讲侬个(别人怎么讲你的)?”

  “别人讲我是犯了错误,才离开财务股,真是天晓得。”

  “其实,你心里佬开心个(很开心的)?”

  “是的,我管伊(它)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三,赶紧做好财务移交手续,痛快地在《移交单》上签名,交出保险箱钥匙和手枪,打起背包来到场务防化连。”

  “财务股开欢送会了?”

  “开了,黄会计佬(很)开心,觉得是伊(他)将我踢出了财务股,实现了伊个(他的)心愿。”

  “其实,是你本人主动要求下放的。”

  “对,临行前,唐股长对我讲,这份移交单要保存好,至少要保存15年以上,希望我能珍重,这是人品的纪录。”

  “清单还了了么(还在吗)?”

  “当然了了(当然在),有时还要拿出来看看,屋里厢(家里人)人搞不懂,问我,陈年百代个东西,就像宝贝一样,还要看这种么事。”“当老古董了?”

  “要讲,从现在来看,真算是老古董了。我心里还了了(在)想,一年经过我手个(的)钞票近一个亿,而我只拿8元一个月,责任实在太重了,说明我还是过得了金钱关。”

  小杰抢着说:“司令部打字员也换上一个女人,我被下放到警卫连当兵;电影组也换了女人,皖北下放到场务连。”

  “皖北是啥个人(什么人),伊(他)可不想复员,只是他被迫换了工作,了了(在)电影组有多少开心。”

  “我们正好赶上部队“下连当兵”风潮,北空和空军都有四个口袋下来搞见习,当啥个(什么)参谋、干事、当见习排长。当我分到场务连一排一班,就是在李坤班里时,这个辰光(时间)空军下放一个见习干部当排长,伊(他)是军乐队吹小号的,让人觉得伊(他)很了不起。”

  “侬跟李坤佬(你与李坤很)熟。”

  “异姓兄弟,哥们。我走了以后,朱会计在财务股就不方便了,伊(她)只能住在家属区,就不能困了(睡)财务股,过去俩个人一室,现在只住黄会计一个人,让伊(黄会计)有了可乘之机。”

  “贼心不死。”

  “是个(对),黄会计一直梦想打开保险箱,从里厢(里面)拿到大大地钞票,给贫困家庭造福。”

  “伊(他)晓得(知道)密码吗?”

  “给我换了,能晓得(知道)吗?我教朱会计修改密码,让伊(她)自定密码数字,启用新密码。”

  “黄会计还不气死?”

  “吹胡子瞪眼,后来真相终于大白,才让人晓得(知道),黄会计手头也有一把保险箱钥匙,是伊(他)当出纳时留了手脚(做了备份),就是无么密码,伊(他)天天夜道(夜间)关了门(锁门),蹲了保险箱前发呆,呆若木鸡一样,对保险箱研究个不停。”

  “无么被人(没人)发现?”

  “被人发现个(的),唐股长对伊(他)一直不放心,苦于无么证据,不好差伊(让他)走路,便开始做了有心人。过去伊(黄会计)跟我困一间(睡一室),阿啦(我们)从来都不锁门。自从我走了以后,伊(黄会计)天天关门上锁,让唐股长存有疑心。”

  “就是无么(苦在没有)证据。”

  “是个(是的),伊(唐股长)想找一个真凭实据,便有意对黄会计讲,我出去散步了,黄会计听了高兴,谁知唐股长绕到外面窗口前,透过窗缝看到了吃惊一幕。”

  “黄会计在开保险箱?”

  “是的,唐股长绝对聪明,立即到司令部向值班参谋报告,终于将黄会计人赃俱获。”

  “啥个(什么)赃?”

  “保险箱上插着一把钥匙,保险箱门敞开着。”

  “在保卫参谋审讯下,伊(黄会计)交待了趁袁出纳粗心,盗窃公款二千元的事实。当问伊(黄会计)那能(怎么)晓得了密码?伊讲(他说),是朱会计忘了打乱密码,终于才能得手。”

  “袁出纳得解放了?”

  “袁出纳得知天大好消息,终于冤案大白,他却是喜疯了,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

  “黄会计呢?”

  “开除军籍和党籍,受到军事法庭审判,吃了几年官司。”

  “害人害已。”

  “说明你作出选择,是对的。”

  “我庆幸自己家(自己)逃过一劫,从此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到场务连也没有闲着。”

  “李坤是班长,又是安徽战友,我们相处一直很好,皖北、东屏、明武、海波、清波、张大赖子,大家都是一条船上来个(来的)人。李坤和子珍成了我的入党介绍人。”

  “子珍是啥人?”

  “子珍是71年湖北兵,一直想留在部队做事,每次轮到提干体检,心情一激动,血压就上去了。”

  “回来呢?”

  “回来又正常了。三次体检都无么(没有)通过,与我们在1976年一起复员回家,我将衣裤、鞋、被子全送给他,我晓得(知道),他将来的日子肯定比我差。”

  “农村兵是想提干。”

  “不是吗,轮到连队宣布复员名单时,皖北顿时傻了眼,他榜上有名,皖北即找了政治处刘主任。

  刘主任陪他来到连队,亲口对连长和指导员说,皖北去留由政治处决定。当天,皖北打了背包回政治处,不久提干留在了部队,当恢复军衔制后,他还挂了二杠二星。”

  “他是一个小官迷,老爷子是财政厅的,转业回家就进入农行,升官也发财,门槛还特精、只是人特胆小。总得来说,他人还不错,每次我们上安徽办事,都由他亲自接送、招待,就是他来上海办事,伊(他)都要带上‘口子酒’慰劳阿啦(我们)‘上海帮’,只要没有利益冲突,战友之情还是可以个(的),可他还欠下两个人情。”

  “什么人情?”

  “查黄色小说和小道消息。”

  “怎么一回事?”

  “要说还是硬不过命,挺不过运。冤家路窄,我到场务连跑道养护班,正巧政治处王干事也调任指导员,这个王八蛋,一个左倾机会主义,靠投机取巧的政治流氓,让东屏险些上不了哈工大。”

  “就是让你不做‘后门兵’的那个东西?”

  “就是他!”

  “我离开财务股险境,又入了王八蛋手中,而最先受整的却是东屏,因他在被窝里看小说《青春之歌》,被王八蛋夜查时发现,说他在看黄色小说,小说也被搜走了,并让东屏作深刻反省,在全连会上作检查,建议取消他‘工农兵大学生’包送决定。”

  “东屏的小说,谁给的?”

  “还能是谁?皖北下连时带来的,场站只有政治处有阅览室,里面有小说、杂志。”

  “是政治处的小说,就不可能是黄色小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王八蛋为了自己升官,对下面爱扣帽子,乱打棍子。”

  “皖北承认了吗?”

  “皖北吓死了,让东屏一人顶。”

  “东屏硬顶了?”

  “硬顶了,却要倒大霉了,上不了大学。所以啊,东屏与皖北关系不太好。”

  “不讲义气?”

  “连长怎么说?”

  “庆友连长是山东济南人,有义气、很正直,他是一个孤儿,地方上将他送到部队,只能以部队为家,如果连里发生政治问题,他的责任也不轻啊。”

  “伊(他)发调头了(表态度)?”

  “啥也没说,而是关了门看《青春之歌》,越看越有劲,被小说吸引进去了。”

  “你们怎么办?”

  “安徽战友占连队一半人数,全部都不出工,集体来到连部抗议,王八蛋不敢接待我们,说我们是在搞政治暴动。”

  “皖北见事情搞大了,给刘主任打一个电话,偷偷地反映了情况,说小说是向阅览室借的。”

  “刘主任听了不敢表态,即向丛政委作报告。”

  “成了政治事件?”

  “事情闹大了?”

  “刘主任接到丛政委指示,让皖北做战友思想工作,不要发生闹事行为,等候上级调查处理。”

  “政治处派人来了?”

  “刘主任亲自来了,从庆友连长手中拿到小说,见书上盖着政治处印章,问王八蛋,我们政治处怎么会借出黄色小说?”

  “他没话了?”

  “他说怕受小说的毒害,根本没看过这本书,如果不是光明正大,为什么躲在被窝里看。”

  “刘主任生气了,对他说,你这是胡言乱语,下连队时就跟你说,要注意左倾思潮,不要对人上纲上线,政治调子太高了,让你好好注意自己的影响,你就是不爱听,总要闹出点笑话来,还要惊动了团首长。”

  “他不服气?”

  “反正脸色不好看,毕竟在部队里,官大一级压死人。王八蛋只能伺机对安徽兵秋后算帐。”

  “那个时候,‘四人帮’横行霸道,王八蛋就是他们在部队里的一个政治小爪牙。”

  “王八蛋送走了刘主任,当晚不许大家看电视,主持召开政治思想会议。”

  “毛病!”

  “王八蛋心里不服,说,虽然《青春之歌》不是黄色小说,但是我们作为革命军人,要做毛主席好战士,就要全神贯注阅读《毛泽东著作》,少看一些其他书籍,如果再让我发现,再有人在传阅小说,将严惩不贷,决不手软。”

  “他是这么做的?”

  “对,他是一个报复性很强的人,为了个人政治前途,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什么话都敢说。”

  “又出事了?”

  “是的,1975年,周总理在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代表中国共产党重新提出在中国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的奋斗目标,极大地鼓舞了人民战胜困难的信心,让我们对国家前途充满了希望。”

  “四个现代化。”

  “不久,周总理逝世了,这个消息震惊了全世界。”

  “好像是1976年1月8日。”

  “对,那天我扫跑道到指挥台,突然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出了悲壮声音,沉痛地宣布周恩来总理逝世的消息,举国悲哀。”

  “场站里一片寂静。”

  “我和李坤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泪水不听话地流下来,浑身控制不住地拼命抖动。”

  “人民的好总理。”

  “李坤对我说,老爷子是老红军,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为革命出生入死、转战千里,建立了赫赫战功。他当年曾在周副主席手下做过,对周副主席怀有浓厚的情感,对他老人家特别敬重,从来都惟命是从,不敢有半点折扣。”

  “老爷子,现在干休所?”

  “他,战争年代枪林弹雨中,落下了病伤,身上留下不少疤痕。可他人离休了,心还闲不住,脑子出问题了,将全家扔在巢湖,自己跑到家乡搞劳动生产,跟农村人没有区别,把县长和书记吓坏了。”

  “老人家的级别太高!”

  “他一回到家乡,害得老部下跟来,要什么给什么,他们知道老首长的脾气,跟你要东西,是看得起你,信任你。只怕他不开口,不怕办不到,只要他一开口,啥事都能办成。所以,县领导也希望他住着,当县里有了困难,只要老革命、老首长一叫,问题准解决。”

  “可是,老人家年龄不饶人。”

  “是啊,没办法,老娘和我们将他接回家,家乡人全来了,七叔八姨的,全住在家里,好吃好喝管着,月月工资和津贴全空,让老夫妻经常吵架,老爷子心不舒服,一个转身不见了,结果来了一个电话,说在家乡。我都没搞明白,老前辈对父老乡亲的情感太浓厚了,实在是说不清楚。”

  “你作为高干子弟,为什么要当兵?”

  “老爷子怕我出事,文化大革命一来,书读不成了,整天在外打群架,老爷子留下的纪念品,全都被我们拿了出来,什么真家伙都有,只是家里存不下炮和坦克,要是真有啊,准被我们搬出来。”

  “怕出事。”

  “我听人说,周总理还为后门兵说了好话,说子承父业。”

  “我只知道毛主席说,前门来的不一定好,后门来的不一定坏。从而保护了我们这些后门兵。”

  “憨阿二”与李坤班长拖泥带水,走了好长时间才回到连队,并向战友通报“周总理逝世”消息,大家都惊恐万状,个个沉默不语,眼中都挂着悲怆的泪水,仿佛世界将要天崩地裂。

  战友们围坐在电视机周围,观看来自北京的消息,商量设立一个灵堂,上灵邱县城买黑纱,为周总理戴孝尽心。

  消息很快传到王八蛋耳边,他气急败坏地冲到一排,责问:“谁是主谋,没有上级命令,谁也不许搞灵堂,更不许戴孝,这是封建迷信活动。”

  “指导员,你要讲良心,这是我们国家、军队和人民的好总理,他逝世了,你难道不悲痛?”

  “这有什么,人死如灯灭。”

  一排战士全围住了他,李坤瞪大了眼珠,问:“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吗?告诉你,周总理死了不是如灯灭,他永远活在我们心里,要我老爷子见你说这话,准一枪毙了你,你信不信。”

  在李坤责问之下,王指导员连连说:“是口误,我不是有意的。我的意思要化悲痛为力量。”

  “我都没见你悲痛,怎么化力量?”

  “悲痛是在心里,不是表现在脸上。”

  “你争大眼睛好好看看,大家有多悲伤,而有些人别有用心,对周总理暗箭伤人,还批林批孔批周公,你不知道针对谁吗?毛主席对他们都有了话,说他们是什么帮。”

  “你们这些高干子弟,自以为是,像什么都知道,这是小道消息,必须严肃追查。”

  而消息来源就是皖北,他父亲是省厅干部,未来岳父是省军区副参谋长,对于他的消息可靠性,无人可以怀疑。

  虽然,李坤也听到一些小消息,当两个来之不同的消息合起来,就证实了消息的正确性。

  皖北听到在追查小道消息,便急了找李坤,让他务必要顶下来,不能出卖朋友。

  李坤觉得没必要连累皖北,当政治处前来追查时,说:“我听老爷子说的,要查,就找我老爷子。”

  “老爷子在哪里?”

  “在务农,做农民。”

  “瞎说。你是农民的儿子,那来小道消息。要不是看在你们对部队有贡献,搞了扫跑道机发明,这件事就不会没完。”

  “怕什么,查呀!老子准备复员回家,随便你们怎么搞,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样追查是不得人心的。”

  在东屏为皖北顶过小说风波后,李坤又为皖北顶去一场麻烦。所以,在《青春之歌》中有一句名言:冬天过去了,春天还远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