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憨阿二”在九江两次遇险,是他成长后的第一次人生磨砺,他之所以能劫后余生,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安排。
听到“憨阿二”接兵时有两次遇险,海利、东林都紧张起来,追问:“那能了(怎么样了)?”
“差一眼眼(差一点)出大事体(事情),人差一点回不来了。”
海利毕竟是“憨阿二”的亲戚,急问:“侬(你)到底发生啥个大事体(发生什么大事)?急煞人了(急死人了)。”
“老祖宗前世积德,让我才能逢凶化吉,真是命大、福大……。”
东林接口道:“造化也大吧。”
“对!”
海顺到底是一个老兵,多年在外见多识广,如今见“憨阿二”好好的,便没接海利和东林的话,独自关心着“憨阿二”送的那只烟袋锅,指着上面的木纹,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东西佬灵个(真不错)!那看看叫(你们瞧瞧),这只(这个)像一只熊猫;这只(这个)像一只开屏的孔雀,要是了了(要在)上海,绝对无么这种好么事(没有这种东西)。就是不晓得伊啦是那能想出来个(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想出来的)?”
东林笑说:“机务大队个人(的人)就是聪明,伊啦啥个么(他们什么)事不能想出来!这只么事(这个东西)啊,我多少晓得一点秘密,实际上是榆木树根的天然表现。”
“那能做个噢(怎么做的)?”
“我听讲,先将榆木树根做成烟袋形状,钻眼打洞,再用沙皮打磨光滑,然后用深色漆片津泡佬长辰光(泡上很长时间),最后再对表面抛光,就成了这种样子,各种花样也会表现出来。”
海利有些不耐烦了,急着阻止海顺和东林对话,说:“嗨,嗨,先别讨论烟袋锅,让‘憨阿二’讲讲二次历险记。”
海顺拿着“憨阿二”送他的烟袋锅,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说:“人既然已经回来了,说明风险佬早(很早)过去了,既然伊(他)讲是两次遇险,就一桩桩(一件件)讲来听听!”
“憨阿二”严肃地说:“我是差一点粉身碎骨。”
东林问:“触霉头了(倒霉了)?”
“事体是这能个(事情这样的),这是阿啦(我们)到江西后的一个礼拜,跟了候军医上庐山。”
“爬上山个(的)?”
“不是个(的),是乘公共汽车上山个(的)。”
“天气好吗?”
“阳光明媚,从山脚下看到山啷(从山下能看到山上)。阿啦(我们)上了公共汽车后,毕竟是革命军人,第一次享受到优待,我跟(我和)候军医被安排了了(在)第一排位置。我坐在靠外面,面孔朝右一转,就可以将窗外风景尽收眼底,真是一目了然。”
“灵光吗(好不好)?”
“当然灵光(当然好的),我听武装部同志讲,上庐山的一路风景佬灵个(很不错),所以想靠着窗口,能看得清楚一眼(一些)。绝对无么想到,这次差一眼眼(差一点)看得彻底清爽了(清楚了)。”
“到底看到点啥了(到底看到什么了)?”
“我是一路上心情太激动,朗诵着毛主席诗词《登庐山》,‘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云横九派浮黄鹤,浪下三吴起白烟。陶令不知何处去,桃花源里可耕田?’”
“有雅兴。”
“是啊,公共汽车开始爬坡时,候军医讲了,毛主席诗中说,有四百只(个)弯,你不要少数一个。”
“你真个(的)数了?”
“那能不听领导的指示?我是真数了。”
“介戆(真傻)!”
“汽车上了山道后,一息息(一会儿)晃到左面,一息息(一会儿)晃到右边,一个转弯接了一个弯,弄得头也混起来(昏了),嘴巴里还要不停个数(不停地数),一只,二只,三只……。”
“数到多少只?”
“九十九只,我心里还了了想(还在想),还有3百多只弯要数。今早(今天)戆大不仅是练身体,还练脑子。”
“你那能介戆个(你怎么能这么傻)。”
“后来我才晓得(我才知道),这是候军医了了(在)给我吃药(使坏)。”
海利说:“我看看侬(你)啊,真是一只大戆大(大傻瓜),会有一只弯数一只弯,还会数到九十九只?”
“戆马被人骑,戆人被人欺。”
“你属马啊,绝对是一只(一个)戆马,要是碰到我啊,就保证不数,头也混什特了(头也昏了)。”
“要是不数啊,就不会晓得是了了(在)九十九只变出事体(事情)。”
“九九吉利,九九归一。那能了(怎样了)?”
“当司机左转弯上坡时,突然听到上面有喇叭声响,一下子冲下来一辆大卡车,眼看就要撞到公共汽车的腰眼上(车身腰部)。”
“碰着了吗?”
“要是撞到了,我肯定光荣了。结果,公共汽车司机急中生智,急借了一大把方向,车轮盘几乎贴了山路边擦过,后轮有两只轮盘(轮子),一只轮盘(轮子)是腾空(不着地),我靠了(靠在)最窗口,朝外面一看啊,人就像腾云驾雾一样,全车人都尖叫了起来。”
“漫吓人个(很可怕的)。”
“是啊,我一身冷冰冰个(一身冷汗),面孔也变了颜色,刹白刹白个(白的吓人)。如果啊,公共汽车被大卡车撞到了山下,光(就)玻璃破碎,就可以弄刹特我(就可以弄死我)。”
“司机讲啥?”
“还顾得上讲了,只听到伊(他)骂山门(骂人),闲话佬难听个(话语很难听),连骂娘个话也带了出来(骂娘话也骂出了口)。”
“你是啥个(什么)表现?”
“绝对不是临危不惧,而是连心跳也听到了,要不是(如果不是)老天保佑,吉星高照在我头啷(头上),让我了了(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又送了回来。”
“司机那能了(怎么样)?”
“司机将车子(车辆)停了(在)路边,吃了几根香烟,渐渐缓过了神,过了佬半天(好半天)再上路,有些客人想打退堂鼓。”
“你还上山?”
“那能不上,结果啊,我又上了二次庐山。”
“山啷相(山上)风景好吗?”
“山啷相(山上)更加吓人,风特别大,人就像飘浮了了(在)半空中,脚骨是抖个不停(脚抖动不停)。”
“有恐高症?”
“是个(是的),小辰光(小时候),我到外滩的阿姨屋里(家里),跟了两个小表弟上四楼屋顶,也是这种吓人感觉,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登高。”
海利接过话说:“侬本事也漫大个(你本事也很大),还上三次庐山。要是我有过第一次经历,绝对不会再上山。”
“要讲最吓人的,还是我从山啷(山下)步行下来,到了山脚下后,脚无么(没有)一点力气,人也彻底瘫痪了。”
“啥个体会(什么体会)?”
“体会真是特别深刻,领会了‘上山容易下山难’的真谛,不骗那个(不骗你们的),下山实在太难了,不像这得太白山。”
“侬(你)留影了吗?”
憨阿二拿出一张照片,说:“我在仙人洞留一个影,那看看叫(你们看看吧)。”
“像林立果!”
“?讲八讲(无说八道)。”
东林又问:“你还有一次是啥个(什么)风险?”
“是跟江西人吃老酒(喝酒),差点要了小命!”
“吃老酒(喝酒),还会要性命?”
“当‘定兵’工作结束后,从县武装部、公社、大队都为啊啦(我们)举办欢送宴,桌上全部上了‘庐山白酒’。”
海顺这时才接了话,问“憨阿二”:“多少度?”
“65度,这种老酒我当场试过,能用自来火点得着个(能用火柴点燃),佬吓人个(很吓人的)。”
东林笑着说:“哈哈,要是侬(你)吃了老酒,再点上一根香烟,大概肚皮里(肚子里)就能烧饭了。”
“弄弄就要乱话三千(说说就要胡说八道)。”
“噶么(停顿语),侬(你)一共吃了多少老酒?”
“开始,只是小酒钟(小杯子),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吃高度老酒。”
“后来呢?”
“才是(都是)候军医,是伊(他)为了保持自家个(自己的)风度,给人家一个好形象,就拿我当炮灰。”
“他为啥这能做(这样做)?”
“这个问题吗,十分严重。”
“啥个(什么)问题?”
“伊搭着磨子了(他谈了女朋友)。”
“是九江人?”
“对,是公社里的广播员,一个九江女知青,人长得还不错,条干(体形)也漫出客(上台面)。”
“既然人卖相(相貌)可以,你做啥无么上伊个枪(你没找她)?”
“朋友啊,帮帮忙了,我今年只有十八,伊(她)已经二十了,比我还大二岁,再讲伊(她)是一个九江人,如果伊(她)是一个上海女知青,也许我会动心。但是,心里有过一热的辰光(时候),毕竟人也发育(成熟)了。”
“是阿啦(我们)看到女人太少的原故?”
“是有点道理!可是,我又碰到另外一桩事体(另外一件事情)。”
“碰到年纪小的女人?”
“对,这天,我在公社欢送酒宴上,被候军医推上战场,很快成了众矢之的,就连妇女主任也来敬酒。”
“妇女主任,是一个老女人?”
“不是,是一个十八个(18岁)小姑娘,也是九江女知青。”
“卖相(外貌)好吗?”
“我就是冲了伊个卖相(她的相貌)好,一口气吃下一碗(一斤)庐山白酒。这是伊啦(当地人)存心挑我上山(激将我)。”
“你酒量加好(很好)?”
“啥人讲个(谁说的),我当时只是一时睹气,再讲男人那能斗不过女人。我只是麻痹大意了,小看了伊(她)是小姑娘,其实伊(她)酒量佬好个(女人会喝酒,比男人还厉害),我算领教了。”
“吃了佬爽个(吃得很高兴)?”
“是九江公社的副主任坏,伊(她)看到我是上海人,又来到九江接新兵,想来必有发展前途,又与公社妇女主任是同年,有意识为我作媒,使妇女主任能成为一个军嫂。”
“侬(你)心动了?”
“不好轻易动心个(不可以轻易动心的)。”
“想过吗?”
“曾经想过,其实啊,我到九江公社的辰光(时候),跟候军医一道(一起)住了(在)公社,公社为阿啦(我们)腾出两间宿舍,一间是广播员的住房,一间是妇女主任的房间。”
“阿啦啊(我们啊),这能一住(这样一住),就住出了名堂。”
“搭上关系了?”
“睡在伊啦(她们)床上,好像有缘分一样,候军医就跟伊(她)搭上关系。”
“侬(你)睡了人家(她)床上,也跟(与)伊(她)搭上了关系?”
“瞎讲,伊啦(她们)为了让出房间,公社安排伊啦(她们)回家了。”
“被头是啥人个(被子是谁的)?”
“侬(你)就会瞎想,被头当然是阿啦带去个(被子当然是自己带去的)。”
“床上味道好吗?”
“有一股女人的特殊味道(有一种女人味),让我翻来覆去,一夜都无么困着(没有睡着)。”
海顺听到谈论女人,开始来劲了,问“憨阿二”:“侬(你)做啥不想?介戆个(很傻的)。”
“我只是装戆,无么想到伊(她)对我动了真情。”
“大智若愚!”
“我被挑上了山(被逼无奈),只能痛快淋漓地将一碗白酒吃了下去,脑子一几头(一下子)昏天黑地,啥个也不晓得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晓得困觉(睡觉),困了(睡得)朦胧之中,感到有人扶我起来,给我吃茶水,为我拍背,肚皮里才好过了一点(肚子才好过一些)。”
“是啥人服侍侬(你)?”
“后来我才晓得,是这位妇女主任,伊(她)看到我得一体四介(糊里糊涂),直到吐光为止,伊(她)帮我洗衣服,喂茶水,让我醒酒,一直服侍在我身边,直到我醒来为止。”
“侬(你)困(睡)了几天?”
“听讲,我是困(睡)了足足(共)有三天三夜,这次醉酒,险些要了我的性命,从此让我酒量倍增。”
“侬脾气佬犟个(你脾气很犟的)。”
“是来到部队后,学了北方人的性格,宁伤身体,不伤感情。”
“舍命陪君子。”
“侬(你)被感动了?”
“伊(她)坐在我的床边,对我讲,是因为劝我吃了这碗酒,让我醉倒了,是伊(她)有责任照顾我。”
“侬无么做啥个动作(你没有做什么)?”
“佬想抱牢伊(真想抱住她)。”
“控制不牢了(把握不住了)。”
“我发觉伊(她)面孔特别红,佬(很)好看个?”
“伊(她)是真心喜欢你?”
“我感觉到了,伊是真个(她是真的),还是候军医的相好告诉了我,也想成全我们。”
“当上火车返队时,伊(她)到车站来送行,目光始终不离开我,要我给伊(她)写信。”
“你写了?”
“还无么了(还没有了),我拿不定主意,只想听听那个(你们)个(的)想法?”
“候军医给伊啦(她)相好(对象)写信了?”
“伊(他)迫不及待,我也看到广播员到车站送行,盯着候军医的面孔不放,伊个(她的)眼眶里全是眼泪水,候军医眼睛也是红通通,一上火车后,伊(他)就开始写信,还要避开我,其实对我来讲,我才是伊(他)唯一的知情人。”
“伊(他)是接兵带寻老婆?”
“公私兼顾,毕竟伊(他)从二军大毕业,已经提干,我就不一样,一个小当兵,再讲了,早晚我是要回上海老家个(的),不想轻易作出一生的选择。”
“侬(你)准备放弃伊(她)?侬(你)可要讲天地良心!人家热情照顾过侬(你)?”
“只能是一段情缘。”
当晚,“憨阿二”给这位妇女主任写了一封平淡的问候信,结束了在情感上的第一次,也给了自己一段美好回忆。
当“憨阿二”十年后成婚,妻子很想了解他的过去史。“憨阿二”坦然自若、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妻子,却成了她日后的一个话柄,让“憨阿二”懊悔不止。而候军医将九江女知青发展成了一个‘军嫂’.
‘憨阿二’将九江接来的上海人介绍给战友,使‘上海人’多了起来.海顺终于如愿以偿,当年退伍回家,回到久别的大上海,在医学院当电影放映员.
这时,一件影响‘憨阿二’命运的事件突显,让他放弃去‘二军大’学习的好机会,离开了让他很有发展前途的卫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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