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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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憨阿二”为何决定放弃到“第二军医大学”深造,离开了走向人生辉煌前程的卫生队?这要从“憨阿二”做“尸护”(尸体护理)说起。

  自从“憨阿二”出生之日起,除了送走大伯时见到死人外,还没有近距离看过死人。就是在“文革”初期极端混乱的时期,他只见过红卫兵将人打得遍体鳞伤,鲜血喷涌。就是当一墙之隔的“上海电影制片厂”里有人上吊、跳楼,但在父母极力阻止下,“憨阿二”都没能随众入厂,目睹死者留下的残酷面貌,更不要说亲手接触尸体。

  73年10月的一天,卫生队长单独找了“憨阿二”谈话,对他说:“你要做好准备,到西安二军大参加军医培训班。”

  孙队长本想“憨阿二”是感激涕零,还能得到一番感恩的话语,没料他说:“孙队长,我,我不想上二军大。”

  “为什么?”

  “不想!”

  “这是一个绝好机会!别人都是伸长脖子,我都不带考虑的,这次啊,还是董站长亲自点了你的名。”

  “感谢首长关心。”

  “当然也是你努力结果。”

  “我努力了?”

  “你能服从组织安排、主动要求到农场秋收,为场站接新兵、当飞行员营养护士,你还很有表演才华,与赵军医一起参加场站汇演,三人相声‘针刺麻醉’获得了团汇演第一名,为卫生队争了光。就是卫生队团支部的宣传活动,你将黑板报办得火火红红,组织决定让你接替疗养所炊事班上士工作,你也做得很不错,让财务股唐股长一直说你帐目最清楚,字写得很清楚。就是……。”

  “憨阿二”接过队长之口说:“对尸护工作害怕。”

  “这个我们不说了,我之所以让你在全队会议上作检查,是为了让你摆脱唯心主义思想,我们革命军人吗,就要讲唯物论。”

  “我毕竟一次都没做过,也不知道怎么做。”

  “所以啊,要创造条件,让你好好锻炼。”

  “谢谢你。”

  “其实,我不是说你,还是你的唯心主义思想在作怪!要记住,一定要搞唯物主义,不要搞唯心主义。”

  “队长,我是第一次亲手接触死人,他样子又那么可怕。怎么能说我是唯心主义?”

  “你这是怕死。”

  “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人。”

  孙队长沉默一阵之后,说:“死人怕个啥,人死如灯灭,再说我们医务工作者就是与病人打交道,人救不过来了,就成了死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们过去在战场上,遍地都是死人,还得一个一个地翻,见到有气的,就血淋淋地背回来,他们是阶级兄弟,这是救死扶伤,人道主义。”

  “憨阿二”心里在笑,你当我傻啊,你当国民党军医时,谁知道你在救阶级兄弟,还是在救阶级敌人,后来你被俘虏了,成了“解放兵”,便说:“这是朝鲜战场上吧?”

  孙队长连连说:“对,对,对,是在朝鲜战场上。”

  “我也得有个提高过程吧?你就让我在众人面前作检查,影响了我的名誉。”

  “你说到底去不去?”

  “憨阿二”大声地说:“报告孙队长,我不想去。”

  “你这个人,怎么一回事?你好好看看,像候军医、赵军医都是‘二军大’毕业,回部队提了干,多好啊?军装上加了二个口袋,成了四个口袋。”

  “有啥好。”

  “你就能在部队长期发展,就是将来不想干了,转业到地方上,都会是一份好工作,医务工作者永远都吃香。”

  “我决定放弃。”

  “你这个人,闹情绪吧,我知道,你是三人选来卫生队,最后一个被安排培训的,所以有情绪?”

  “不是的!”

  “是对检查,有情绪?”

  “对!”

  “还有什么?”

  “我对学医反感。”

  “怎么会啊?”

  “孙队长,我来到卫生队之后,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我都有了搞医务工作的感觉,可是……。”

  “什么?”

  “人命关天,我怕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么严重?”

  “那次,你为了考验候军医,让他主刀为机务大队的王中队长开急性阑尾炎,是我为他做备皮(刮体毛),我都感到恶心,还是坚持做了。”

  “术前准备。”

  “就在我恶心不停时,李军医却点名让我当助手,配合他做手术。”

  “也是没办法,候军医拿不下这个手术,要是不换上李军医,怕是王中队长要死在手术台上。”

  “我一直听说,阑尾炎手术是最简单的手术,怎么会死人?”

  “这是他的毛病特殊,常人一刀开肚,阑尾就会暴露无遗,而他阑尾却长在后面,怎么也找不到。”

  “只能缝合刀口,抬下手术台了。”

  “最后请李军医上台,开一个‘人’字口,总算才解决了问题,是候军医经验不足。”

  “如果,术前就请李军医操刀,就不会这样了。”

  “我目的,是为了锻炼新军医,总要有一个过程吧。可是,没想到,是我对手术意外情况估计不足。”

  “队长,你是对李军医有想法?”

  “他这个人,不是我在背后说他,总自以为是,人太傲气,从不把领导放在眼里。”

  “他是有真本事……。”

  “你说我,是故意刹他威风。”

  “这是你自己说的,但他偏偏让我当助手,我啥都没学过,怎么能上手术台?”

  “他让你做助手,是他了解你,你也懂他的心思,你上了,他才肯上。”

  “孙队长,我从没上过手术台,近距离见到被掏出来的东西,立即倒了胃口,每当吃猪的肝、肠、肉时,就像在吃这个东西。”

  “你这是瞎想,怎么能跟人比?”

  “我感到自己确实不是当医生的料。”

  “谁说的?王中队长一直感谢你,说你不怕脏,不怕臭,让我好好表扬你。他还说了,如果你不配合李军医,李军医就不肯上手术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李军医的医术高明是远近皆知的事,我只是递手术器械而已。”

  “别人当他助手,递上的器械,他见到不对了,就随手朝地上一扔,我给他选了几个助手,他都不要,这个臭脾气还挺大的,就是认死你,说实在的,要不是我眼睛花,我就自己上了。”

  “我算个啥!”

  “我知道,他是有情绪,也一直在影响着你。”

  “李军医从不唱高调,有知识,我很佩服他。”

  “可他,在政治思想上有问题。”

  “政治思想好,最终要体现在为人民服务的本领上。”

  “你,让我说你什么才是好,你要是碰到张指导员,就得上纲上线了。”

  “我就怕业务跟不上,政治上又要上纲上线。因此,我更不想上学。”

  “你不后悔?”

  “决不后悔!”

  孙队长摇晃着脑袋,才冒出一句话:“吊兵!”

  “憨阿二”对孙队长行军礼:“敬礼!”

  孙队长仿佛领悟到了什么,怒气冲冲指着“憨阿二”,想说什么,却又放下手指:“出去!给我出去。”

  “是。”“憨阿二”一个转身离开了队长办公室。

  说起“憨阿二”所做的尸体护理,是灵邱场站组建后的首次减员事件,原于一个新兵站岗时,交接班中发现少了一发子弹,他就遍地寻找,就是找不到子弹。

  连长接报立即赶到现场,便指了他手中枪,说:“不许动枪。”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当连长拉开枪栓时,从枪膛里跳出一发子弹。

  新兵被连长关了禁闭,让他作深刻检查。不料,这个新兵沉默寡言,不愿意作检查,连长下令对他严加看管。

  一天之后,新兵趁给他送饭机会,夺门拼命奔跑,门岗拿了枪追赶而上,新兵消失在停机库顶上。当人们发现他时,人已血流如注,被紧急送到卫生队,经医生抢救无效,被宣告死亡。

  孙队长即令“憨阿二”为新兵做尸体护理,“憨阿二”起先还只在急诊室外观望,听到孙队长命令,迈步走进了急诊室,惊恐万状全表现在他脸上。

  在“憨阿二”眼前是一副十分可怕的情景,这个新兵血染全身,鼻梁骨突出在外,手脚骨已断裂,面部全是血块。好在小鲁进入急救室。

  “憨阿二”问小鲁:“怎么做尸体护理?”

  小鲁答:“用酒精棉球擦拭干净全身,堵上体外所有洞。用纱布包扎全身。”

  “什么叫洞?”

  “就是嘴、鼻、口、肛门,凡是有洞地方都要堵上。”

  “还是你做吧,我做不了。”

  “怕什么,他已经是死人了,难道你还怕他坐起来?”

  “不是,这副样子太可怕了。”

  “从飞机洞库上跳下来,没成肉饼就不错了。”

  “我真做不了。”

  “好吧,算我来帮你忙,你来抬一下他的头。”

  “能不抬吗?”

  “你不抬,我就不帮你了。”

  “行,抬就抬吧!”

  “抓起双脚。”

  憨阿二发出的声音都含在嘴里:“嗯。”

  这时,急诊室门突然被推开,孙队长冲了进来,大叫一声:“别做了,用纱布包上,这是一个叛徒,自绝于党和国家,他是自杀行为,别为他浪费了。”

  “憨阿二”问孙队长:“真不做了?”

  “不做了。”

  “队长,我手,怎么那么沉重?”

  “这是你的心理毛病,死人怕什么?小鲁,你在里面做什么?”

  小鲁即答:“是他不敢做尸体护理,也不知道怎么做,让我帮他。”

  孙队长拉长了脸,说:“就你多事,出去。”

  小鲁立正敬礼,答:“是!”

  孙队长即训斥了“憨阿二”:“我知道了,是你满脑子的唯心主义思想,人死了就没有灵魂,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会做,心里害怕。”

  “考验失败,你还想入党了,没门。”

  当晚,一辆军卡开进卫生队,上面有一个大木箱,这个新战士被抬上卡车,倒入了木箱内,一个深重声音在卫生队院里徊响,仿佛砸在“憨阿二”头上。

  “憨阿二”出于无奈,在卫生队会议上作检查,还是李军医敢于直言,为他作一番开脱之说。

  接着“憨阿二”团支委职务被撤,就更不要说入党了。“憨阿二”沉思默想,头发出现了斑白状,并做好了提前复员的准备。

  就在这时,孙队长奉了董站长指令,找“憨阿二”谈话,让他到“二军大”读书,不料遭到了“憨阿二”否定。

  “憨阿二”的态度被汇报到董站长耳边,孙队长被站长训斥了一番:“这么好的兵,到了你们手里就变坏了?操蛋!”

  “是我政治思想工作没做好,我要做深刻检查。”

  “当初是你点名要人家的,通讯营忍痛割爱给了你,人家秦教导员对我还有意见。”

  “人是不错,就是见死人怕。”

  听了孙队长这句话,仿佛点到了董站长的心病,他心里也窝着火,为了这个非战斗减员事件,受到了上级警告处分,他亲手撤职查办了警卫连长,就是指导员也换了面孔,是政治处当宣传干事的炳华哥。

  董站长怒气地说:“谁都有怕的时候,说不怕是骗人,我们那个年代,第一次见到死人也是害怕的,嘴上说不怕,心里也怕得很,以后见多了,心里自然就不怕了。如今是和平年代,不可能像战争年代死那么多的人,有你这样锻炼和考验人的?”

  “首长,您说怎么办?”

  董站长点起一支香烟,沉默不语地看着卫生队长,孙队长站着一动也不动。

  “通讯员。”

  门外通讯员答应着入室,向首长敬礼:“首长有什么指示?”

  “你把财务股的唐股长给我叫来。”

  通讯员大声地说:“是!”

  “憨阿二”被唐股长要了去,当了财务股的出纳员,还被选上机关团委副书记。

  说起“憨阿二”调入财务股工作,除了唐股长认定他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财务股发生了一件意外之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