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洒在儿的心上,满腹的话儿不知从何讲,含着眼泪叫亲娘。”
“憨阿二”只要一想起娘(母亲),总会哼起《红湖赤卫队》中的这首红歌,娘的慈爱面目便会浮在眼前。
“憨阿二”见过娘(母亲)流了几次泪,但是他更清楚地知道,要让娘(母亲)流出眼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非娘(母亲)是特别的伤心。
在“憨阿二”记忆中,娘(母亲)在任何艰难险阻之中,在屋里(家里)遇到再大事体(事情),她从来都是十分坚强,从不会当众流下泪水,而当她流下控制不住的泪水,当她失声痛哭时,必定是伤心透顶了。
一次是娘(母亲)夜班做出,困(累)得她上床就打起呼噜,如雷般的响声传到楼下。
“憨阿二”弟妹为了一张糖纸头(糖果纸),俩人大吵了起来,还扭打在一起。他们的争吵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娘(母亲),娘穿着睡衣从楼上下来,娘(母亲)知道自己通块手(打一下便是五个手指印)的厉害,心里就是再生气,她都没动小人(孩子)一个手指头,只会流着泪说:“那(你们)这些小人(孩子),真是不懂事体(事情),娘(母亲)是做了一个通宵夜班,才回来困觉(睡觉)。”
“憨阿二”见了娘(母亲)的泪水,心里不知道是啥(什么)滋味,泪水不听话地流下来。“憨阿二”弟妹见到娘(母亲)哭了,便都安静了下来。
“憨阿二”娘又上楼了,过了不到十分钟,弟妹俩人为了一块橡皮,又争吵了起来。而“憨阿二”正好用七爷叔(七叔)送他的金笔在写作文,几次劝他们都不听,心怒气愤的他用力将金笔摔在桌上,使这支“英雄牌”金笔的笔尖被折断了,可见当时用力之大。
也就在过了若干年后,让“憨阿二”一直后悔不迭,毕竟这是叔叔送的宝贵礼物,就因弟妹吵架而被毁了。这时,“憨阿二”娘(母亲)又从楼上下来,哭得泪水花花地往下流,让“憨阿二”跟着娘一起哭起来。
从今之后,“憨阿二”发誓,要让娘(母亲)高兴,让她幸福,让她不再流泪,再也不要见到娘(母亲)的泪水。
可是,就在爷(父亲)逃难回家后,“憨阿二”见到娘(母亲)又流了泪。
说起这件让“憨阿二”娘(母亲)伤心流泪的事,还是为了曾经解救过家难的造反队司令,他在执行任务时强奸不少姑娘,当东窗事发之后,他的行为不杀不足于平民愤,便被新政权(革命委员会)定为死刑,还将他五花大绑,在他脖子后插上“强奸犯”的断头牌,被押在解放牌卡车上游街示众,被送到郊外执行枪毙。
“憨阿二”娘(母亲)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尽管他犯下了滔天大罪,是任何女人都会为之愤怒的人,她却为这个拯救过家庭的人求情,并在他临刑之前,陪着他妻子一起来到法场(他的妻子不敢一人前来),让他们作了最后的告别。
当“憨阿二”爷(父亲)回家后,听人挑拨离间,不分青红皂白地骂妻子:“他是杀头鬼,枪毙鬼,人家逃避还来不及,侬(你)为啥要陪了伊啦(他的妻子)老婆,为伊(他)送行?”
“人要讲良心,人家(他)帮助过阿啦(我们),受人点水之恩,要晓得以涌泉相报,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
“侬晓得(你知道)别人是那能(怎么)讲个(说的)?”
“我做事体(事情),从来不管别人那能(怎么)讲。”
“这是要有后果的。”
“有啥(有什么)后果?”
“讲啊啦(我们)政治立场有问题。”
“随便伊啦(他们)讲啥(讲什么)。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果当年无么伊(没有他)出场,啊啦屋里(我们家里)不晓得那能了(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是两桩事体(这是两件事)。侬(你)为了伊啦(他们)这件事,让我在外面抬不起头。”
“侬做侬个人(你做你的人),有啥(有什么)抬不起头,有啥事体(有什么事情)全由我一人承担。”
“阿啦(我们)是一个革命家庭,对侬、我在有影响个(你我都有影响的)。”
“侬逃到了外头(你逃在外面),就不讲对我的影响,对小人(孩子)的影响?对家庭的影响?”
“这是伊啦(他们)冤枉我。”
“既然是冤枉,你就不要逃,跟伊啦(他们)申冤。”
“留在是寻死。”
“你晓得自家(自己)留了是寻死,就拿啊啦(我们)留了来等死?侬(你)这个人啊有良心?”
“讲不过侬(你),反正啊啦不能跟枪毙鬼搭架(反正我们不能与枪毙犯有关系)。”
“这个话,侬(你)讲错了。要讲跟枪毙犯搭架(有关系),那过房娘(你干妈)啦屋里(家里),不是也有这种事?侬那能会搭架了(你怎么会与他们有关系了)?”
“憨阿二”啦爷(父亲)那能(怎么能)讲得过老婆,便是举手要打妻子。
“憨阿二”见到娘(母亲)将脸挺了上前,说:“你敢动一几手(你敢动一下)。我救侬(你)活了命,侬到学会打人了,侬(你)动一几(一下)手,试试看看,这是啥结果(什么结果)。”
“哧那(骂人的话),我当我不敢打侬(你)。”
“憨阿二”见状冲进了厨房,拿起菜刀又闯进房间,对着爷(父亲)劈了上去,吓得他大叫起来:“要杀人了。”
“憨阿二”啦爷拉着老婆做挡箭牌,将她推到了“憨阿二”的面前。
这时,“憨阿二”娘知道儿子要闯祸了,便上前与儿子争夺菜刀,无奈“憨阿二”戆劲上来,力气特别大,眼看菜刀要劈到丈夫脸上,“憨阿二”娘一下跪在儿子的面前,哭着说:“阿二,你要劈那爷(你父亲),就先劈了我。”
“当啷”一声,菜刀掉在了地上,“憨阿二”也跪在娘面前,失声地痛哭:“娘,侬(你)为啥要这能(这样),伊(他)害了啊啦(我们)一家,让我差一点死特(死了),阿妹也得了脑膜炎,一家人家不像人家,让我劈了伊(他),让我也做个枪毙鬼。我不要这个害人的爷(父亲)了。”
“再那能(怎样),伊(他)总归(总是)也是侬(你)个爷(父亲)。”
“有这种爷(父亲),是我的羞愧,我那能会有这能家(我怎么会这样)的爷,我情愿不要这个爷(父亲)。”
“阿二,娘求了,娘不想失去侬(你),要是侬(你)动了手,吃官司是轻个(轻的),弄不好真会要了侬(你)个命,要是这个结果,娘也就不活了。”
“娘,伊(他)像一个爷(父亲)?有这种爷(父亲)吗?”
“再那能(怎样),伊(他)总归是侬个爷(总是你的父亲),这是根本无法改变的事实。”
“娘,侬(你)那能(怎么)会寻着这个男人?侬(你)太亏了自家(自己)。”
“没办法,已经寻了伊(他)这个男人,只能认命。侬(你)也只有认命,只怪娘无没(没有)张大眼睛,好好进行选择,错了自己一生。”
“憨阿二”爷(父亲)见母子相拥、哭成一团,便躲避着从儿子身后出门,没料一把菜刀又顶在他胸前,吓得他又退了回去。
“侬敢(你敢)出这个门,这把刀不是吃素个(不是吃素的)。”
“侬(你)要那能(怎样)?”
“要侬(你)向啊啦(我的)娘认罪,赔礼道歉,从今后不得对啊啦娘(我的母亲)无礼。”
“这是啊啦(我们)夫妻的事体(事情),与侬(你)无关。”
“憨阿二”拿了菜刀劈掉了桌子一角,对爷讲:“侬(你)还嘴巴老,是刀硬,还是侬(你)个头(脑袋)硬?”
“好了,我从今之后,不敢对那(你)娘不敬,总可以了吗?”
“有侬(你)这个态度啊,侬(你)当我是了了(在)跟侬(你)开玩笑,侬(你)当我是假个(假的),吓吓侬(吓唬你)。告诉侬(你),凭着侬(你)这个态度,当心我夜到(夜里)劈了侬(你)。”
“我那能会(怎么会)有侬(你)这个冤家,有侬这个死对头?我前世里欠了侬(你)啥?要侬(你)拼命与我作对?”
“啊啦娘(我的母亲)前世里欠侬(你)点啥?要被侬(你)骂和打?侬(你)当是旧社会啊?”
“憨阿二”爷急忙向妻子讨救兵,说:“老婆,我求侬(你)帮我讲两句,这只小鬼(孩子)是三不罢四不休了,我实在吃不消伊(他)了。”
“憨阿二”问爷:“侬(你)讲啥?”
“我无么(没有)讲啥,算我在废讲。”
“憨阿二”娘指着男人说:“我是帮不了侬(你),就是今早帮了侬(就是今天帮助了你),也不晓得能否帮侬(你)到明早(明天)。伊(他)个脾气在(都)像侬(你),拼起命会根本不会管后果,啥人(谁)也管不了伊(他)。”
“哧那(骂人话)。”
“憨阿二”瞪大了眼睛问爷:“侬(你)骂啥人(谁)?”
“小祖宗,我骂自家,我骂自家哧那(骂人话),总归可以了吗?”
“要是我,再听到侬(你)对啊啦娘(我的母亲)骂哧那(骂人话),我绝对请你吃肉包子,里厢(里面)在是(全是)你的肉。”
“好了,侬(你)做这家人家(这家子)的爷,我退出,我不做了,我叫侬(你)爷,好吗?”
“告诉侬(你),我要是做了爷(父亲),保证比你有责任心,不会这能对小人(孩子),侬(你)帮我看好,我会给侬(你)做个好榜样,让侬晓得啥个才叫爷(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父亲)。”
“小鬼,人也无么(没有)发育,就想做爷了。”
“我希望侬(你)声音响一点。”
“我讲我自家小个辰光(小的时候)无么(没有)发育,就想做爷了。”
“我不跟你哆里八嗦(闲话),侬(你)对啊啦娘(我的母亲)讲不讲?”
憨阿二爷对老婆讲:“我讲,我讲,我从今之后,再也不敢对侬(你)骂,不会对侬(你)动一只手节头(手指头),要是我做了,我让儿子劈死。”
“憨阿二”终于羸了爷,也为娘羸得了尊严,使“憨阿二”爷再没敢当儿子面,对自家老婆不敬。
毕竟“好人怕无赖,无赖怕流氓,流氓怕玩命,玩命怕不要命,不要命怕拼命的。”憨阿二这次与爷拼命,让爷见了他总是心有余悸,每次上楼睡觉之前,他都要对门锁查了还查,并知道绝对不是一件儿戏事,如果让儿子发怒了,自家脑袋绝对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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