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月低声道:“这正是官府的把戏。城外乱,大家才会乐意交钱住到城内。杀人的事,如果报官他们当然也管。但不交够钱,包管不会卖力缉凶。最后不了了之。”
吴媚一时犹豫。要真是这么一种情况,要不要破费点住在镇内,或者干脆住到城里?
卢明月摊开手,做了个“别问我”的姿势,说道:“我只是个打工的。还欠着一屁股债。住哪里都无所谓。只是如果替我交了这笔钱,就更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还清。”
吴媚脸带笑意,妩媚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就卖身为奴好啦。我不会亏待你的。”
卢明月吓了一跳,忙道:“要是这样,我更不敢住镇里了。这笔钱可别替我交。要不你们住镇里,我到镇外随便搭个窝住,白天回来帮工就是。”
吴媚狡黠的摇头道:“不行。要是你跑了怎么办。”
她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道:“我看也未必真那么乱。今天的凶案也是沾上黑赌场才搞出来。大不了咱们选个地形好、离村落也不太远的山头落户。”
卢明月道:“我无所谓,怎么都好。”
三人打发了马车,又从镇上另雇了两部骡车,买了一堆用到的物品,出镇向东北的林子奔去。
哪知住在村镇外的穷人也不少。林子里外,都搭建有草屋木房。为免得住户聚集多了,又有人来收保安费,每间房子都隔得很开。眼看天色渐暗,三人连地头都没找着,骡车车夫先不满意了。
“荒郊野外,常有盗匪横行。日落前我们一定要回去。”前一部车的车夫提起了醒。另一人连连点头。
吴班父女一看天色,心中也是着慌。这朱崖郡地处南海,终年炎热,露宿野外倒也不是问题。但他们打算回国长住,身边的钱物家什带了不少,因小失大就不合算。
一个车夫看出了端倪,及时提醒道:“起屋租房都要交钱,但是住店不用啊。镇上最大的客栈‘太平老店’就是海狗帮开的,虽说价钱稍贵,但还算物有所值。你们先住几天,弄清风俗再作打算也不迟。胡乱找块地建房,弄不好会有麻烦。”
吴班父女想了想,同意了。于是一行又往镇子里回赶。车夫将人货一直带到客栈门口。
“太平老店”果然是老字号气派,几乎占了半条街。吴媚问了价钱,还算过得去。于是要了两个房间。吴媚一个人一间,吴班跟卢明月同住。
夏天时间长。虽然在野外看着日头就已西斜。但直到此刻,天色还是通亮。卢明月毕竟在海上漂了多天,还没完全恢复。一到房内倒头就睡。邻室的吴媚却兴奋得很,一会儿走来走去,一会从窗户里看院子里的人。
这就是祖辈居住的国土,自己一家人的“本根”所在?她很想看看这块土地以及上面的人事有什么不同,居然令几代人魂牵梦萦,到死都掂念着叶落归根。
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呼喊,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厮跑了进来,大声道:“喜讯。‘长乐赌坊’被兄弟们拿下啦。”
消息迅速被无数张嘴传入。整个店内一片喧腾。鼓掌声,欢呼大叫声简直振动屋瓦。看来这太平老店确实是海狗帮老巢。从伙计到住客,跟海狗帮有关的大有人在。无关的住客也被惊动。出来看热闹的,问详情的,在客房内议论的嘈杂声四面响起。只是吴媚凝神听了听,隔壁老爹和“那家伙”却毫无响动。甚至还能听到如雷的鼾声。老爹的脾气吴媚从小就清楚。至于这个海上“捡来”的罗休,那高壮的身躯,无畏的面容,深邃的眼神,每一见到或是想起,吴媚就有一种如潮的激动,从身体的深处流溢出来,不能自已。
思绪刚一打岔的功夫,院子里走入一条轩昂大汉,对着客房的窗户大声道:“恶霸坊主傅老七作弊骗钱,指使手下抢劫赢钱赌客,还有欺男霸女等劣迹一一查明,由本帮执法铁长老枭首示众。凡十日内有被赌坊欺诈骗钱的住客,全都可以报上钱数原委,由本帮核查后退赔。”
楼上暴出一阵欢呼。看来在长乐赌坊输钱的不在少数。吴媚皱起眉头,暗道:这长乐赌坊到底有什么好,怎么主顾如此之多?
随即院内又走入一个商贾模样的,宣布道:“大洋一霸被铲除,那真是普天同庆。本店宣布:今晚的住宿费及饭费免了。叫酒席的一律八折。”
这下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吴媚也很高兴。果然是礼义之邦的母国,连个江湖帮派也够仗义。她对在国内长住一下子有了信心。
下面院子里,掌柜跟大汉并肩走入客栈内部一个小院。入房坐定后,掌柜沉下脸,低声问道:“弟兄们伤损很多?”
大汉擦了擦汗水,黯然道:“想不到区区一个赌坊,就有这么多硬手。调了两百号人还不够用,先后两次增兵五百,这才将傅刑的虾兵蟹将扫荡干净。弟兄们共死了三十四个,残了七十五个,受轻伤的不计其数。”
掌柜一拍几案,怒道:“要这样下去,光是将镇上几大刺头拔净,本帮的血也要流干了。”
大汉叹气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先说拿陆家怎么办吧?这老小子仗着医道高明,在镇上人缘又好,可傲得不行。但另一方面,咱们还真有求于他。别的不说,光今天的伤员,就要靠他的医馆收治。要是赶走他或者随便找几个无名郎中蒙混,就等于弃伤残的兄弟不顾,要让大伙寒心的。”
掌柜脸上杀气一闪,说道:“不急于一时。首先弄清陆蒙的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有没有人可以替代再说吧。要真是人才,就拉他入帮。否则,容他张狂几天又有何妨。”
举手一拍,一人无声的闪了进来。掌柜吩咐道:“你搬套铺盖,住进陆家。就说是给他打下手,帮忙照顾本帮伤员。将陆家情况一一探明。尤其是陆蒙的医术,到底浪得虚名还是确有绝技。第一时间回报。”
那人答应一声,当即退出。出门后想了想,也不拿铺盖卷,直接向陆蒙的家宅走去。
大洋镇规模极大,一条小溪穿镇而过,陆家的医馆就在镇口靠溪之处,倚着一个小山岗。独门独院,与附近民宅隔着十来丈空地。
陆蒙再清高,医馆也是要营业的,所以大门倒是开着。海狗帮的牛冲看了看门上“浮生医馆”牌匾,跨步走了进去。门房里,一个青衣童子并没出声喝问,而是微微躬身,向他行礼。牛冲点头示意,心中极是愉快。陆老儿为人倨傲嚣张,连帮主都不放在眼里,这种人或许早晚要倒霉,但毕竟算号人物,他的徒子徒孙对自己客气,当然是很长脸的。
带着这点好心情,牛冲暗自打算帮陆老头个忙。只要他的医术不至于臭大街,自己就给他好生吹嘘一下,替他消了一场劫难。
陆蒙的医馆好大。一进去就是个大院,两边回廊里横七竖八躺坐着大量伤号,都是海狗帮赌坊战役的伤者。一群医馆的青衣学徒正给他们上药包扎。
牛冲一路向里,直接去找陆蒙。到了内院门口,却被一个青衣童子拦住。童子道:“馆主正在做一个断臂再植的手术,此时不可打扰。”
牛冲惊讶道:“断臂再植?你家馆主竟然有此神技?”
童子不屑的一撇嘴道:“这算什么。你要是在这里多住几天,玄妙通神的医术有你看的。什么叫做‘生死人而肉白骨’,你听过吗?就说前几天吧,我家馆主路过镇外一座新坟,一望气,就知道里面人还没死,当场喝令扒开,将死人连棺材抬回医馆,两针下去,死人就开声。灌药调养了三天,活蹦乱跳回家了。”
牛冲吓了一跳,不信道:“有这么神?”
童子道:“本乡本土的,还能凭空吹牛?那可是张员外家的独苗,暴疾横死,看了十几个大夫都说死得硬硬的。这才葬了。哪知突然回家,张夫人吓得昏迷两天才醒,醒来又喜得病了。至今还吃我们医馆的药调理呢。埋他的那具棺材,被镇东头‘人生谁无’棺材铺老金一万个银元买回去,收藏起来当成镇铺之宝,说是棺内含藏天地之玄机,死而复活全是棺材的功劳。别提多可笑了。”
牛冲目瞪口呆。童子越发来了劲,口沫横飞的讲起馆主的神术。牛冲干脆搬了块石头,坐下来听他胡侃,一边等待陆蒙做完手术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