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弱质陷绝地 傲气难续存(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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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烈从菜园子回入书房。一连几天,都觉得神思恍惚,贝儿的那番初听起来似乎毫无道理、但细一品味却又隐藏着精辟内涵的话语,尤其是贝儿眼中的恍惚和迷离,以及她俏立在风中的楚楚身影,都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旋往复,驱之不散。

  不过这事也并没有困扰他太久!毕竟内有佩玉鸣鸾两个丫头之美貌并不比那贝儿略差;外边尚有黄莺儿风骚蚀骨无人能及。偶尔闲暇无聊之时,又有他的那个小娈童守在身边陪他厮混解闷儿;又有一群狐朋狗友今儿约他赌博斗酒,明儿请他狎妓**。所谓得意忘形,乐而忘忧,不上一月,又将这事撂在了一边想不起来。

  转眼进入十月,天儿愈发冷起来,贝儿歇在窝棚里,晚晚都冷得睡不着!这天又刮起了北风,窝棚里更冷得象冰窟一样!幸亏吴家的前几日给她拿来了两件破棉袄和一床厚实些的破棉被,贝儿和衣蜷缩在棉被里,心想再过几日,手脚脸面就该冻坏了,然后慢慢的也就冻死了,到那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回去自己的世界?就可以见到自己的生身爹娘?

  正昏昏沉沉,忽听见柴门声响,便一惊清醒,她一个人睡在窝棚之中,明知不安全,每天晚上都在枕边放了一把菜刀。便一手先将菜刀抓在手里,一边壮着胆子开口喝问:“谁?”

  只见一个黑影一把推开窝棚上的小柴门弯腰钻了进来,叫得一声:“小娘子!”便要扑上床来。贝儿听着隐约像是那钱璜的声音,便咬牙拼尽全力一刀向着那黑影重重砍了上去!

  那黑影“哎哟”一叫,直觉肩膀上剧痛钻心,一条胳膊已完全抬不起来,四周又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一时不敢多待,便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原来此人正是钱璜!他对贝儿一直贼心不死,只是他的那个岳母大人三天两头跑到菜园子闹一场,倘若再被她撞个现形,更不知闹成什么样子!因之一直未再敢轻举妄动,每日回家只拿着媳妇打骂出气。勉强忍得一月,实是按捺不住,这晚便趁着饮了几盅黄酒,等到二更时分,悄悄摸进菜园,掰开柴门进去,要行那强暴之事。

  不料好事未成,反差点儿丢一条膀子在菜园里。当时叫开了王府后门,连滚带爬回到自个儿家里。他媳妇一见他浑身是血,顿时呼天抢地,将钱嬷嬷也惊动起来,一见这个样子,也不由得又哭又骂,一边深更半夜的忙叫去请医生!

  那贝儿双手紧握菜刀,一时之间哪里还敢再睡!心惊胆战、凄苦悲凉的拥被在床上枯坐一夜,直到天将放亮,才勉强迷糊了一阵!

  等到一觉冷醒,天已大亮。吴家的走进菜园,眼见大冬天的也没什么活计,便嘱咐了贝儿两句话,正要转身回去,忽然一个衣着华贵的婆子领着几个媳妇进来。吴家的抬头一望,赶紧迎了上前,陪着一脸的笑意道:“大娘怎么有闲到这儿来,可是有什么指示?”那婆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向着在地上搓手跺脚取暖的贝儿斜了一眼睛,道:“这丫头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这么没规矩的?”吴家的忙道:“进来也才两个多月,原是农村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边忙回头唤道:“贝儿,快过来见过钱奶奶!”

  贝儿看这架势,不知来者是哪一房的主子,明知身处在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世道,一味硬挺不过是自讨苦吃,也只得学着福了一福,口里却也不知道该怎样称呼。

  这婆子自然就是王妃娘娘的心腹、也即钱璜之母钱嬷嬷。昨晚忙乱一夜,钱璜的小命总算没丢。到今儿一早,趁着钱璜清醒,钱嬷嬷便盘问儿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钱璜坚不吐实,只是寻死觅活一定要娶王府后院子种菜的丫头为妾。钱嬷嬷丈夫早死,只遗下这个独子与她相依为命,偏是儿子娶妻多年,一直也没能生个一男半女,钱嬷嬷早也有心替他纳个妾室。这时听说儿子看上了府里一个种菜的丫头,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便满口应承下来。只是眼看着儿子伤势沉重,虽明知孽子必是没干好事,仍恨那丫头下手太狠,所以今儿一早,便气势汹汹带了几个媳妇子过来菜园找贝儿算账。

  钱嬷嬷斜着眼睛向着贝儿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回头跟跟来的几个媳妇道:“你们先出去等着!”那几个媳妇答应一声,便都出去了。钱嬷嬷方冷笑道:“既然已经进来几个月,早该学点规矩。今儿是我来还罢了,倘若哪一天到了各房主子面前,你也这样没大没小、没规没矩的?”贝儿听她这样一说,才明白她也不过是一个略体面的管家婆,心中即感可笑复觉可悲,一时不愿理会,便回身躲进窝棚。

  钱嬷嬷大怒,平素连小王爷见了她还恭恭敬敬唤她一声奶奶,如何能受得一个种菜的丫头这般慢待?吴家的见她脸上变色,赶紧走到跟前,一边陪着笑一边道:“大娘千万不要生气,不值当!这丫头原是小王爷花钱买进来的!谁知她进府之前,曾经大病过一场,将个脑子病坏了,做起事情颠三倒四,全不懂一点人情世故!所以小王爷安排了她在这儿种菜,原是想要给她一些教训。不想这都两个月了,她也没一点长进!前儿小王爷进来,还连个头都不知道磕,恨得小王爷牙痒痒,可明知她脑子不好使,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大娘大人大量,更不要将她放在心上!”钱嬷嬷脸一沉,冷笑道:“你这话竟是拿小王爷压我来了!她既入了府,凭她再怎么脑子不好使,也不能不讲规矩!别仗着有几分姿色,哄得小王爷容让着她几分,便将人人都不放在眼里,我老婆子可不吃这一套!”吴家的听她这样说,也只好陪着笑不敢再言声。

  钱嬷嬷一句话将吴家的呛了回去,心里却不由得暗暗盘算。她此番前来,原是要将贝儿狠狠责骂一顿,先报了伤子之仇,再论其他。不想贝儿竟是全没将她放在眼里,倒把她愈发的气怒交迸,便心生毒计:这丫头性子虽倔,相貌却果然生得标致,索性就依着儿子,等将她娶入家门,再慢慢整治她!

  但听吴家的话里意思,这丫头八成还是小王爷看上的人,她在府里虽然位尊势显,毕竟也只是奴才身份,并不能任意胡为。倒不如从王妃入手,王妃性情和厚,从来不会将她话当面驳回!倘若有王妃做主,小王爷也就无话可说。

  钱嬷嬷不过瞬时之间,心中已转了无数念头,便也不再多言,冷笑一声,回身领着媳妇子们去了。

  她一走,吴家的难免又过来埋怨贝儿,告诉贝儿这女人什么什么来历、如何如何势大等等!贝儿听说这女人竟是钱璜之母,回想她一副飞扬跋扈、气势汹汹的模样,心知她必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一时前思后想,难免又生哀愁,只是在这世上孤苦无依,说无处说,诉无处诉,也只好听天由命罢了!

  当晚又是一晚上不敢入睡。将至二更,北风刮得愈发凛冽,紧接着就扯棉飘絮般下起了大雪。那窝棚毫不挡风,只把个贝儿冷得簌簌发抖!只好把两件棉衣全都穿在身上,紧裹着两床破旧棉被,苦捱苦熬了一夜!

  ※※※

  却说这一晚小王爷殷烈原是在书房歇宿。一早醒来,听见外边闹哄哄的,便在床上骂道:“一大早的,在外边胡叫唤什么?”洗砚应声进来,笑道:“小王爷,外边下雪了,才是今年的第一场,就下得这样厚!”殷烈“哦”了一声,瞅他一眼睛,道:“你起得倒早!”洗砚“哧”的一笑。他刚在外边玩了一阵雪,被屋里的热气一蒸,脸蛋上红红白白,更显得俊俏娇憨。

  那殷烈原不是个正经东西,瞅在眼里,由不得心里有些不安分,正想唤洗砚走到床跟前来,忽又想起一事,忙问:“外边是不是很冷?”洗砚道:“也不是很冷,昨个儿刮北风,倒比今儿还冷些!”殷烈从床上翻身坐起,道:“你脸都冻红了,还说不冷!况且屋里发了炭火,你又穿得厚实,外边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儿了!”一边说着,就抬腿下床。洗砚忙上前服侍穿衣。小武刚看见洗砚进到里间,反躲出去了。听见洗砚叫他,才又走回来,也忙进来服侍。

  穿好了衣服,洗砚服侍梳了头,小武递上青盐擦了牙,另有小厮捧了水盆进来,服侍洗了手脸。早饭端上来,也只吃了两口就撂下,只让洗砚跟着,就想走去后院。回头一想,又停住脚,叫洗砚略等一等,自己先进去内院。

  到了他住的院子,左右瞅不见佩玉鸣鸾,唤了一个小丫头一问,那丫头回道:“才刚娘娘身边的姐姐来唤,说是娘娘要到后院子赏雪景,人多热闹些,所以两位姐姐都跟过去了!”殷烈摆摆手让小丫头退出去,想想那个叫贝儿的丫头应该跟佩玉的身材差不多,便进去开了佩玉的箱子,从里边翻出一套厚实的棉衣衫裤,找一块蓝布包好。刚要出门,看见鸣鸾床底下放着一双崭新的麂皮暖靴,也随手拿了,一并包起来,这才拎着出去。

  洗砚守在内院门外,正前脚挨着后脚在雪地上踩出一道直直的脚印子,听见小王爷的声音道:“都快成大人了,还玩这个!”洗砚一回头,正看见小王爷从门里走出来,忙笑嘻嘻的迎上去,接过小王爷手上的包袱背上,主仆两个便踏着雪一同走去后边。

  绕过大厨房,刚走近篱笆墙,就听见里边传出一缕歌声,音调委婉,似泣似诉,像是隐藏着无尽的哀愁惶恐,却又透着一种倔强和不屈!但用的语言却很奇怪,不是官话,也不像是京城周边的方言!

  殷烈颇觉奇怪,随口问道:“她唱的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洗砚应声道:“她唱的广东话!”殷烈道:“你怎么知道?”洗砚笑道:“小王爷又忘了,小的原是广东人啊,小的跟爷说过的!”殷烈“哦”了一声,又问:“她唱的什么?”洗砚刚要仔细听,里边的歌声已停下来,只得道:“小的刚没仔细听,好像有一句‘有情无情’什么的,实在没听太明白!”

  殷烈点点头,抬脚想要进去,又停住,跟洗砚道:“你把这个拿进去给你娘,让你娘拿给她。”洗砚抓抓头,道:“菜园子到了冬天本来就没什么事做,今儿又下这么大雪,只怕我娘没进来呢!不然,以这位姐姐的性子,只怕未必会当着我娘的面儿唱曲儿呢!”殷烈道:“这说的也对!”便轻轻推开半掩的柴门走进去。

  (请看第五章《碎玉染琼苑情香暗销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