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弱质陷绝地 傲气难续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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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在王府大厨房后边,圈着一大片空地,乃是先前的小王爷殷雄在日,特将附近的一片地基买下,以备日后兄弟殷烈长成时扩建房屋所用。不想西方战事爆发,殷雄随父出征,竟尔战死沙场,这事也就搁了下来。直到殷烈从边关回来之后,觉着这片地荒着可惜,然再建房屋也只是闲着不用,又跟后花园之间隔着厨房连通不上,于是命人先将之改成菜园子,此后大厨房一应菜蔬,都由菜园子直接供应。一则新鲜,二则也能省下一笔费用。后来洗砚进府,殷烈知他家里生计艰难,又将菜园子交到他老娘手里管理。

  洗砚温顺纯良,他老娘也是厚道朴拙之人。因心怀感恩之意,每日勤勤恳恳,将菜园子打理得旺旺盛盛,四季都有新鲜菜蔬供应。

  那王奶妈原是一个偏贪小便宜之人,自从有了这个菜园,她每晚回家之前,必溜过来偷偷摘一把菜带回家里吃,吴家的心里虽不愿意,但明知她是小王爷的奶妈,也不敢不让她摘。

  却说这日晚间,王奶妈先溜进厨房寻摸到两个馒头,跟厨房管事的媳妇高家的互相笑骂了两句,也就绕到厨房后边,刚走近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围着的菜园子,就听见里边传出调笑之声,说道:“妹子倘若从了我,我情愿休了我家里那个不下蛋的黄脸婆,让妹子做我的正牌夫人!”

  王奶妈一抬头,顿时一股怒气从心底里“腾”的直升上来!只见园里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正跟一个种菜的丫头纠缠不清。那丫头手上拿着一把小铲,正蹲在地上栽种菜苗,任凭那男人胡言调戏,只是埋头不理。那男人倒愈发的没得形景起来,一边叫着“好妹妹亲妹妹”,一边弯腰伸手去摸那丫头手背。那丫头忽的翻过小铲,照着他手上就是一砸!

  那男人被砸得“哎哟”一叫,禁不住恼羞成怒,正要借机发作,王奶妈三步两步赶过来,一把推开篱笆门,尖声叫道:“姑爷,你不在前边看着小子们做事,跑到菜园子来干什么?”

  那男人回头一见是王奶妈,顿时满面羞惭,唯唯诺诺两声,赶紧就溜了。

  原来这男人正是王奶妈的大女婿钱璜。那钱璜原是一个无赖子弟,仗着其母钱嬷嬷乃是从前的小王爷殷雄的奶娘,又是王妃身边一等心腹,在王府中极有权势,他也就跟着耀武扬威,真当自己是个主子。加之生性贪淫好色,府内丫头媳妇,多有被他威逼哄骗上手的。

  偶有一日,钱璜一时无事,溜进厨房跟几个做饭打杂的媳妇有一句没一句的胡调。听一个媳妇子说起后院子种菜的丫头生得十分美貌,他便心中起意,偷偷溜进后菜园察看,一看之下,顿时惊为天人!

  原来与他有过交接的妇人,都是容貌平庸之辈,略有几分姿色的,一则看他不上,二则还有上面的老爷少爷在,他也不敢太过放肆。此时见一个种菜的丫头生得如此美貌,当真是想不到的好事情!这一日便趁着吴家的不在跟前,忍不住闯进菜园调戏!

  王奶妈早就听说他家的大女婿跟府里几个媳妇子勾勾搭搭,这原不是什么光彩事,何况她闺女嫁给钱璜多年,一直没有生育,在家里很没地位,时常被丈夫婆婆打骂。她虽是小王爷的奶娘,毕竟不如钱家在府里势大,也只好念着“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任事憋在心里不理不问。

  不想今日亲眼撞见女婿跟一个下作的种菜丫头拉拉扯扯,怎还能叫她忍得下去?她向来眼高手低,从来连正眼也没瞧过新来的这个种菜丫头一眼。此时细细一瞅,见那丫头果然很有几分姿色,更是遏制不住,便上前一步,指着那丫头“骚货!贱人!狐狸精!”的一通乱骂!

  那丫头被骂得莫名其妙,刚开口问了一声,王奶妈赶上前来,照准她脸就是一个嘴巴子!不等那丫头还手,又双手揪住她头发,顺势一把扯翻在地!那丫头身材娇小,在地上乱踢乱挣,却翻不起身,被王奶妈按紧在地上好一通毒打!

  她两个打骂吵闹,惊动了厨房里干活的媳妇婆子纷纷赶过来看热闹。但一则王奶妈一向跋扈,二则被打的又是一个不相干的种菜丫头,便都站在一边指指点点看热闹,竟没有一个上来劝架的!

  直到吴家的闻讯从外边赶回来,方好说歹说将王奶妈劝开,那丫头已被打得满脸青紫,头发也被拽下一缕。王奶妈兀自不肯罢休,又指着丫头乱骂几句,才被其他媳妇子劝着走了。

  这丫头正是被小王爷殷烈强买入府里为奴的施家小女儿贝儿!

  自入得王府,吴家的本是无知贫妇,又一心向着小王爷,得知贝儿乃是因忤逆小王爷获罪,便也对她十分的看不上,虽未加意折磨,却也没有好脸色给她。贝儿每天埋头做事,身上疲累,心里反觉安静。偶尔有人走进菜园,她也不跟人说一句话。吴家的见她这样,又不忍心,倒渐渐的对她和气了一些。

  不想今日先被一个泼皮无赖纠缠半日,又被一个恶婆娘一番谩骂毒打,一身伤势倒在其次,这番羞辱却当真是难吞难咽!一时满腹委屈,一腔仇恨,却咬紧牙关一滴眼泪也不流。等到了晚上,独自一个人躺在菜园子里搭起的一个低矮窝棚里,却忍不住流了一夜眼泪!

  原来自贝儿进来菜园种菜,一直也没人替她安排住宿,吴家的又管不了府里其他事,况且她每天晚上都要出府回家照料自己的男人,只得留贝儿一个人在菜园子里搭起的一个低矮窝棚中安歇。贝儿毕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那窝棚柴门松动,四面透风,每晚战战兢兢,睡不安稳。今日又无端端遭受如此羞辱,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贝儿一颗心也是冰冰凉凉,明知此仇难报,唯将造成这一切的元凶――那个强横霸道的小王爷恨进了骨里!

  ※※※

  不想那小王爷殷烈,自将贝儿罚到菜园子受苦,没过几日,也就将这事丢在了脑后。幸好吴家的见贝儿苦受折磨,心里又不忍,反对她比之从前好了很多。眼瞅着过了中秋,天儿一日冷过一日,也没见有人来给贝儿添件衣服,她便从家里拿了两件破旧棉褂来给贝儿替换,又给她床上加了一床旧棉褥。

  却有一日,洗砚等小王爷出门去了,一时闲在屋里无聊,便收拾了几样点心,吩咐其余奴才好生收拾屋子,自己出了书房,沿路去到后菜园子看他老娘。

  一路穿门过户,重重叠叠!偶尔遇到几个奴才,皆知他是小王爷身边最得宠的一个,都堆满了笑跟他打招呼。王府占地极阔,一连穿过几道门户,从厨房旁边绕过去,才算到了菜园子。

  刚走近篱笆墙,就听见一阵吵骂声传来,隔着篱笆向里一望,只见一个婆子正指着一个蹲在地上的丫头“骚货贱货”的乱骂,那丫头却只管低着头蹲在地上扯草,对那婆子的污言秽语恍若未闻!

  洗砚早一眼认出这婆子正是小王爷的奶妈,素知这婆子从来看他不上,本想转身回去,又生怕自己的亲娘也受了这恶婆子的欺负,暗想自己也得小王爷百般宠爱,何苦怕了这个恶婆娘?便又站住了脚。耳听王奶妈骂得难听,不觉心中有气,便推开柴门一步跨了进去。

  原来王奶妈自将贝儿一番毒打,心里仍不解恨,之后隔三岔五就来菜园子闹一场!今儿一早,听说她家的大闺女昨儿又被女婿毒打一顿,她不好赶去女婿家为女儿撑腰,便又恨上了贝儿!心想倘不是这不要脸的女人勾动了女婿的心思,女婿也不致嫌弃女儿到这种程度,便又气势汹汹来找贝儿寻衅撒野。

  贝儿这些日子每每被她打骂欺辱,实是苦不堪言,也曾想过自己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只怕永无出头之日,与其受苦受罪,倒不如一死了之!――然心里终有不甘,自己究竟如何而来,是不是还能有机会回去,若不弄个清楚明白,就此一死,实在死不瞑目!因之任凭王奶妈或打或骂,她都一概逆来顺受,装聋作哑,一天一天强捱着过。

  王奶妈一口气骂了半日,见贝儿一声不吭,她自己倒骂得没了精神,听见人声回头一望,却也认得。洗砚心里虽然瞧她不上,却也不敢得罪,先开口笑道:“奶奶教训人呢?”王奶妈明知洗砚不过就仗着比别的奴才略清俊些,所以得了小王爷许多宠爱,因此对他十分看不上,便道:“这个小贱人一点规矩没有,不骂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停了一停,又道:“你不在书房伺候小王爷,跑到这里做什么?”洗砚听她开口教训,心里也自有气,勉强回道:“过来看看我娘!”便转头叫了两声“娘!”

  吴家的眼见王奶妈前来撒泼,明知惹不起她,一直躲着没敢出声,听见儿子叫她,方答应着忙从窝棚里钻出来,拍了拍手,道:“你怎么来啦?小王爷可知道?”洗砚道:“小王爷刚出门去了,我闲在房里没事,所以过来看看。”

  王奶妈见他娘儿俩顾自说话,尤其洗砚更是一眼不再瞧她,心里不觉又有气,当时不便发作,只得重重哼了一声,回头又骂了贝儿一句,也就转身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