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重复一遍,如果你不想回来做去疤手术那就晚点拆纱布!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列兵?我老家农场里那两头又肥又蠢的,吹吹辐射风伤口就能自己长好的加利福尼亚三角牛么!?”
“仅仅是手臂上的几个小疤痕。Yatijian武人将这些视作成长的标志,从来不会起什么去掉它们的念头。”
“OK,OK,随你的便,蛮斗士先生。噢,差点忘了,赶快把这些外用药拿回来,免得擦了之后把标志弄坏~你只需要留下这些防止惊厥的口服药,再加上这瓶可以没事磕着玩的镇静剂……好了蛮斗士先生,Goaway!”
争吵双方制造出来的滚滚声浪与滔天怒火给舰医院出院处带来了一场真正的浩劫。就算扔一枚可变战机挂载的高爆炸弹过来,恐怕也不会造成如此可怕的后果,有那么一段时间所有旁观者都认为这间舱室将会变成一只吹得太饱的薄壁气球,“砰”地一声整个爆掉。那群往日总喜欢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给大兵眼色看就会浑身不舒服的苏联女护士现如今脸色早就变得比制服还要雪白,她们全都离开了装有自费座垫的柔软转椅,紧紧地抱着个人终端,药瓶,处方筏或者手边任何一种能够抓到的固态物体,借此掩饰心中那股难以抑制的惊慌――但眨巴个不停的眼皮与飘忽不定的视线却轻而易举地泄漏了她们的心理活动,更不用提无论怎样并拢就是晃个不停的双腿了。那群平时就喜欢冲她们吹口哨的大兵这会儿按说应该变得更加激动,因为护士们现在活像一群受了惊的小猫,丰富的表情更能吸引异性的眼球,但是――
――那帮脸上贴着胶布或是手上捧满药盒的出院病号,倒有一多半没去欣赏护士小姐们湿润的大腿与细脖子,更没有人趁机伸手揩油。他们之所以没有为平常只能和冰冷枪械接触的双手寻找慰籍,是因为吵架有着更吸引人的魅力,大兵们歪七八扭地站在不成型的队伍里,有的呲牙憨笑,有的鼓掌叫好,有的嚼起了通常在看好戏时才会拿出来的烟丝,还有的凑成一圈交换起了有关吵架双方的各种小道消息。不过,属于医院的那一方并没有成为焦点,因为病号们对他简直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只需要掏两下耳朵再抓抓胡子茬就能把他的那点破事儿给背出来:“盾皮鱼”汉考克.D.布朗少尉,白肤,红发并且满脸雀斑的男性地球人类,一个来自北美废土的臭脾气军医,同时也是出院处的一把手,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围在腰间的一大圈厚重脂肪层,因为这让他看起来活像一只削坏了的陀螺……
这几个惹人注目的生理特征再加上总喜欢对部下大吼大叫的坏毛病,使得这条化石鱼在熟人圈和生人圈里都是恶评不断,凡是办过出院手续的特勤团士兵几乎都在背后骂过他两句――但是这一次,盾皮鱼却相当罕见地赢得了所有观众的支持,而不仅仅是那几个出生入死过的老乡。出现这个例外的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和汉考克吵架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己把自己弄进舰医院急救室,短短一天工夫就换了两间病房顺便把三个欧盟马塞族黑人士兵送去急救室的华裔蛮斗士。步兵营一连一排一班列兵傅丞永,自从中牟县梁家村的那次战斗之后他在洛阳号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了。
厌恶,嘲讽,挑衅……来自四面八方的,充满了敌意的视线不断地向傅丞永涌去。但猎童没有去理会排在自己后面的那群大兵,为期一天的住院经历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其中一项就是:即使把出言不逊的对手揍得嘴唇开裂眼冒金星乃至昏倒在地,其他人的敌意也不会因此消除,而且揍的越狠敌意越大。他咬咬发涨的下唇,决定放弃把汉考克的脑袋揍成一只紫茄子的原计划,改用沉默战术看看效果。
于是傅丞永便一言不发地伸手接过了药瓶,把这堆花花绿绿的东西胡乱塞到了一只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不知道在他的怀里揣了多久的一次性纸袋里。这一系列的粗鲁步骤很自然发出了刺耳的嘶啦嘶拉声,在做这些的同时,猎童也没有移开视线,依旧凶狠地打量着军医汉考克上尖下粗的三角脑袋,好像这样做就能把毒气留在脑子里的最后一点眩晕感给赶走似的。但那条盾皮鱼却已经彻底没了吵架的兴致,他烦躁地搔抓着布满肥肉的双下巴,尤其是那几个被刮胡刀弄得红肿涨大的发言毛囊,随后故意地把视线偏到了一边的废纸篓上,不耐烦地朝傅丞永摆起了手,就像驱赶流浪狗一样地示意他赶紧滚蛋。这一举动为他赢得了几声尖利的口哨,刚刚还在欣赏护士腿部曲线的一个北加利福尼亚联邦老兵吹的最响。
傅丞永的整个身体都转了过去,就像一只领地遭到侵犯的野兽一样。他盯着那个和自己同样黄皮肤黑头发但却挂着异国下士领章的矮个家伙,脖子上的筋肉微微地颤抖着,发亮的上犬齿也明显地露在了唇外――但他仔细想想后还是放弃了动手的打算,因为这样做很可能爆发与大兵们的全面冲突。狠狠地朝甲板上跺了一脚后,他强忍着从脚跟直往上涌的酥麻感,夹着药包走出了出院处的装甲门。
已经快要把鼻子弄麻痹的消毒水味道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混有浓郁的导线糊味,油料臭味与士兵汗味的舰内循环空气――最近十几个小时洛阳号都在肉团污染区行进,为了避免乘载员中毒只能使用这种非常手段。傅丞永的鼻翼快速地扇动了两下,近乎贪婪地把一大口循环空气吸进了肺里,一时间又享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感觉,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深蓝,灰褐,军绿……身穿各色军服的各国军人们在他的身边匆忙掠过,偶尔有几个块头比较大的会推攘一下猎童的肩膀,或者不耐烦地对他来一句“别站路中间!”,至于主动与他打招呼的则是一个没有。如果说灰白色的舰内通道是立体的画板,那这些军人就是一个个象素,但他们组成的画面却只能让傅丞永感到压抑,比四方铁管似的舰内通道带来的压抑更甚。他把药包攥在了手里,索性靠在舱壁上歇起了脚,舰员们的面孔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了起来,几乎变成了一块块样式雷同的模版,而那条色彩斑斓的人流似乎也化作一条无甚特点的河流。他觉得,自己与这条船上的蓝星军人似乎属于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平行世界,即使是一班的同僚们也是一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