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六条鲜活的生命,注定要在这片被炮火笼罩的冰原当中消耗殆尽。对南方文明世界那些自小生活在和平当中的平民们来说,这样的残酷战斗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但在绵延数百公里的敦煌战线上,类似的战斗根本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年冬天的最后几个月都会充斥着来自不同阵营的炮火声与呐喊声,位于旧时新疆、甘肃两省交界处的古城敦煌,也将会在这漫长的一百天里成为一架吞噬无数生命的大型绞肉机……
自治省的创立者张忠看到这副情景的话,一定会为牺牲在战斗当中的防卫军将士感到痛心疾首,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就算他是自治省的首任团委第一书记,就算他是西平郡公张轨的直系后代。并不是说张忠没有实力,正相反,解放军转业军人出身并担任过青铜峡市团委第一书记一职的张忠,在军事指挥与民政处理两方面都有着很优秀的能力。
在自治省与南方文明世界同步出版的官方传记上,对张忠的早期履历有着很详细的描写。他在1963――1964年的中苏战争中的表现很出色,成功地协助市党委完成稳定后方秩序的任务,揪出了不少潜伏的情报员。但是,当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65年从北方进行全面撤退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却自愿留在了当地,并随即与混乱的撤退队伍断绝了联系。
从那时起,张忠就成为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上的失踪人员。忙于安置移民以及工业迁移的南渡政府很快就把他忘在了一边,任他和那些不及撤走的遗民自生自灭――就像另外三大集团对本国遗民所做的那样。然而,张忠却没有像内蒙、青海以及东北的那些支边知青那样退化成部落酋长。根据自治省所保留的原始档史料记载,他依靠青铜峡水电站所保存的枪械与高炮,将未能及时撤走的库区居民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不但成功地建立起了废土政权,而且仅仅用了10年就走上了对外扩张之路。攻占银川,统一宁夏,进军甘肃……仍旧保留着团委第一书记头衔的张忠在南渡政府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周边土著手中夺下了大片的领土,并成功地建立起了一支拥有严格纪律与良好训练的强大军队,在军事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
与此同时,张忠也没有忘记基础建设。这点在自治省的官修史书中有着近乎夸大的详细记载:(书记)尊重伊斯兰教的既有势力,注意团结穆民……他同时也宽容地对待一切宗教信仰,允许马列斯毛教会的高层萨满拉入决策层,有效地抑制了某些权力过分膨胀的阿訇……他将夺下的土地分配给退伍军人与当地居民,鼓励他们加入屯田合作社成功地保证了粮食补给的顺畅……书记还规定了熟练工匠的世袭制度,这一英明政策既保证了产业工人的数量,又进一步强化了对工业的控制……
官修史书自然不会说开国领袖的坏话,但在南方文明世界的史学界,对张忠的评价也是以赞扬居多。目前的主流观点认为,姑且不论这些政策在长期实行时的隐患,单就当时的具体情况而言,它们都是能够立竿见影的有效办法。不过,南方史学界同样也认为,最终令自治省成立的既不是这些政策也不是军事上的成功,而是2008年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再次接触――这点自治省官修史书也是承认的。在哪一年的6月5日,张忠军的一个重装骑兵营列着整齐的受阅方阵,高举着天然丝绸织就的大幅白旗在矿区驻军面前正式亮相,给整个南渡政府的决策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张忠为首的官员们在随后的谈判中谦恭地表示,自己不管何时都将是南渡政府的属臣,愿意维护中华人民共和国西北故土的秩序;而南渡政府也乐得有这样一个听话的臣下,没过多久便正式批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西凉自治省”的设立,而且承认张忠的长子张能为团委第一书记的接班人。但是,就在这个喜讯传到首府银川的同一天,张忠也遇到了那个即将折磨他的国民数十年之久,直到2082年也一直无法解决的梦魇:新东突厥斯坦。
那是一个控制着西起旧苏联哈萨克斯坦加盟共和国,东至旧中国新疆自治区的庞大国家。那个国家所信奉的教派,虽然恬不知耻地打着伊斯兰教逊尼派的旗号,但是却被所有文明世界的伊斯兰教教派公认为最邪恶的异端,并将它作为了JIHaD的对象;那个国家所仰仗的军队,虽然一直号称爱民如子秋毫无犯,但却是一支由狂信徒,种族清洗者,辐射变异种与各国流亡痞子组成的蝗虫大军,所到之处无不被烧杀抢掠破坏殆尽。根据南渡政府的公开档案显示,被简称为新东突的这个国家,在2008年的一连串进攻完全是筹划了数年的精心侵略,不但接连击败以冷兵器为主的自治省军队,而且逼得80岁的张忠中风身亡,更使半个旧甘肃变成了人间地狱。焚烧尸堆的浓密黑烟与遍布全省的人油臭气给自治省军民留下了永远的记忆,就连卫星照片上也留下了大片的污迹。虽然防卫军最终利用由无神论汉民匠户所组成的炮兵强阻止了新东突的进攻,但也没有了反击并消灭侵略者的势力,即位的新一任书记张能,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向南渡政府上表求援。于是,为了援助自治省,更为了抑制新东突的扩张势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军事援助源源不断地通过四川送入了自治省,这其中既包括了落后现役40――50年的军事装备,也包括了对未来充满渴望的,刚从各类军校毕业的年轻军事顾问……
2082年3月19日,北京时间17时20分。
一辆从银川出发的漆黑军列,带着几乎盖满机车表面的浓密蒸汽呼啸着冲上了青铜峡水电站大坝。这种蒸气机车在南方文明世界早已经消失不见,它所挂装的那一节节闷罐子运兵车厢也和解放军的类似产品相去甚远――不过,如果真的把解放军的电力机车运来这里的话,那和周围的景色还真是很不协调,毕竟是至少领先自治省将近一百年的高科技制品。对于这一点,正坐在27号车厢门旁奋笔疾书的那名解放军少尉显然是深信不疑,他刻意抛弃了文明世界配发的高科技产品:采用键盘与语音输入的个人终端,改用许久不曾碰过的纸笔仔细地书写起了个人日记。那副笨拙的姿势与神态,与那套笔挺崭新,裤线锋利得活像刀刃的军绿色冬常服真是要多配有多配,使得少尉活像是在身上身上写了这么一行大字:我是刚毕业的菜鸟军官。
少尉顾问本人自然是看不到这行字的“我现在正在青铜峡大坝的正上方,”看了看冰封的黄河水,他继续愉快地写道:
“无论是白皑皑的积雪,还是覆盖在湖面的厚厚冰层,都给人一种心静的感觉。如果能见到翟刚大士经常提起的铀杉,那就更好了。实在很难想象,自治省的缔造者张忠,就是在这里初步建立起了勇猛顽强,不惧死亡的自治省防卫军……”
解放军少尉林有德突然间停住了笔.他警觉地抬起了头,却发现自己实在是神经过敏,因为凑到他眼前的不过是排里最好奇的二等兵刘保才而已。见到少尉顾问的写作被自己打断,不久前还是个补锅匠的刘保才憨厚地笑了笑,向林有德主动道了歉:
“见顾问长官写的这么高兴,嘿嘿,就一时昏了头想过去看看,还请长官多包涵。向真主起誓,俺什么都没看着。”
“你就算看着了也没用!”另一名半躺着休息的穆民步兵也坏笑着加入了谈话,“经字汉字你都是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还有你的算术,我记得你算不了九九表以上的乘法,要补的锅一多就让别人一个个地给钱……”
“下次给你家的锅少上几颗钉!”刘保才恼羞成怒地呵斥了那个前街坊,转身继续向林有德赔着笑脸说道:
“这兔孙,说的话恁难听!不过……嘿嘿,俺真是个睁眼瞎,长官只管放心写。”
他那张憨厚的笑脸完全是自然产生的,不过却已经拉近了林有德与全排士兵之间的距离,虽然暂时只是单方面。年轻的少尉仔细地打量起了车厢里的四十八名穆民,觉得他们并不像父母所渲染的那样野蛮粗鲁,动不动就掏刀子乱捅。这个误会曾经把林有德着实吓得够呛,以致于在志愿前往自治省的时候他的第一志愿是坚持无神论的汉民炮兵部队,第二和第三志愿则是信奉马列斯毛教的汉民骑兵部队,穆民步兵根本就没有列入考虑。可惜的是,这两支部队对顾问的需求量很小,而且要求担任顾问的解放军军官具有丰富的专业知识,成绩并不特别突出的林有德当然没法进去,只能服从调剂进了步兵部队。不过,他现在已经有点喜欢上身边这些银川12团的部下了,在以微笑回应刘保才的道歉后,林有德主动打听起了这个补锅匠的个人情况:
“不必这么拘谨。刘……刘二等兵,我记得南渡政府给自治省提供过不少教育援助吧?为什么你会没受过教育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