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火降临人间之前,这里曾经是一片黄沙漫天了无人烟的荒漠,更确切地说,是塔克拉马干沙海的东部边疆。天火降临一百二十年后,终年不化的积雪将沙海装饰成了一片雪白的广袤平原,看上去是那样的恬静安详,但是被这片土地吞噬的生命数量,却是以往的数百年所万万不能相比的。
因为一个叫做战争的生物,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徘徊在了这片冰冷的雪原上。
清晨。自治省防卫军第98步兵团,3营乙连防线。
“安拉乎阿克拜勒(真主伟大)!”
青年阿訇略带紧张的大赞词,通过各壕的扩音器传达到了所有官兵的耳中。
“安拉乎阿克拜勒(真主伟大)!”
身穿灰蓝色军大衣的步兵们举手至耳,严肃地复述了标志着礼拜开始的大赞词。就像绝大部分的自治省步兵部队一样,乙连的成员全部都是穆斯林,而且有两成还是汉穆。后方的指挥官们,往往都会把第一道防线交给这些信仰坚定的战士――实际上也没有别的选择,而这些战士们的肃穆也反过来感染了第一次主持礼拜的阿訇。他静了静心,开始半闭双眼地聆听起了士兵们接下来念诵的开拜词:
“苏不哈乃,看拉混卖,我比哈目迪克,我台巴勒开斯目开,我台尔俩占独开,我俩一俩孩额以入开(真主啊!我赞你超绝,我感谢你,你尊名吉祥,你伟大高尚,除你之外再无主宰)。”
连在纤维头盔上的防毒面具,使一百八十六个混在一起的声音显得相当闷涩,不过仍然阻止不了士兵们的宗教热情。阿訇觉得有些感动,他决定再接再厉,一定要以最好的状态完成接下来的13个步骤。就在这个时候,从天顶方向突然传来了一股奇怪的“哨音”,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刺耳。
就在阿訇身边的连长变了脸色,他毫无预兆地猛然扑倒了阿訇,竭尽全力地向整个连队大吼道:
“隐蔽!”
一发仿佛巨大枣核一样的170毫米炮弹几乎就在同时落在了第二壕与第三壕之间的空隙。巨大的声波袭向了全连士兵的耳膜,炸药巨大的化学能击穿肮脏的积雪后直达底下得浑黄沙土,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地掀到了十余米高,劈头盖脑地浇遍了由第一连负责防守的两道战壕。
暴风一样的冲击波中,阿訇只觉得无比胸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猛按他的后背一般。还好,因为落下的炮弹只有一发,因此他很快就缓过了劲头,虽然耳中仍然有着一片无法驱走的嗡鸣声。“竟敢干扰神圣的礼拜……”阿訇渐渐恢复了体力,咬牙切齿地寻找起了早已被赶往记忆角落的粗口。不过,肩甲上带有上尉标志的连长却打断了阿訇的回想,一把将他拉进了附近的防炮洞。
“该死的伪信者,下火狱去吧!”
连长代替阿訇,将充满愤怒的诅咒送向了远方的新东突。然而,接而连三的巨大爆炸声却完全阻断了他们诅咒的传递。很明显,对面那帮依附于新东突的西父子会炮兵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而且已经取得了前沿阵地的详细情报。他们只进行了一次试射就开始了火力覆盖,用谷山式170毫米自行加榴炮的集群射击将防卫军的W形战壕送入了一片连绵的火海与尘海。这是冰雪――冻沙与炸药――钢铁之间的不对称对抗。
躲在各种防炮工事中的步兵,此刻正在承受着平民难以想象的煎熬。全身蜷成一团,双脚软得仿佛抻面,双手死死地扣住头盔,不但身体动弹不得,就连心脏也像笼中困兽一样蹦蹦直跳……哪怕是历经百战的老兵也无法摆脱这种反应,因为这不仅是喊几声口号就能克服的心理障碍,更多的是炮弹爆炸时所必然产生的冲击波伤害会。
伤亡很快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有的士兵被扬起的沙尘整个掩埋,转瞬之间便丧失了全部知觉;另一群士兵被击穿冰层的弹片打个正着,除了靠边的两人外全部被当场击穿了脖子;在位于第一道战壕的三排阵地,一发恰巧落在壕中的170毫米炮弹在瞬间便撕碎了一整个班,10名穆民步兵只有一半人留下了相对完整的尸体,其他人都已经化成了无法与沙土区分的碎肉末……谷山炮的火力覆盖大约只持续了两分钟,但是在乙连士兵看来,这段时间比两个世纪还要漫长。
他们失去了很多同伴,但自治省防卫军不是一听到炮声就会螃蟹一样地在壕底疯狂刨坑,或者干脆丢弃战位逃跑的懦夫军队。当最后一发高爆榴弹也化为一团转瞬即逝的火球之后,连长率先钻出了已经有一半坍塌的防炮洞,对仍有战斗力的近一百七十名步兵高声下令道:
“穆民!上刺刀!”
这道命令意味着准备战斗,脸色铁青的年轻阿訇也清楚地听到了。“我应该做什么?”他拖着一条被弹片擦伤的腿钻出了防炮洞,虚弱而坚定地向上尉连长请示道。几乎要颠覆地面的冲击波令他出现了无法抑制的头晕与恶心,腿部的伤口仿佛咧开的小嘴一样不住地流血,但是强烈的责任感仍然让他留了下来。他扶住了军事训练结束时所发配的激光手枪,渴望着能够与士兵们一起杀敌。
“就请您为大家念诵求护词吧!”
连长欣赏地望了望这个首次执行任务的坚强年轻人,随即抓起了扩音器话筒,向全连发出了战前的最后激励:
“再次让敌人的尸体铺满雪原吧!安拉(真主)!”
“安拉(真主)――”
步兵们发出了自信的战吼。普通士兵们为他们的30式激光步枪装配了刃长30厘米的可怖刺刀,那是解放军专门为他们提供的有力军援;各排的机枪手们在预设阵地上支好了12式5.8毫米转轮机枪,每分钟高达3000发的射速将会为新东突步兵筑起一道死亡之墙;最后是拥有4门82毫米迫击炮的连属炮兵排,观察员们已经带着激光照射器来到了最前沿。
他们的对手也出现在了灰蒙蒙的远方。在雪原与天空的交界处,密集的散兵线仿佛被污染的海潮一般,缓慢而坚定地压向了乙连阵地。构成这些散兵线的主力是高鼻深目并且包着缠头巾的新东突步兵,他们携带着aKm步枪与木柄手榴弹,或者是小作坊里生产出的单发土造步枪,装备之粗糙只能用惨不忍来形容。可这帮狂信者却既不害怕空气当中的微量辐射粉尘,也不害怕在人海冲锋时的巨大伤亡。400米,300米,200米……新东突步兵们猛地加快了速度,像一群狰狞的魔鬼一样扑向了乙连士兵的枪口。
等待多时的乙连连长下达了攻击命令。“自由射击!狙击手,开始寻找敌军人弹!”
百余道高能激光立即以30万公里/秒的高速冲向了远处的敌军,在沿途尘埃的折射下显露出了狰狞的红色轨迹;第一壕的两挺转轮机枪与两支32式连射激光枪也用火鞭抽打起了冲锋当中的新东突步兵,轻易地覆盖了整条散兵线。
最前列的新东突步兵,就像收割机下的青稞一样纷纷栽倒在了地上,手足就像濒死的牛羊一样不断痉挛。乙连的一些士兵被这副景象搞的几欲作呕,但是新东突步兵们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良反应,幸存者们对同伴们仍然温热的躯体连看都不看一眼,照样挺着上了刺刀的aKm步枪,高吼着各式各样的口号拼死冲锋。有几个技术稍好的老兵已经开始向乙连战壕发射了枪榴弹,给穆民们造成了新一轮的伤亡。
新东突攻击部队的第二道散兵线也出现在了乙连士兵们的视野当中。和大多数都是青壮年士兵的第一道散兵线不同,第二线中既有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年迈老人,也有除狂热之外一无是处的流氓痞子,甚至还有被毒品控制身心的外族奴隶。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前胸后背绑有专门的人员杀伤炸弹――也就是说,这些衣衫褴褛好像叫化子一样的士兵是用于发动自杀式攻击的人弹。只要跳进敌方战壕,这群疯子就会狂热地拉响身上的炸弹,把自己和身边的敌人一起炸上天,危险性远远大于普通的步兵。由于肉弹的正前方都有普通步兵充当盾牌,因此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由精准射手和狙击手远距离射杀,这次也不例外。
随着此起彼伏的短促射击声,一群又一群的肉弹倒在了看不清原本颜色的雪原上。第二道散兵线被挖出了大片大片的空隙,透过这些空隙,录属三排的一名精准射手却在瞄准时从镜中发现了一样不寻常的东西。它有着沉重的双脚支架与宽厚的底板,以及一个又粗有短的身管,在身边还摆上了一排排粗短的尾翼稳定炮弹……
“炮兵排!”接到射手报告之后,连长立即向迫击炮兵们发出了命令:
“摧毁敌军掷雷器!”
“标尺600,右三,四发急促射!”
观察员冷静地向位于第三壕的炮兵阵地传去了射击口令。与此同时,他的四名副手也向大约六百米外的敌军掷雷器射去了指引激光。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双方都是不可能失的的。
“碰!碰!碰!碰!”
“咚――”
分属两方阵营的五发炮弹在空中交错而过。新东突掷雷器阵地遭到4发82毫米制导炮弹直接命中,预备炮弹遭到诱爆,全体炮手与掩护步兵在连绵的橙红火球中尸骨无存;乙连一排据守的壕段被50KG爆雷掷入,一声巨响之后伤亡50%。与此同时,第二批新东突散兵线再次出现在了乙连士兵们的视野当中,他们踏着同伴们的残枝断臂,在布满弹坑的肮脏雪地上发起了新一轮的冲锋。
“艾欧祖宾俩希,迷南射伊,托阿拧勒吉以米(我求真主保护,不受被逐的魔鬼干扰)。”
阿訇高声地念出了求护词,从伤兵手中接过了上好刺刀的激光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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