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挡着四面八方的刀剑,唇被咬出了血。
这曾经夺取我所有心智的名字。
他的威严冷傲,他的调笑邪佞,他的慵懒性感,他的得意狡黠,他的艳丽出尘。
他胸怀天下,知人善用,运筹帷幄,驭人有道。一个帝王所该具备的所有东西,他都有。
他要做这天下的天子。
而狸猫,本该在他身边,看他掌握这朗朗乾坤,玩转这天地战场,看无数屠灵厮杀,哀鸿遍野,鲜血横流,以铸就一个强大的新的帝国。
而如今――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这一盘棋局的?抑或,所有的棋局从一开始,都在他的掌握之下?
从刺杀穆王计划开始?从反贼掌握南仪十多个郡县开始?甚至,从穆王出兵滇西,南仪内乱开始?
当初,穆王不顾南仪各臣反对,出兵滇西对阵东煌,南仪境内的一些有志之士反对穆王一意孤行,揭竿而起。那些一向对穆王心存不满的人也趁此出师,一时间四方硝烟弥漫,内乱不止,直到半年前各散兵帮派结成同盟,以卓远为首,形成了组织严密、反抗穆王霸权的反贼帮派,至此,南仪十多个郡县已在长达近一年多的内乱中明着或暗着为反贼所控。
也许,从一开始,内乱的煽动和蔓延就有东煌的推波助澜,而内乱的高潮,便是刺杀穆王。穆王死,东煌胜;穆王活,东煌也胜。穆王若死,南仪大乱,穆家军必讨伐反贼,必是血流成河的场面,东煌便可趁此大举进攻,吞之;穆王若活,东煌得名册,一举拿下十多郡县,再逐渐蚕食。
只要乱,他就是胜者。
好一个轩辕龙御啊。把所有的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卓远,他们的担当、他们的抱负、他们的豪迈,全都成了笑话,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穆王怎么会不知道刺杀的计划,所以才把今年舞姬的选举放在小王爷府,而轩辕龙御也清清楚楚地知道穆王的心思。一环扣一环的局,轩辕龙御慵懒地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上,俯瞰着所有拼死拼活的操线木偶,饮酌,微笑。
轩辕龙御啊。
我笑。却像哭。
――卓远的兄弟里。不仅有穆王的奸细!还有七月楼的奸细!
我嘴里阵阵发苦,血的味道蔓延到嘴里,深思恍然之际,被左边一人的弯月大刀砍伤了右臂,被后面一人打了重重一掌。
疼痛的伤口让我渐渐清醒,环顾西周,十几多个人已被我打到在地,但又不断的有人再向我进攻。
不妙。对方人多势众,而我势单力薄,饶我武功不菲,这种人海战术也无法撑多久,必须快点突围才行。必须立即把这件事告诉卓远,让他立即停止刺杀穆王的计划!
狠狠地打了旁边欲靠近的人一拳,拿起不知谁落在地上的一柄长剑,向墙方向突围。
几欲靠近墙角,一直没有动作、在旁观察的落刹却突然向我出手,拳脚几乎要碰到我的胸口。
落刹灵活动作之间,招招逼我后退,语气不甘而急燥,“你没有用全力!你看不起我么?还是你在隐藏什么?……”
我挡住他的一肘擒拿,狠狠地敲击他的肘骨,听到卡擦一声,他的肘关节已脱臼。
“该死!”他满头大汗,向后退去,我正松一口气,后面一阵疾风,我反手挡住――
胡廉的手离我的脑后死穴仅一寸,而我挥出的十成十的掌,终究没有落到他的胸口。
“你――”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死的觉悟,也看到了他对于我没有出手的惊讶和疑惑。
我一用力,将他推到了地上,一踮脚,就着墙旁乱石堆踩至围墙上,飞出药院。
右臂的伤口血流不止,但我无法管这么多。我必须马上赶往卓远的藏身地,告诉他刺杀穆王的危险,告诉他这整个棋局。刚才的打斗消耗了我的体力,沉寂的旧伤使得胸口有点隐隐作痛,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不清。
卓远。可以说是我再世为人后的第一个朋友,第一个兄弟。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一个原本浪迹天涯自由不羁的侠客,若不是心系南仪,又怎么会去做反贼?若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中,自己成为东煌吞并南仪的棋子,他会何等心痛?!
我攥拳,左手紧握右手流血的伤口,用这种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断地飞奔和穿梭,在一家客栈借了一匹快马,穿过半个京都,终于在凌晨之前,到达卓远所在的郊外旧宅。
此时正是凌晨,空气里弥漫着水雾,阴冷的风刮着,伤口已经不再流血,整个右臂的袖子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染红。
我蹒跚地下马,有些吃力地走向黑色的大宅门,旧伤复发,全身冰冷,失血的晕眩一阵强过一阵。
拖着身体上前,敲了三记门。
门开了,我也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喘气。
“快,叫卓远……”我喘着,看着眼前的一双黑色靴鞋,“穆王已经知道刺杀的计划……马上停止……”
粗粗地喘着,想挣扎起来却没有力气,眼前的这双鞋却一动不动。
我脑中警铃大作,挣扎着躲开自上而下的那股掌风,奈何手脚不听使唤,抬头之间,只见他模糊轮廓之后的那柄大刀。
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个水牢里。
恶臭的味道弥漫着,有水流稀稀疏疏的流淌声,穴道被点,手脚都被铁链锁着,全身冰冷。
“这是……哪?”我叫着疼,摸着自己疼痛的后脑勺,使劲地眯眼调整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之后才看清,周围是黝黑的石头,一滴滴的水滴落在石头上,形成了一个个水坑,不远处有个水潭,不知道有多深。
“卓远……”我挣扎起身。
突然,一记拳打到了我的后背,我扑通一声倒在冰冷的石头上,尖棱的角磨破了我的皮。
“真有你的。”后面有尖刻的声音,“救了卓远不说,竟然连我们的计划都知道了。”
我听到这个声音,渐渐冷笑,从刺骨的地上爬起来。转头看他,果然,是那个带刀男子,白裘。
“从我第一天来你就看我不顺眼。”我擦去唇边的血,“你也太不会掩饰了,这么希望卓远死吗?”
他猛地又一拳打到我的胸口,狠狠地说,“你还说――我在卓远身上下的追魂散,原本让穆冰将军砍了他的头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你出来捣乱……竟然救了他!”
“不就是为个女人?”我冷冷说,“你喜欢绫,就自己去争取,何必背叛卓远,要他的命!”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以为我是那种只要儿女情长目光短浅的人?”他邪笑着走近,“所有人都以为我白裘看上绫,明目张胆地和卓远对着干……只有这样,才不会有人怀疑我!我要的――”他刺耳的声音回响在水牢之中,“我要的――是荣华富贵,是权利!到时候,还怕绫不投怀送抱?别说绫了,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
“明天在小王爷府,卓远会像狗那样在我的裤脚下痛哭流涕!”他的眼神疯狂,“这一年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我根本不算背叛他,我原本就是穆王府中一个小将,这下,我可以当大将军了!到时候想要什么有什么,想要卓远死,他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我冷冷地看着他狂妄自大的样子。
“你这种人――连卓远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我嘲讽,“怪不得绫不会选你,就算这一年里你天天在她身边,她也不会看你一眼。”
“你还说――”他猛打了我一拳,眼神凶恶,“你也好不到哪去。不过是个小白脸……”
他突然想到什么,压住我的身体板起我的脸,锁链的声音清脆作响。
“我看,你根本就是卓远的姘头吧――”他淫笑着,手指在我的锁骨处不断划着,“也许滋味不错,卓远对你可是入了迷了。”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立刻把你淹死在旁边这条河里,它通向哪里我不知道,你的尸体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发现,”他一派轻松模样,“第二,满足我,然后我给你个痛快,保准不会痛。怎么样?小白脸?”他用手拍着我的脸。
我狠狠地咬了他的手。
他哇的一声叫起来,甩开我,后退几步,恨恨地说,“真像个娘们。我现在决定了。我要干你,然后把你淹死,让你尸骨无存!”
我拼劲力气站起来,强力冲破了他点的穴道,旧伤一再加重。
――怎么办。我抚着胸口,看着对面那个混蛋,若不是旧伤突然复发,我早把他劈成千块万块!但唯今之计,是必须马上去找卓远,再不通知他就来不及了!
“我没有空在这里和你瞎耗――”我转身,纵身逃入水中。刚才感觉到溪口处有风,这条河必定通往外面的某处!
“哈哈――笨蛋,你以为我没想到吗!”身后似乎传来他得意的声音,“你手脚镣铐用特殊材质,遇水则重,你就死在这河底吧!!”
我的眼前是模糊的水波,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沉,加之我根本不会游泳,几乎是直直地向下坠去。
我在水中不断甩着头想保持清醒,头发四散,冰冷的水包围了我的身体,我几乎要冻僵。
不行。
狸猫。振作一点啊。
――小哥哥。
――轩、轩儿和娘亲、在、宫里等小哥、哥、来,准、准备小哥、哥、最、喜、喜欢、的、醉花、糕。
每次绝望的时候,我似乎都能听到轩儿说的这句话,一次又一次,让我生不如死,让我痛彻心扉,让我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我睁开眼睛,水里看不到我的眼泪,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又流泪。
如今狸猫已有了能力,就绝不能再让重要的人重蹈覆辙,成为任何皇权或别人的牺牲品。
伸出手,长屏一口气,摸索着抓住了湖旁的泥壁,一步步的朝前淌。我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运起全身的功力,努力维持着那一小口的气息,缓慢的,朝前,再朝前。
我不知道在水中行进多久,只觉得锁链越来越重,手腕被勒出了一条深深的痕,抓着泥壁的手已毫无知觉,向前的动作成了惯性,只要一停,我就永沉湖底。
直至觉得水面日渐明朗,渐有一些划桨的声音。我的手开始颤抖。
我已经支持不住了。
真的要命丧于此吗。卓远怎么办。赵文他们怎么办。南仪怎么办。
饶是一再提醒自己要清醒,但逐渐灌入的水让神智慢慢抽离,开始是一小口,然后是大口大口地灌入。
呵。狸猫不识水性,这可能是狸猫在水中待的最长的时间了。我自嘲,却无法阻止神智模糊。
想睡。但不要睡得太久啊。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微微动了动嘴,又喝进了几口水,终于随水波沉了下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