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本站公告

    南仪。京都。

  全国性的善舞节才刚刚开始,全国最能歌善舞的舞姬都聚集在这里,等待着一年一度“天下舞姬”的评选,往年有不少舞姬,凭借着纤巧的身段、绚丽的舞姿和天下无双的容貌,被南仪皇族或是商贵富贾看中,娶回家作妻作妾,从此飞上枝头。

  街头,来来往往的有巧笑兮兮的各地风情女子,从各地各国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有深养闺中的千金小姐,也有各样的平民百姓,现时正是南仪最热闹的时节之一。

  我信步走在街上,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的繁华景象。

  南仪各地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周边各国又都虎视眈眈,此时此刻,京都却还是这样一片歌舞升景象,怎能不让人嗟叹呢。

  京都的街四通八达,条条错错,我找了很久,才找到某处不起眼的转角处一个小小镖局,“风运镖局”四个黯淡的字沾满灰尘,门口还横七竖八地斜着几根木棍。

  我走上前去,对着黑色大门重三下,轻三下敲了敲。

  不过不久,门开了,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他上下打量我,皱着眉。

  “有何贵干?”他粗声粗气地问。

  “想运货。”我朗朗地回答。

  “什么货?”

  “天下的货。”

  “运到何处?”

  我笑笑,“到青州。”

  他“嗯”了一声,向我点点头,“进来吧。”

  我跟着他走进去,穿过不大有些杂乱的场子,看到几个似模似样的镖师正在练着拳,穿过前厅和后面的厢房,他竟把我带到了后门。

  “你等会上这辆马车。”他严肃地指了指后门处一直等着的马车和车夫,“他会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但切记,路上不要揭开窗帘。不要让路上的人看到你。”

  我点点头,掀开帘子上了马车,车里几乎是一片漆黑,封得严严实实的,不多久,就感觉到马车咕噜咕噜地行驶起来,有些摇晃。

  马车在城里绕了很久,确定身后没有跟踪之类的,这才直驶向目的地。

  当我从车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下来的地方也是一处后门,只是这门雕着鹰嘴狮头,高阔漆红,气势磅礴,一看就是富贵之家。

  我皱了皱,有些奇怪。

  马车夫好像是个哑巴,他对我笑笑,咿咿呀呀地指着这门,意思似要我从这里进去。

  我微笑地向他感谢,点点头,走上前去仰望这扇大门,轻轻推,此门竟是开着的。

  走进去,关了门,入眼的是一个偌大的花园。富丽堂皇的牡丹,千姿百媚的茶花,殷殷红绮的桃花,百花盛放争奇夺艳,阵阵芳香飘溢,在柔和的夜色下,几乎是一片人间仙境。

  我走着,闲庭信步地欣赏这些美丽的花,简直叹为观止。

  “你是哪个分堂的兄弟?”一个嘹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啊,不――”我听了,转过身去,想要说清楚,“我是来找卓大哥的。”

  “啊――是,轩兄弟吗?”来人突然惊喜起来,急急地跑过来。

  “――我是采青啊,”来人来到面前,一拍胸脯,一脸欣喜,“你终于来了。卓大哥一直担心呢。这就好了。”

  “对了,”他两手扶住我的肩膀,急切地问,“我娘怎么样了?”

  我一怔愣,低下头,“大娘他――死了。”

  他的手猛地一颤。

  “…这样……”他的声音带上一些哭腔,“……对方可是那个严子迁和穆冰……轩兄弟能活着到这里已经很好了…”说着,他狠狠抹了一下泪,“来,轩兄弟,我带你去见卓大哥。”

  我轻轻点头。与他并排走着。

  “说起来――轩兄弟有点不一样了呢…”他看看我,有些脸红,眼角还有些泪光,又猛擦了一通,“要不是听到轩兄弟的声音,差点认不出来了。”

  我微微笑笑。

  他也笑了,笑得真心而朴实,是真的在为我活着而感到高兴吧。

  跟着采青走出后花园,绕过主屋厢房,经过若干个小花园,一路上,一些看似仆人婢女的人来来往往,采青时不时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笑着应答,偶尔瞥瞥我,一脸打量的神色。

  最后我们到了一处书房。采青推开门,嘴里叨念着,“卓大哥他们在商量要紧事,兄弟们今天都聚在一起…”说着,他移开书房里案头上的石砚,桌子旁的墙壁突然转动起来,“…这里到处都是机关,花园里、假山上、还有别处都有通向秘密地室的入口……”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近那扇大开的墙壁,有些犹豫,却还是跟着进去了。

  里面是一条狭窄的走廊,两边是摇曳的烛光,直通向远处一个石门。

  采青转动了最近的一个壁烛灯柄,这扇石门也慢慢地朝一边移动,只听到远处似乎有人的声音。

  走进这扇石门,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只看见偌大的石室正中前面,放着一张檀木椅,一人坐在上面,淡淡笑着,正在悠悠地喝着茶,下面站满了十几二十个人,神态各异,一人出列,正在向椅上之人报告着什么。

  我和采青的进入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采青示意我在他身边等一下。

  我点点头,看向椅上之人,他一身绣白丝绸,墨绿色的藤蔓线锈缠绕在袖口,头发披散着,用一根棕色绸带扎成一把放在耳后,偶有一丝调皮的头发飘荡在脸庞,才显出那种不修边幅的模样。

  我叹了一口气。这个人,一会儿是江湖侠客,一会儿是朝廷反贼,一会儿是富家公子,真真弄不明白。怪不得,连严子迁那么难缠的人都抓不到他。

  报告的人似乎结束了,下面有一丝躁动,突然,一个红色身影出列,泉水般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石室中:

  “卓大哥,就由我去吧。我可以化妆成舞姬接近穆王。”

  卓远挑了挑眉,放下茶壶,看着她,一副深思的模样

  “卓大哥,”此女子咬了咬殷红的唇,脸上有丝丝红晕,“绫可以做到,绫希望能为卓大哥分担解愁。”

  底下几个明了的长者都呵呵地笑了,绫的脸庞更红了。

  此时,她身旁的一背刀青年却急得喊了起来,“绫,这是很危险的事――”说着,还抬头不甘不愿地瞪了卓远一眼。

  我看见卓远的嘴角一抹苦笑,良久,他才清清喉咙,说着,“绫。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刺杀穆王对我们而言,是只许成功不许败的任务。我们不能这么武断就决定人选,还是要从长计议。”

  说着,他呵呵笑起来,眼神温柔地朝着下面扫视一圈,“还有谁有什么提议――吗。”

  他的目光移到我这里,明显地怔愣了一下,手中的茶壶微微晃了晃。

  “轩弟?”他眨眨眼,有些不确定地说,“是你吗?”

  全场人循着卓远的目光看到了我,一时间是五花八门的神色,有惊讶的,有审慎的,有惊喜的,还有,厌恶的。

  那背刀青年叫喊起来,“这个小白脸是谁?怎么进来的?”

  阿鑫和赵文看到我,一脸惊喜的脸色,“是轩兄弟吗――“

  卓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绣白绸衫显出修长的身段,他的眼睛盯着我,缓缓朝我靠近,“是你吗?”

  我无奈地撇撇嘴,回答,“是我。”

  他忽地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迅速地微笑着走到我面前,发丝在脸庞飘荡。

  “果然是你。这种表情。”他温柔地看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活着到这里。”

  我朝他淡淡笑笑,“但是我没保住大娘。”

  他闻言,似是早已料到,叹了口气,“…对方是严子迁和穆冰,你已经尽力了……”说着,还歉意地朝身边的采青看了看,采青眼眶里又有了泪光。

  “这位是――”旁边有人忍不住发问。

  卓远转身,语气柔和,“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结拜兄弟。”

  周围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原来就是这位小兄弟啊……”

  “真看不出来,这么瘦小的身材,竟能和穆王麾下那个穆冰一较高下…”

  站在旁边某位长者拍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对我说:“轩兄弟,你的事迹阿鑫都跟我们嚷嚷过啦,真的谢谢你,救了卓远,你是我们的救星啊。”

  我有些不自在,面对他们这样盛情的称赞,颇有些不好意思。

  卓远也在旁边笑眯眯地盯着我,调侃道,“轩弟也有这样害羞的表情啊。”

  我斜了他一眼。

  他爽朗地大笑起来,搂我的肩膀,“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不过在这之前,”他轻佻地挑了挑我乞丐似的衣带,摸了摸我乱七八糟的头发,“你还真该好好去洗个澡,不然还真糟蹋了这张俏丽的脸蛋。”

  月华正中,风中传来幽香,荷花池里菡萏含苞欲放,四下草地之中,偶听一两声虫鸣。

  在宅子最高的阁楼屋顶上,我们对酒豪饮。

  “你还真奇怪,”我看了一眼位于宅子旁的那家莺歌燕舞场所,回头对卓远嗤笑,“竟把藏身之地选在妓院的旁边。”

  他闻言,呵呵笑,灌了一口酒,“妓院自古以来是消息灵通之所,人来人往,达官贵人或是伙夫走卒,最容易得到消息。”

  我笑了笑,在屋顶上躺了下来,手枕着头,看天上明月。

  “哦,对了,”他似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来,“采荷让我把这东西给你。”

  我接过来,是一个小小的红色襄包,上面绣着龙凤,精致非常。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采荷没有和你走,反而留在了秀平县。”

  “她也有她的坚持,”卓远淡淡地说,“你放心,我有把她安顿好,派了几个兄弟还有绣荷庄那个伙计照顾她。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们不会再去搜查秀平县了。”

  “嗯。”我应着,喝了一口酒。

  各自沉默良久。

  “我说,”我犹豫着开口,“……要不,我去刺杀穆王吧…”

  他拿酒的手一顿。

  “我去的话,成功性也比较大,”我沉声,语气渐渐冷凝,“而且,我和穆王…有仇…”

  他不言语良久,才开口:“…你不要小看穆王…你再怎么厉害,都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功力深不可测…”

  “而且,”他露出一种奇怪悲戚的表情,我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我不希望你去。…很奇怪,以前明明想把你拉进来帮我们,现在却不希望你陷入这些是非。”

  我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的事你就不要管了。”他温柔地拍拍我的头,“我会处理好的。”

  闻言,我淡淡笑了,只是不停地灌酒。

  “对了,”他又开心得笑起来,手撑在瓦片上,发丝在脸庞飞扬,“明天带你去见个人。”

  “哦,什么人?”我问。

  “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神秘地向我眨眨眼,嘴巴呶呶那边的妓馆,“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听了,乐了。

  该不是他有那方面的需要,拿我当挡箭牌吧。

  “好啊,”我继续喝,躺在屋顶上,脸有些热起来,脑袋似乎有些混沌,“明天一起去,…话说回来,这什么酒,怎么这么好喝?…”

  他很久都没回答,我一杯杯、一坛坛的灌,越喝越想喝,直到最后,自我们相识以来,我第一次醉了。

  在朦朦胧胧中,似乎听到他的回答:

  “一醉解千愁…这是醉千愁…”一声长长的叹息隐隐绰绰。

  在我欲醉微醉的无力中,我看到他模糊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的一个印象,是他那双明亮深邃眼眸,似有千言万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