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冷血,残暴。
南仪国的穆王八年前封王,那时他才年仅二十。一把弯弯蒿吟大刀染上数不尽数的血腥,他舔着那鲜红美味的液体,一步步踏过成千上万外族的尸体,从修罗战场沐血而来。那一年,南仪国先帝梅皓帝驾崩,太子不成事没有登基为帝。南仪番余周遭各国都望着这块白花花的肥肉垂涎不已――盟国撕毁条约,邻域三两侵袭边境,南仪国四面楚歌腹背受敌。
穆王原本就是将军出身。他冷冷一笑,扛起他的血刀蒿吟,身后跟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头也不回地向着心惊胆颤的敌人奔扑而去。尸横遍野哀鸿长鸣,血水染满湘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万物涂炭。他将敌军的头颅高高挂在高秆上,望着那残如血的夕阳,终于张狂大笑。待他班师回朝,手握军权,朝中除了严明,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向他进谏任何只言片语。
面目坚毅阴沉,身材挺拔魁梧,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英俊的眉角充满冷意。
他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一片,冷哼一声。兀自坐了最上面的位子,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说话的是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蓄着长长的胡须,头发已有些发白。虽然慈眉善目,但那眼角有掩不住的忧虑。
看到他身后跟着的那一拨朝廷重臣,也个个是心事重重唉声叹气的样子。他们低着头,皱着眉,寻找着自己的位子便散了开来。
我使劲睁大眼睛在人群中找寻梅轩的身影。
怎么回事?莫非梅轩不参加国宴?
扫过坐在上位一脸“旁人勿近”的穆王,敦厚沉稳的老者,身穿盔甲的将军,手指纸扇的小王爷,紧抿嘴唇的少年,脸颊通红喝着闷酒的乾钦。
太子梅轩,他在哪?
我略思索,转身跳下了树。
所有的人几乎都集中在御花园。我在殿阁树影之间一路寻过去竟然畅通无阻。
在宫里兜兜转转几圈,大致摸清了宫里地形和守卫班次。眼前掠过一排排阁殿的名称――霖雨殿,若邑阁,斐?亭,梅轩筑...
我猛地停下脚步。不敢置信地看着“梅轩筑”这三个暗淡大字。
放眼望去,这是一个小型亭楼,位于宫中的边角之处。楼中有星星点点的烛光,四处无人看守。寂静地像一座坟墓。
我轻声轻脚地摸进去。
楼里空无一人。
往深入内,绕过寝宫,打开边侧小门,绕着一条幽曲小径兜兜转转。
撩开眼前挡路的灌木,视线突然间一下子豁然开朗。
轻轻冷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着这一片粉色的梅花林宛如仙境。细蕊在风中抖缩,花瓣在风中摇曳,清香四溢。
这一片桃花林。林中靠在树边的那个人。
肤若凝脂,霜雪之肌,点点殷红,唇若春日,三千青丝,飘若纤尘,玉玉凤眉,眸似寒星。
我有些呆了。
一颗,两颗,三颗。晶莹的雪花飘落了下来,打在我的脸上。我回过神来看向天空。
真的是雪。南仪国六年没有下过雪,今天竟然下起雪来了。
看向树旁的那个人好像没有任何知觉,他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最为粗大的梅树,呆呆地看着,不顾那越下越大的雪飘散在他的肩头。
他――不冷吗?我哆嗦着裹紧自己的衣服。
“太子,太子。你在哪?”
远处传来女子着急的声音,小跑过来一个梳着双髻的年幼丫鬟,抱着一件深棕色大裘,到了那人的身边便为他披上大衣,关切地问道:“太子,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那人不动,仍然看着那棵树。
“太子,”小丫鬟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外头冷。我们回屋去好不好?”
那人好像刚刚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对他说话的丫鬟,良久摇了摇头。
“不要。”他的话说的极慢极慢,“我、要、在、这、等、娘、亲。”
“太子,”那丫头一脸无奈,“影妃娘娘在六年前已经去世了。您在这等也等不到的。”
他看着那棵最粗壮的梅树。良久,他突然笑了:“那――那我、在、在这、等、小哥哥。”
那丫鬟头痛地抚了抚额头。
“太子。您说的小哥哥是谁?蛮儿帮你找来可好?您回屋等着。”
“不――不行。”他极快地打断了,“在、在这。”
可怜的丫鬟拗不过太子,只能陪在一旁吹冷风。
我蹲在树影后,哀叹一声。原来这就是南仪国的太子。
“太子――太子。您怎么了?心悸又发作了?太医太医――快来人呐。”蛮儿突然惊慌地喊叫起来,“不对。附近没有守卫――我现在就去找人。太子你坚持住――”
脚步声跑远。
我直起身子,看到远处那个在雪里打滚的人,似乎痛苦万分。
我咽了口口水,慢慢绕到他身后朝他靠近。
――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杀了他,拿他的首级回去,我就可以回到陛下的身边。离开他才十几日之多,相思之苦却已让我苦不堪言。
小指勾着银丝镰,欲伸欲缩,心脏不规则地跳动,缓缓逼近。
“啊――”我脸部扭曲地摔跪在了地上,看着那几步之遥的人,紧紧攥住袖口,心脏,很痛。
难道是谁的暗器?艰难地抬头环视,周围仍然雪白一片。
“啊――”眼前之人又发出痛苦的叫声,我的心脏又猛地一击。
怎么回事?我艰难地直起身子朝他靠近,抽出手里的短刀向他砍去。
手却突然被他拽了下去,他失神的眼神迷迷糊糊地看着我,一口咬上了我的胳膊。
心脏痛得越来越厉害,伴随着他脸上越来越扭曲的表情,我已渐渐支持不住。
“太子――”远处有喊声。
我猛地一甩手臂把他甩开,捂着自己的心脏,小跑步地跑进附近的丛林,蹲在一棵树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臂竟被他咬出了血。
“小――哥哥――哥――啊。”身后发出凄惨的叫声。
在树后喘了几下,看向已积薄雪的那边,几个侍卫样的人驾起太子慌慌张张地往屋里跑,身后跟着白须的御医。
我痛得一动都不能动。这次的心悸突如其来,比我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白白地错过这次下手的机会,实在可惜。
我尽量躲到宽大叶子的下面,躲避雪花的寒冷,忍受着心里的疼痛,意识也有些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世间仿佛只剩下了我一人。我困难地睁开眼,仍然是夜里。
摸摸胸口,心悸已经过去,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我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想了想,还是朝原路返回梅轩筑。
梅轩筑里通明一片,太子躺在床上还未醒。身旁立着脸色苍白的丫鬟蛮儿。一杆御医都脸色沉重。
“穆王驾到――”房里的人都猛地一怔,慌得跪了下来。
走进来的正是穆王。他阴厉的脸布满乌云,声音比那冰块还冷洌:“你们都退下去――”
御医颤颤惊惊地退了下去。
“你还不走?”他的眼危险地眯起来,看着正犹豫不决的蛮儿。
蛮儿咬咬唇,向穆王磕起头来,直到额前出了血才停住,她鼓起勇气说:“穆王殿下,太子今日身子不好。能不能――”
“滚出去――”
蛮儿的嘴唇咬出了血,她站起来,看了太子一眼,默默地走了出去。
穆王走到床边,一双眼平波无痕地看着梅轩。
床上梅轩发出无意识的闷哼声,悠悠转转,他的睫毛颤颤,终是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见穆王正站在床边。
“啊――”梅轩叫了一声,惊恐地朝床里缩去。
穆王冷笑一声,伸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出来。“嘶”的一声,梅轩的上衣便被撕了开来。
他哆嗦着,害怕着,用双手抗拒着。上身暴露,满是青紫的痕迹;白玉瓷般的胳膊上,几道触目惊心的刀痕,扭扭曲曲地蜿蜒着。
那个位置――我无意识地摸摸手臂上相同的地方。上次的莫名手痛正是那里。
“哼――”穆王嘲讽地笑,有些沙哑的声音充满蔑意,“南仪国的太子?――”
没有等身下人做出任何的回应,他的身子便伏了上去。他像只残暴的恶狼,啃噬着自己的猎物,吃他的血和他的肉,拆皮挫骨。
“不――不要――”身下人凄厉地喊。
“噗哧”一把刀刃滑过穆王的脸,密密的血痕渗出来。
穆王愣了一下,“啪”一声打了梅轩一个耳光,一把小刀掉到地上,发出清亮的声音。
看着身下那张有着红红手印的脸,他突然笑了,冷笑:“你什么时候在枕头底下藏这种东西的?――有进步。”
他起身,从地上拿起那把小刀,高高地俯视着床上的梅轩。
“啊――”更为惨厉的叫声响起,鲜血汹涌而出,沾湿了床褥。
“从此以后,你的这只手就废了。”穆王慢慢敛起残酷的笑意,说着,“你划我一刀,我只要你一只手。应该不为过吧。”
说着,他再次压了上去,动作粗暴之极。撕开身下人内衣,除去亵裤,猛地进入他的身体。
血不断地从他的腕口流出,像条灵巧的红蛇顺着被褥蜿蜒而下,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到地上,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泛着冰冷的光。他的右手无力地悬在床边,像没有了生命的木偶,垂垂荡荡。
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真正的颤抖。右手手筋像被挑断一般,没有一丝气力。只能任它不住地筋挛。双脚哆嗦,不得不靠着墙面,缓缓跌到地上。
寝宫内正上演着最惨烈的情事。伴随着鲜血和哀嚎,激烈、疯狂、侮辱、漠视。
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折磨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不知道穆王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梅轩筑的地面照进了外头清冷的曙光。
梅轩一直在床上低声哼着,不知是疼痛还是别的。我用力地站起来,想赶快结束这个荒谬的任务。是的,荒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觉得。我只是对自己身体的奇怪反应和心中莫名的哀伤感到心慌。
走出避身之处,我正大光明毫不犹豫地向他走去。我不觉得,此时的梅轩还有反抗之力。
他似听到了声音,艰难的抬起头来。一双含雾含泪的双眸看着我,宛如一个天真而迷茫的孩子。
“小哥哥――”他的目光移到我被他咬伤的胳膊,忽地笑起来,缓缓起身,“你来了――”
“你、你和以前、不、不一样了――”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我的脸庞,垂荡着他的右手慢慢地下床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的脚步停住。
――你在等什么。狸猫。我在心里在不断地呐喊。为什么停下脚步?为什么我不赶快上前一刀结束他?
他慢吞吞艰难地爬起来。慢慢慢慢地站直了,白色的浊液混杂着红色的血腥顺着他修长白皙的大腿流了下来,流到了纤巧的足踝。
他一曲一拐地走到呆愣的我的面前,脸色突然悲戚起来。
他伸出手。
“不、不哭。小、小哥哥、哥、乖。”
他四处环视,有些着急。
“糕、醉花、糕。娘、娘准、准备好了。在、在哪。”
他回过头来。将他的额头靠上我的。一双手在我脸上胡乱抹着。
“不、不哭。”说着说着,他抱着我,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我眨眨眼。对眼下的这个处境觉得很不可思议。
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
竟然已经泪流满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