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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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下班回家,老婆还没有回家,吃饭时母亲便唠唠叨叨地指责我无用了:说什么我是一个窝囊废,连老婆都管不住,别想做什么大事业了。这也许是因为她小时候读过几句古书,对“不能齐家安能治国”有深刻的理解,而在此时活学活用吧!接着母亲又像念经一样地数落孩他妈的缺点,反反复复地说我活该,叫我不要娶那个她老人家慧眼一看就不中意的老婆,可我居然丢了地区工商局的工作,跑回银要那个只管生、不管养,不知事理、整天在外面玩,没有一点家教的老婆。我认为我又表现出了惊人的忍受能力,用表面上的平静和笑脸默不作声地接受了下来,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娃子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呢?”父亲本来一直在喝闷酒,看样子他听不下去了,长叹一声用一种宿命论者的口气自语了一句。

  “我要说,就是要说!你这么会开脱,为什么不帮我烧一餐饭,带一次娃,过去是娶了媳婆享福,可现在娶了媳我却更累了!”母亲举着准备往她孙子小嘴里喂饭的羹匙,转过身瞪着眼冲着父亲叫起来,我偏了一下头看我那儿子睁着莫名其妙的天真的大眼睛看着他所喜欢的胖奶奶发脾气。

  “累是你自找的,你不晓得你多么喜欢你的宝贝孙子,幼儿园在隔壁都不送,非要自己带着,再苦再累,乐在其中!呵!呵!”父亲夹一筷子青菜往口中放,用一种心疼人的口气说:“让他们自己去搞,你就不会这么累了,儿孙自有儿孙的福,不为儿孙做马牛!”

  “只有烟、酒是你的命,什么事情你都推得开!”母亲恶狠狠地说,算是把那举了半天的一勺饭喂到了她孙子终于张口的小嘴巴里,又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儿子不听话,工作不忙,孙子不乖,我也许比你想得更开!”

  “这就对了。”父亲呵呵笑道,又夹了一大筷子本不是下酒的菜,抬起头,放入嘴中,他是那种喝酒不看菜好坏的人,母亲说他是以酒下菜,我也从没有反对过这种观点——有菜、无菜,过早除外,每餐都要喝上三两酒的,过年过节,菜很多的时候也只多喝那么一点点。平日里话不多,可事却做得不少:买菜、洗衣、引娃、干杂活,不打麻将时也烧烧饭。可母亲一发起火来,总是说他什么事也没干,真不公平。

  “吃饭后,不要你干什么事了。”母亲以那种绝对权威家长才有的口气对我说:“去看看那个小人究竟在干些什么!”事实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不说我也会提出申请的。

  我那很喜欢我的儿子,可今天并没有对我显出平日那股热情来,也许是我一进门就受到了家庭权威的训斥,又浑身水淋淋的,一副狼狈相,虽然在母亲的指令下换上了干衣服,可吃饭期间一直像一个犯了很大错误的人在虚心接受批评、指责,所以他居然对我像划清了阶级界线一般,不理不睬的。吃完饭就骑到他爷爷的大腿上扭过头瞪着大眼看我那倒霉相好大一会儿,便吵着要他爷爷到前阳台上去讲故事了。我放下饭碗,呆坐在小圆桌旁,疲沓沓地,懒得站起身来,间或看看坐在旁边小凳子上吃饭的母亲,为我30岁还不能完全操家理事、自立做人而难受起来。

  “还在这里呆坐着干什么,快去看看,赶回来照顾你的儿子,让我这身老骨头休息一下!”母亲鼓着嘴没好气地冲我说。

  我慢吞吞地站起来,顺手打开门,推上那辆我离不开的旧自行车下了楼梯。

  风雨已经停了,天空却依然布着一层薄薄的乌云,天却反倒比我回家时候亮多了,气温降了下来,浑身觉得清凉和舒服。我在满是一小窝一小窝积水的水泥路上跨上自行车,出了破残的大门,刚上东湖大道的水泥路面,一个人急速从路北粮食学校大门口冲到马路中间高声叫道:“曾股长!等一下!”并高高举起右手,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急忙刹车,定眼一看:陆羽综合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正冲着我微笑呢!心里纳闷起来: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但看他的样子肯定不会是巧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下车后问。

  “你这个人真是没有记,说好了你下班后我们在公司门口等你的!”他像责备一个老朋友似地说:“我们是怕你提前下班,5点钟就开始在门口等,没想到一不注意,你居然从我们眼皮底下溜过去了,我们冲到街面上叫你,你却像没有听见似地,等我骑车追来时,老远看着你进了院门,我又不知你住哪里,跑去问那做生意的老头。”他用手指指门口搭一大块遮阳白布,又低又矮又旧的个体小卖部。等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后,他又对我说:“他告诉我,你住在东单元三楼!”我心想他够精明的,去问一个与工商干部咫尺之遥、做生意的个体户,当然一问就知道我的住处了!正当我想他为什么来找我又不进去,却跑到粮校门口呆呆站着的时候,他继续说:“我打听到你和你父母住在一起,家里的人很多,本想进去又怕打扰你们吃饭,在老头子那里聊了半天就跑到这里来了,准备等你们吃完饭后再去找你,没想到你出来了,真是好运气。”他开心地笑着,好像很庆幸似地:“你现在上哪里去呢?”

  “我到白云饭店去!”说完就开始推车往前走,

  “那好!我们一起走!”

  说实在的,我的确无心和他多讲话,再说我已下班了,也没义务再管他们的案件了,如果说要消磨时间的话,我是不愿和他们搅在一起的。此刻我的心境不好,我此去是找正处在婚外热恋中的老婆的,如果此时心境很佳,那才是反常呢?所以我一路上挂着脸,直视前方,懒得说一句话,可办公室主任却不同,不管是不是装出来的高兴和快活,倒也很像那么一回事,在我们骑车并行时,他谈兴正浓:“我们是准备等你一块去吃饭的,可你现在一定是吃过了吧?”

  “是的。”我说,他像并不需等我回答,所以我开口的时候他又继续说起来,不知听见我的回答没有。

  “我们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听他总用“我们”这种多人称呼,我不免左右、前后看了几眼,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什么人。

  “我告诉你吧,我们余经理此时正在公司,还等我回去回话呢!”他车靠我很近,一直微笑着看我。

  “我们是真心请你,吃一餐饭又怎么样呢?谁不在吃吃喝喝,这根本上就算不了什么问题,把工作关系抛在一边,交一个朋友嘛。所谓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虽然我们地位低下,可说不定什么时候真能帮你一点什么忙呢,如果你不见外的话。老婆、孩子要什么吃的、穿的尽管开口。”他开始试探地发话了,我感到他在嗅我的反应,可我依然很麻木,自个儿骑着车没有回话。

  “你走到我们公司门口的时候,能不能进去坐一会,我们经理很想见见你,他有话对你说。”我们到了东湖边上,再往前不远就是他们租借的宋老县长的住处了,他心开始慌起来,急忙发出了邀请。

  “有什么话,明天到办公室去说。”我根本就没有心事去管别人的事了——还是自己更重要。

  “你们的办公室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神秘兮兮地说:“我们不会耽误 你太长时间的,如果你不介意,你点一个地方,我们在那里等你,你可把你的夫人也带去,我们就只四个人,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再好好玩玩!”他很下功夫地把我往他那边引:“人不能只干工作,业余时间要乐乐的,轻松一下对身体和工作都有好处,会玩的人,就会干工作,人生一世,不能太苦了自己!”可我最大的乐趣只是平平静静、自由自在地活着,其他的的确对我没有多大吸引力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车骑到挂着他们公司牌子的那栋漂亮私宅时,我看着他说了一句,就继续往前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很失望。

  他跟在我后边骑了一小段,我猜他是不便强留我,更不能绑架我吧!终于停了下来,高声喊道:“我等会和余经理到你家去找你!”

  我没有理会他,甚至连头也没再回一下。当然,我并不是不讲礼貌的人,只不过修养还没有达到那种水平——对待你不愿打交道的,甚至于是敌人也露出礼貌的微笑。我青少年时期曾经很长时间练过这种功夫,也深知始终保持心情的平静和愉快是至关重要的,可就是难达到这种境界,不过反过来说,如果真的是众多的人认为你不该欢笑不该愉快、不该讲礼貌、而应拿起武器的时候,还若无其事地微笑的话,也许会被世人认为是精神失常,非被送入精神病医院不可。

  一个星期以来不断升温,火火爆爆了一阵子的天气,这时像被打败的拳击健将一样虚脱似地安静下来,街上行人寥寥,呈现出少有的宁静和空阔。

  快到白云饭店门口时,我放慢速度,比步行还慢,以便不必下车就能从敞开的大门看清院内和餐厅的情况。果不出我所料,大院中空无一人,餐厅的木制大门紧闭着,此时天已近黄昏,也许是生意不好的原故吧!大门旁的小卖部和饭店,到该开灯的时候却没有一点灯光,整栋房屋显得冷冷清清。

  我骑在车上转了个弯,沿着中午送老婆去她大夫家的路线想去碰碰运气,即使她不在那里也可能探知她的一些行踪吧!我也明知这样做也许没什么结果——你想一想,一个还在摸摸搞婚外恋的人能随便向她娘家人说真实行踪吗?况且我还被她娘家人认为是最有出息的婿,而她现在迷的那个男人除比我对她更多情一些之外,其他条件我自认为是难和我相提并论的。当然啰,现在世道变了,男私情的事,众人都认为只要相处愉快,玩得快活就行了。也许我的这个观点不对,可我生活的圈子里只能使我产生这种想法。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不是理想家,虽然有时也靠幻想打发时光却改变不了我的本——立足于现实。

  二十二

  整个烟草局大院静悄悄地,单元楼后面的宽大场地中除了仅占去它十分之一的篮球场的两个钢筋球架朦朦胧胧默默相视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场地的北边是全市最大的烟仓库,门窗紧闭,显示出它巨大,扎实的身体——可它将其库存吐出时定会危害千万人的健康。

  我穿过单元楼的过道转到后面楼梯口停稳车准备一鼓作气登上六楼连襟的住处时,巨大的烟仓库屋顶上面亮起了探照灯的强烈白光,照得整个大院通亮。连襟是这里的治保主任,记得年前,他对我吹嘘过,在他的主持下烟库的屋顶上安装了全市最亮的灯光,此刻我第一次见到了它的威力,确实不同凡响——如果正义、公理、法律也如它一样能照亮每一个人的心灵,那该多好啊!

  我一口气登上七楼,来到连襟家的门前时,已是气喘吁吁。屋里亮着日光灯,可防盗铁门已上了一把大锁。我右手扶着铁栅,将左手伸进栅缝内敲门,听见里面叽叽咕咕了一阵后姨喊道:“哪一个?”

  “是我!”我仍在喘气。

  “你是哪一个?”姨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听是曾俊叔叔的声音。”侄丽丽在里面小声说话。

  “你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干什么?”姨问,语气有些缓和了。

  “你管他来干什么,打开门不就知道了!”连襟粗声粗气地说,很有一种当家人的权威味。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可开门的姨并不示弱地在回嘴:“你说的还有味,天都黑了,不问清楚怎么能开门呢?你们的鄢局长前几天不是没问清楚就开门,被人打得现在还躺在医院吗?”当我提高声音说完“我是曾俊”的时候,门才吱的一声打开了。

  姨一边继续开着铁门的大锁,显得并不欢迎我的到来:“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永红早就走了!”

  自从看到铁门已锁上后,我就知道老婆不在这里了,可还是认为有必要进去问问情况,发发牢,通通气,以免日后真发展到离婚的地步,减轻自己受责备的程度。

  姨穿着睡衣,连襟穿着秋衣、秋裤,站在客厅中央,丈母娘扶着西边的房门框探着身子往我这边看。客厅西墙上石英挂钟告诉我,此时已7点40分了,丽丽穿着睡衣,拿着正在做 功课的笔望着我,她已是4年级的学生了,人又瘦又高,五端正,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那支又粗又长的铁梅辫直垂到她那小屁股后面,与她的身材显得很不相衬。虽然她的学习成绩不算冒尖,有独生子惯有的任的通病,可挂钟下方的一整块墙面却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奖状,足以证明她在同班学生中仍属于优秀者。北边墙上是她去年十岁生日时留下的装饰画,又鲜又漂亮。

  我走进房里的时候,心情沉甸甸地,所以脸肯定是很难看的。连襟是精明人,将丽丽支到正房赶做作业去了。而丈母娘却脸露笑容,拖着脚步迎了上来——她已是逾60岁的人了,虽在5年前因中风遗留下了一副不太健康的身体,可有一颗年轻人的心。她为人热情,易动感情,一字不识,可心底很善良。姨赵永34岁,面部肌肉虽然已经有点松弛失去了少那秀气、富有弹的脸,可没有一丝皱纹,仍然可说得上眉目清秀,除了在12岁时抱当时仅两岁的,我现在的老婆去找在肉食公司蛋仓库做小工的丈母娘时,不小心摔倒,在白下巴正当中留下一个凹形大疤痕外,脸上确实再找不出其它什么缺点了——她身材适中,不胖也不瘦,有一种成熟的少,但偏平的胸部却给她的打了一个大折扣。她德很好,是她父、母所生的四个儿中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了。她12年前就在银最大的国营商场银商场工作,未免带有那种商经营中的趾高气扬的营业员的职业气质,致使感情不太细腻,也说不上温柔。

  “永红不在这里吗?”我微垂着头,呐呐地问,可话一出口,就觉得问得傻乎乎地,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的思想太混乱了。

  “永红中午来了一下,大约3点钟就走了,我们吃过晚饭后,她又帮爸爸送来了一瓶药,也只坐了几分钟就走了。”姨回答我的话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略带几分紧张地问:“她现在还没有回家吗?没有出什么事吧!”

  正当我迟疑不决,考虑着该不该告诉她真情的时候,连襟周国栋歪着头好生看了我的脸一下,抬起头笑着说:“看你的脸不太好,样子也可怜巴巴地,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我抬起头,环视了一下站在我周围的三个人,连襟站在我左前方似乎在奚落我,丈母娘歪着身子两手合在腹前瞪着已经很昏暗的大眼疑惑地望着我,显出一副担心相;姨紧挨在我右边站着,紧张,很慌乱。

  “你笑什么!听他说嘛!”姨毫不客气地吼了她丈夫。

  “老婆迟点回家也不必像他这么紧张,你不是经常很晚回家吗?你看看八点还不到呢?”连襟笑得更厉害,回过身指指挂钟,可脸上的表情已没有刚才那么轻松了,涨红了脸,好像在维护自己的权威,兼有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又像在鄙视我那副可怜相。

  “是的,我晚点回来是因为单位有事,不像你饭一吃就想往外跑,说是去打牌,晓得你是在外面搞什么鬼!今天不是我拉住你,锁上门,还不是又出去了!”姨针锋相对,气鼓鼓地说。

  大姨好歹一柜之长,常上班,还时常替懒散的同事顶班,什么事都多干一点,单位的评价不错,几乎年年是先进工作者,可丈夫有意见,亲朋说她过分老实,钱不多得一分,傻里傻气地出憨力换先进,还像很了不起。记得我谈朋友时,为讨她的好,让她高兴,用过的方法中最有效的是有几次晚上帮她去搬货物,她那高兴劲就别提了。夫就比她滑多了,听他自己说,工作娱乐两不误,领导对他有好印象,虽然受不了表扬,可生活得实在,还弄了一个一半职的。

  “对不起。”我说,真没想到因为我的到来会引起他们拌嘴。

  “没什么。”连襟说着敛起了笑容,认真起来:“你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非常矛盾,此情此景不照实说看样子过不了关,总不会无缘无故,天一黑就跑出来找老婆吧!我也动过撒谎的念头,又认为这种撒谎可能对谁都没有好处——已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了,不能不让老婆娘家的人一无所知吧!再说告诉他们实情的话,他们或许可以出面做一做工作,即使离婚了,我也有一个交待,这样胡乱地想着,我就实话实说了。

  “永红现在和她单位的那个王新中搅到一起去了!”

  “你说什么?”姨好像没有听清楚我的话吃惊地问:“你说她怎么样啊?”伸长了脖子直盯着我的脸。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你可要有真凭实据的!”连襟慎重其事地说,生怕我栽赃陷害,看来在关键的时候,他还是站在姨一边的。

  “我知道!她自己也承认了,还有假吗?”我因为受到怀疑心里很生气,所以提高了嗓门说,心里再没有什么好担心说不出口的了。

  “不会吧!”连襟仍抱着怀疑的态度问,语气却软了下来。

  “王新中?这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他是谁?”姨很认真地说,看样子,她不是没有听清我的话。丈母娘不知所措起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样子很紧张——她在寻求一种支援。

  “我认得,前天中午,我在街上看到他和小姨在一起,他还买了一袋果冻给我吃!”坐在正房写字桌旁做作业的丽丽转过头来,尖声地叫起来。

  “做你的作业,大人的事不要你管!”连襟回过头去厉声说道。

  “走!我们到妈妈房里去说!”姨碰了我的胳膀一下,显然是想避开儿再谈那男私情事。

  “走!到里边去慢慢说!”连襟说着抻出一只手,搁在我的肩上把我往房中推。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可对他们说的了,无论怎么说作用也不大,那可纯属夫之间的事,外人是难以帮忙的,正如我和老婆谈朋友结婚一样。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当时确实有些六神无主。我被动地被他们两口子夹在中间向客房里走去,丈母娘有点不知所措,挪开身子让我们走在前面,当连襟端来两个小凳子和我面对面坐在双人边的时候,丈母娘似乎有点畏缩地凑到姨旁边靠在头架上,睁大眼睛盯着我们瞧。

  房间里没有谁去开灯,可通往阳台的房门打开着,前后门透进来的灯光却足以看清我对面连襟的那一副正儿八经的脸。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老丈人赵守义,脸朝天板,直挺挺地躺在上,白而稀疏的头发已失去了光泽,面部表情木然,微张着嘴,睁着无光的大眼看着屋顶。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患着全身神经麻痹症,自个儿难以挪动身子了,翻个身也得求助他人帮忙,可脑子一点没糊涂,听力也很好,就是吐词不清,嘴巴动上十几下也难以说一句让人听懂的话。他5年前60岁从市肉食公司副经理的位子上退下来的时候身体就垮了。了解他的同事们,常说那是因为他视工作为自己的一切,业余爱好几乎没有,言语不多,朋友太少,工作没有了,生存的动力也就消失了。这一观点虽然听起来没有多大道理,可我居然也接受了下来。他是恩施山区人,是解放初期参军出去的,带着指腹为婚的老婆转业到银市肉食公司后,一干就是33年,并生下了四个儿,在银没有一个同辈血亲,共同消磨业余时间的朋友据我所知是一个也没有,老实巴交,胆小怕事,整天呆在家里,沉沉闷闷的,是一个典型的孤独老人。说老实话,我真不愿意让他为我们小两口的事操什么心,害得他又几天睡不好觉,可我此时是身不由己被请到他老人家的前,注意到我旁边放着他晚上小便用的巨大塑料盒,我的心更加难受了,起身想往外走,却被连襟一把按住了。

  “不要心急,坐下来慢慢说。”看样子他根本就没有理解我的苦衷。

  没办法,我只得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老婆的婚外恋史,感觉到连襟像听黄故事一样,津津有味似地,我的心中难受极了!

  “永红也真是的!”姨听我把话说完气恼地说,我转过身看,她瞪着双眼继续说:“觉得不满意,可当初却非要结婚不可,现在小孩都有了,又来翻巧!王什么又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即使过不下去,再找也不该找他!”那口气就像在评价一个退换商品的顾客。

  “王某某是哪一个?”丈母娘用肘子碰了姨一下用浓重的外地口音问。

  “哪个!哪个!就是王正在的儿子!”姨不耐烦地,带着明显的不屑一顾的口吻说。

  丈母娘“哦!”了一声,看样子一提王正是——她丈夫的同事,她算是弄清楚了一些,可没有发表意见。

  “要理智一点,回家后不要扯皮,事情总会有个了结的!”听连襟开口,我又转过身来对着他,“你现在准备到哪里去呢?”这可是一个问题,我又能上哪里去呢?城关这个地方也不算小,天又黑,晓得他们躲到哪里卿卿我我去了?

  “回家去!”我说着站起身来,看见丈人老头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上似乎在想着什么,表情很难过。这时连襟没有拉我了,倒是站起身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将我往外送。“如果她真的要和他在一起,我会成全他们的,到那时就让王新中成为你的新连襟吧!”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将他的手拉下来,恢复了自信,用一种自认为比那个第三者优越的口气开玩笑似地说。

  “你舍得我的小姨吗?”连襟又把手搭到了我的肩上和我走出了房间。姨和丈母娘本来都靠在头架上,此时为给我们让路靠得更紧了,我和连襟在屋里慢慢走着,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我也很想离婚,可理由正好和你的相反,另外两连襟我看过得也不快活,我看我们四连襟约一个时间谈谈,来一个集体退货怎么样!”说着神神秘秘地转过头向后瞄了一眼姨和丈母娘。

  我没有理会他的玩笑,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屋里传来姨高亢的声音:“您还说得稀奇呢?您都管不住她,我管得住她吗?她几时听过我的一句话,爸爸的话她都不听,还听我的!”显然这句话是对她娘讲的。

  我骑上自行车就往回走,清凉的雨风吹在身上,使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天空全黑了下来,整个城区灯光闪闪,但毕竟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我的眼光在左右搜寻,可心中也明白在马路上发现老婆像和我谈朋友时大胆地挽着我的手膀那样挽着她现在情人走的希望是极小的。路上行人很少,间或有几双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男走过,也并不是我想找的人。

  坐落在银市大桥北端,东湖路口南侧的肉食品公司的陈旧的四层单元楼已是灯光通明,只有东三楼属老丈人的那间三居室是黑的,当我在其正下方停下车定眼看那有点微弱反光的朝东湖区开的内阳台上近6平方米长的玻璃窗时,疑疑惑惑觉得前房亮着日光灯。丈母娘节后到姨那里去的时候,老婆以帮助照看房子为由要了一套钥匙,并把那套钥匙常带在身边。此时老婆是否正以照看房子为由和她的情人躲在屋里快活呢?我胡乱猜测起来,心怦怦跳,神情紧张,天气又凉,浑身未免泛起了鸡皮疙瘩。我开始发毛,嫉妒、愤怒激励着我冲上去看一个究竟。我提起车龙头把车猛地掉过头,准备绕到河街的大门进去的一瞬间,又泛起了犹豫:如果他们正在房里风云快活,你肯定是敲不开门的,胆小一点守在门口太不划算,胆大破门而入捉住他们你又能怎么样呢?万一破门而入他们又不在……再说,我原本主张婚姻自由,即使结了婚,我也认为人们有寻求更合适伴侣的权力。捉了奸你也只不过是抓住了砸碎原来婚姻锁链的武器,子、丈夫本应属于各自自己,心灵有权支配自己的。如果自己恼羞成怒,失去理智动起手来就太失风度了,我是不主张用拳头来维护婚姻关系和做丈夫的权力的。万一自己的老婆和她的新欢一起驱逐你,殴打你,你又将何地自容呢?毕竟老婆还没变成仇人,她现在不愿和自己生活在一起了,让她舒舒服服地和新选择的伴侣另组一个幸福的家不说胜造七级浮屠,对自己的心灵也算是一个再造。

  如果她们确实在房子里,就让他们痛痛快快呆上一吧!如果她们真要在一起,何必不让他们就从今天开始呢?何必不让自己就从今天开始实质上退出呢?从此也免去一份烦恼和责任。我想着,有气无力地扭转车头。可又疑虑起来:那男人的老婆知道他另有所欢吗?他究竟是在认真地寻求新配偶?还是只想找别人的老婆满足一下自己的呢?我知道他的家就在南湖市场肉食门市部的一间房子里,去找他老婆谈谈吧?看他那在机械厂辛辛苦苦上班却难以拿到工资的老婆有什么想法。结过婚的人要离婚重新结婚确实比单身结婚复杂得多。我的确动了去那个敲我老婆的男人家的念头,准备扭回车头时,又转念头了——思想总是比行动快嘛!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也许他老婆现在仍蒙在鼓里在家忙忙碌碌围着小孩、家务转呢!如果我去后把事情对她挑明,她伤起心来,哭哭啼啼丢下小孩满城去找她那背信弃义的丈夫,我又怎么办呢?这样,一个家庭的苦恼马上就会变成两个家庭的苦恼,我想着想着没主意了。

  天已不早了,湖风吹在我身上更冷了,黑黝黝的湖面上传来几声孩子动情的尖笑。我转过头隐隐约约看见湖面上荡漾着的几只小船放桨在水中晃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让乐意在一起的男亲亲爱爱,享受那短暂的欢乐吧!听天由命,任其发展、万事莫强求吧!你把自己都难管好,又能管多少事呢?我的冲动消退了,情绪低落,骑上车,晃了几下,像一个遭受痛打后夹着尾巴逃回窝的狗回到了家。

  我从裤环上取下钥匙摸准钥齿和锁孔,磨了好一会才打开房门。只有我卧房里还亮着灯,老婆正穿着睡衣蹲在地上用脸盆洗她自己的几件单衣,见我进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似乎为她在情场上的胜利并终于证明我依然把她放在心上、专程出去找她而高兴呢!我没有理会她,可心里却在庆幸自己没有莽撞地到空着的老丈人的住房里去找她,看样子他们的感情还没有发展到非得找一个地方欢度良宵的地步。

  “俊儿!”母亲在后房里说起话来,看样子弟弟今又没回家,“你走后不久,有两个人提了一大袋水果来,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你下午去过他们公司,你知道的。”“知道了!”我退到房门口随便答了一声,根本上就没有在意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看他们那副心情不安的样子,没发生什么事吧!?”母亲心神不宁地问道。

  “没什么事!”我说着站在房门口怕母亲还追问什么,自己找一个答对。

  可母亲支支吾吾了几下,没有问我而是自言自语地说:“没什么事就好!”她“哎”了一声,接着我便听到吱吱呀呀的翻身的声音,看来她自知要管教我已有些力不从心了。

  儿子横躺在上睡着了,老婆已低下头继续在本来就很窄小的前空地上继续洗衣服,我走到头,顺手从放在门旁的藤椅上拿了换洗的衣服,转过身来到后厨房去洗澡,心里怪不平静地,洗完澡把满是汗臭的衣服丢在洗手间那早没了提环的旧铁桶中泡好,走出窄小的过道时,老婆正端着盆子走过,对撞了一下,可谁也没有说什么,相互侧身而过后,我回过头狠狠地瞄了她一眼,发现她也正回过头以同样的眼神在回敬我。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她在奚落我,嘲笑我,心里老大不高兴,愤愤地走回房间,一屁股坐在边,木然地看着那陈旧的襄樊产17吋黑白电视机有几点污渍的灰白屏幕出起神来。

  老婆晾完衣服走进房里的时候我心里正在想:今天晚上得把话向她说清楚,是分是合得弄出一个结果来!我转过头盯着她看,她却不正眼看我,尽力在回避我。看得出好像下了决心守口如瓶,决不和我答话似地。她上把熟睡的儿子挪在中间,自个儿又想睡到靠墙那边去,我一直盯着她,身子也转向内。

  “永红!你先别睡,我有话对你说!”我怕被父母听见,压低嗓门说,可她没有答理。

  当我开动脑筋想从那烦杂的思绪中找出一句能使她开口的话时,她已将双膀撑在枕头上俯下身子准备躺下了。我可不愿意听天由命让她把我拖累下去,心平气和地戴上绿帽子,即使我一向自认为我的感情是很富有忍耐的,可近几天来发生的事的确太多了,件件事都伤透了脑筋,刺激我行动,使强撑着我的意志力已受不了了。

  “永红!你先别睡,我有话对你说!”我重复着却带上了苦苦恳求解决问题的声调,因为我总认为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你心诚就可以用交谈说理的方法解决。

  “有话明天再说吧!我要睡觉了!”她似乎很平静,说着就慢慢地睡了下去,脸朝墙,背向我。我感觉到她心理上在排斥我,人虽然在我和孩子身边可心却在他处,很小的时候我听说过同异梦的故事。那种情景我此时算真正体会到了。

  她此时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和我同睡一张呢?我不相信她会健忘到这种地步:刚和那男人分手回家就把别人给忘记了,她适应环境的能力就这么强吗?我心里想着,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情绪涌了上来,我想把她拉起来,大喊大叫地骂她一通,然后将她推出房门。可又怕叫起来惹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现在依然全心全意照顾我和孩子的父母生气,也怕因此加剧比我父母年龄更大,身体已垮掉的她的双亲的衰老进程,把她们认为嫁完儿完成了任务的轻松感觉完全消除,重新让他们操一次婚嫁的心。我那已到临界状态的、奔出的怒火又给压了下来。人辛辛苦苦活一生是艰难的,我总这样想,为已年迈的父母减少感情上的压力也算尽了一份孝心吧!冥冥中的神灵会为此而奖励我的。

  “白天我们都要上班,除了晚上外,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我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就让我们现在谈谈吧!”我恳求道。

  她似乎被我的诚意打动了,答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可依然背朝我睡在里边。“你刚才到哪里去了?”

  “上班!”

  “我去过你单位。”

  “下班后,我又给爸爸送药去了。”

  “我去过烟草局,她们说你仅呆了一会,天没黑就走了。”

  “我回家时听妈说过你去找我了。”她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就沉默下来,我等了好一会想听她解释,可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必开口说的那两个理由显然是她回家前为应付我的询问而想出来的。

  “是不是又和王新中出去了。”我想尽快接触到问题的实质,尽快地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的话生硬得叫人受不了,简直像不把我放在眼里一样。

  “你究竟想怎么样呢?”我的语气也强硬起来:“过不下去了,就离婚,这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决不为难你!”就是这种态度,她一直认为我没有珍惜她少时期对我付出的那份真情,很不满意,可我却没有改变过观点,现在终于尝到了苦头。人是要哄的,有时也得违心地讨好她,扯扯谎话哄她一下,以维持那可怜的婚姻,这个道理是有人讲过的,可我就是做不到,相反,我还巴不得她来哄哄我,消除我工作的疲劳和烦恼呢!

  “要离就离吧,随你的便。”她铁了心似地说。

  “那就离吧!”我狠下心,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作出其他更好的回答吗?除非你是一个窝囊废。说真的,我早就动过好几次离婚的念头,并想平平静静、顺顺当当地分手,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她找上了另外一个男人,终于使她也产生了离婚的想法,真是天赐良机,不抓住这个机会,哪还有更好的机会呢?可代价不小,自己有一种遭到了遗弃、侮辱的感觉,但只要能离也可以了。再说我认为此种情景不离已不行了,到某一天她彻不归后通知我离婚,我在众人眼里还像一个有血气的男人吗?人人都因此用白眼看你,轻视你,你能厚着脸皮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吗?

  “家里的财产全属于你,小孩留下由我照顾!”我说:“关于抚养费,你愿意给就给,不给也不强求,我想我有能力把他拉扯大的。离婚改变不了你是他母亲的事实,你随时都可以来看望他,如果你心中还有他的话。”我想我开出的离婚条件是够可以的了,自认为当作一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说完,我等待着她的答复,可是过了许久,她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能不使我认为她同意了,我看着熟睡的儿子,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以后爸会更好地对待你的!如果找不到一个比你生母更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爸决不会再贸然结婚的。这样想着,似乎觉得除了刻薄自己之外,两方面都对得起了,心里坦然多了,无恨无悔,该走下步了。

  “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平静地说。

  她仍然没有回答,我感到她此刻没有睡着,肯定在认真地听,仔细地掂量。随她去吧!我站起身从放在桌上、堆满了很多小物件的双层木制书架上拿起一个笔记本打开。在空白处了十几分钟拟了一份离婚协议,大致内容就是我刚才说的。

  “起来看看,同意就签上名字,明天我抽空到结婚登记处办手续,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这样你就可以毫无拖累地与你的新男友在一起了!”我劝戒似地说。“你先签字!”老婆开口了,她的声音虽然很平静,可我觉得软弱无力,若有所失的,并带有失望的情调。

  “我的字已签了!”我淡淡地说。

  “拿来我看看!”她快速地爬起来,接过我递过去的从笔记本上撕下的那张协议书看着。我准备着将右手握着的那支光杆圆珠笔芯递过去让她签字,可她却出乎我的意料地将那片纸随手丢在上,转过身按原样睡了下去,可表情明显地没有刚才那么惬意、自信了。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吗?为什么不签字呢?”我有点疑惑地问,也许他们只不过是热衷于追求热恋的刺激,没有时间去谈论离婚、结婚这个还要点理智才能解决的问题吧?可我不能善良到毫无反应,慢慢地坐等到他们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妥后,才退出那可恶的怪圈啊!我的确有点与众不同,可是还没有达到那种让所有的人都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可不愿意被你们这样长期地拖着,我也应有自己生活、工作的权利,起来签字吧!痛快一点!敢于破坏婚姻就要敢于承担后果,光为自己打算,两边都这么含着,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我感到心力交瘁,只想通过离婚换来心灵的片刻宁静。

  “要离婚就离,还要我签什么字?”看来她早有准备承受婚姻破裂的后果,可又对我们的婚姻关系存有依恋之情,平心而论,我是对得起她的,在短短的5年婚姻中,我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如果她再去找,是难以找到像我这么好的人了。谁也不会像我这样能容忍她,迁就她的。也许我把话说得太绝对了,可我的确是这么想,这么说的,我不愿骗任何人。也许正因为我这人太理智,自己把自己约束得太紧,把工作和事业太看重了,成为了一个很乏味的男人。

  “你不签字,协议离婚是不行的!”我无可奈何地说。因为我是学法律的,总认为协议离婚最简便了,对双方都有好处,如果诉到法院那就麻烦了,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不得不一丝不漏地说出你的,的确叫人难为情……

  “你再去找你的同学,结婚的时候,我既没有签什么字,也没有按手印,还不是你一个人去把结婚证领回来了,离婚你也可以这么办!”她说的一点不假,几年前的天我们结婚确实是这么办的,双方的单位开了适龄证明,将各自的户给在城关办事处工作的同学后,三天同学就将结婚证送到我的手中。听同学说:笔录是他自问自写的,双方的签名是他代签的,手印是左右手的二指同时按出来的,并开玩笑地说:我想你们的结婚手续办的可能是全国最完的了,我一人既代表你,又代表你的老婆,想在思想上、感情上把你们分开可怎么也办不到。同学少年得志,满面风,白皮嫩肉,人也发了福,对我的确不错,可不知怎么地,在结婚那一天我竟然忘记了邀请他赴宴,结婚后我们又碰到一起后谈起这件滑稽事双方都觉得好笑极了。可这次是离婚,我和他都不会觉得好笑的……

  “那是不合手续的,严格说起来,发的结婚证也没有法律效力。”我说,现在想起来我这书呆子味十足的说话真是太迂了。

  “既然这么说,那就不必离婚了,反正我们不是一对合法夫。”她无所谓地说。

  我浑身直发毛,可越急越无计可施,心中不停地默念着:我犯了什么错,上帝怎么让我遇上这么一个老婆,她究竟要怎么样呢?我偏过身子看着那张只签了我一人名字的毫无作用的离婚协议,一把抓起来撕得粉碎,站起身来,心烦意乱地在房子里窄小的空间乱走一通,真想逃出这个房间,永远也不回来。又想:真窝囊,就这么一走,对父母、单位、儿子怎么交待呢?……之后,又强压住自己烦躁的情绪坐在沿上,气愤地看着老婆的背影,心想:她既然背叛了这个家庭,怎么还能安睡在这里,为什么不离开,走得远远地!想着把牙咬得“吱吱”响。

  我转过头来,看着木制书架上放的几本厚书:什么毛、邓选集,《史记》、《圣经》、《孔子》……有些是我前两个月出差到荆州时买回来的,每本书我都在看。近来的业余时间,我一直将心思和精力用在这上面,并强迫自己每晚写上500字左右的小说模样的暂定名为《踏上人生旅途》中的文字,现在又取一名《命根子》,可还是没有写完,哈哈,借以稳定我那烦恼不安的情绪。可今天,我确实无心去看去写了。所有的书,即使那本黑皮壳子《圣经》也难以止住我的烦恼了,我为什么不皈依宗教呢?它的确可以让人心灵得到暂时的安宁。我伸手去碰那本《圣经》,可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制止住了。我本不信宗教,买回它是想知道它里面究竟写了一些什么东西,看来这次要自食买书的用心不适写书人的要求的苦果了。耶稣拒绝在我烦恼的时候帮助我。什么只要你信,上帝就与你同在,你想得到什么,上帝就会给予你什么,我记得书里面是有这样话的,可我看时没有信,所以此时这句我记得是上帝说的话,在我的身上,也丝毫不起作用了。

  我毫无作为地关上灯,木然地躺在上,屋子里瞬间一片黑暗,窗外传来小虫求欢的叫唤,可我的身体不知比小虫大多少倍却一丝也不剩了。

  背着丈夫情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圣经上有好多这方面的论证。可是在我们这个不信上帝的国度里,你却不能企求上帝出面来为你主持什么公道;虚伪和诈骗是会进地狱的,但我也不能靠诅咒致使马双全之流下到地狱。也不能指望我死后灵魂会升入天堂,因为我在精神上并没有属于上帝。婚姻的感情纽带断了,《婚姻法》中把感情确已破裂作为离婚的唯一条件,却没有列出一条看得见、摸得着的确定感情破裂的标准。我学法时还认为它对呢,现在却认为全是乱扯,是有标准而不能落实的、主观臆断!所以我不得不安静地躺在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枷锁在束缚着我啊?谁来救我,谁来拯救我!我的心在呼唤着,但没有回答,只有窗外的的虫鸣。明天我得上法院去,我要离婚,可孩子怎么办呢?她会和我争夺孩子吗?她说过,不管她多坏,孩子总是喜欢母亲些。我会叫孩子自己选择的,可他那么小,他有能力作出选择吗?他虽然聪明伶俐,可毕竟才3岁啊!我胡乱想着想着,像失去了控制似地,口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念叨起来:儿子,不是爸爸的错!儿子,不是爸爸的错!慢慢地全身居然抽动起来,整个身心无法解脱。“万事不可强求,万事不能强求!”我又念着,想借此古训的力量消除我的痛苦,聊以自慰。

  孩子在身边翻动着身体,很不安稳,是我打扰他了,又是我的错吗?我慢慢地爬起身来,睡到的另一头去,口里还在念:“我要离婚!儿子,别怪我,我可没有错……”我的身体抽动得更厉害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头脑昏昏,感觉到我的整个生活全颠倒过来一般。整个人像完全虚脱了,瘫在上,没想到我是如此软弱,没想到家庭对我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矛盾是那么复杂,难以排解,难以用说理、平和的方式去解决。

  “你没有错,全是我的错!”我感觉到老婆慢慢地爬到我的身边,拖着哭腔说着,扑到了我的身上,用手盲目地揩我的眼泪。

  “你走开一点!”我无力地扬起胳膀把她往一边推:“你别碰我!”并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波动,压低了声音说。

  她乘势用双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像一只羔羊面对挥着屠刀的主人,浑身颤栗着,胸脯起伏得厉害,呼吸急促,托着我的手在她脸上左右抽打,反反复复地念着:“都怪我,是我的错,你打我,你打我!”

  我的力量那时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使出浑身的劲,却仍然显得软弱无力,了好长的时间才将手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感到了一阵乏力,居然喘起了粗气。老婆坐起身呆了一会,就像被什么人猛推了一掌似地沉重地倒在上,摊开了四肢,像一个跑完力所不及长距离的运动员一样,用口不停地喘着粗气,并发出“啊唔!啊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用双手在胸口乱抓,摇晃着头,口中嗯着:“我受不了啦!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声音低沉,像歇斯底里发作的病人一般,怪吓人的。我浑身一惊,清醒过来,连忙坐起身,到儿子那边摸头开关,打开灯,灯光很刺眼,我眯缝着双眼,转过身看见老婆脸铁青,头发蓬乱,就像要昏死过去的人一样,一时间我感到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了。

  “把灯关上。”她依然喘着粗气,腾出一只手捂着双眼,另一只手还在胸前扒:“把灯关上,把灯关上。”说话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我连忙转过身关上灯,又挪到老婆的身边,顾不得许多了,救人要紧!我一只手使劲地抓住她依然在扒胸口的手,另一只手在她低平的瘦弱的胸前轻轻在揉着,反倒安慰起她来了:“不要着急,放松一点,放松一点,一切都会好的。”她体型不错,可是体质却不太好,受不了刺激,像这种情况也不是头一回了,可这是最严重的一次。

  我慢慢地帮她揉着,说着违心的安慰话,好让她放松下来。慢慢地,她静下来了,气也不喘了,身体也停止了颤抖,我连忙将双手收回,呆坐在上。此时窗外明亮起来,一丝柔和的淡淡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她松松垮垮的身体上 ,似乎很凄凉。虽然我对她的恶感还没有消尽,可又涌上了一股同情心,并慢慢地滋长起来。把她搞成刚才那副样子,她自己应负很大责任,可毕竟我脱不了干系。不过看到她那副精神快崩溃,比我更难受的样子,我的心反倒舒服了好多,相比之下,自己还像拣了一个便宜,像在感情上胜利了一般,毕竟她看上去比我更痛苦。

  “你对我说实话,你刚才是不是又和王新中出去幽会了!”也许是因为嫉妒,铁石心肠又占了上风,我居高临下,冷漠地问,乘机逼着她向我说出真情。

  “我不想去,是准备回家的。自从被你发现之后,我是下过决心再不和他出去的,可他却死死地缠住我不放,说只出去谈谈心,我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跟他出去了。”她带着悔恨的声音说,身子向我一偏像恢复了一点精神,语气又变得强硬起来,带着怨恨说:“也怪你,你总对我爱理不理的,他刚开始追我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可你总是干你自己的工作,看你的书,写你的字,不当一回事,还笑话我,我把他说的话告诉你,还要把他写给我的信给你看,可你却不屑一顾。我那时就想,你不爱我,自会有人爱我,我要向你证明,没有你我照样能活,比没你时活得更快活!”我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实话,可怎么能把责任全推在我的身上呢?这些纠纷又不是因我有外遇而引起!这也是她的秉,无论发生什么坏事情,她总可找到往你身上推责任的方法。

  “我以前不管是什么都爱对你说,心中毫无秘密可言,你也就像完全能控制我似地。我真没用,学不会像你把心关得死死的,什么话也不对我说,好像不值得和我交谈似地,你的心太狠了,我害怕!”她越说越有理了,到后来居然发起了牢,可说的绝大部分是实情,使我不能反驳。

  “你知道我对你的想法吗?”我把话接过来,玩了一个小小的招。

  “不知道!”她坚定地说。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准备将久压心头的,对她有关的一些我不愿说出口的秘密告诉她了。事到这种田地,我认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保守秘密的了:“说实话。”我压低了声音说:“我对你并不满意,在你身上确实有很多的缺点:任、骂人、缺乏教养。”这话肯定刺激了她,但她或许是认为终究听到了我心里的话吧,一反常态,没有回击我,而我却在等她的反应,就这样过了好久。我从的另一头拿了枕头,将她的头抬起放在她的头下,自己躺在我那仍没有打开的被子上继续说:“我之所以要和你结婚,并且结婚后始终迁就你,是因为你单纯得出奇,居然能死心塌地般地爱我,使我感到无限的宽慰和快乐,更重要的一条是你在我最困难,近于自暴自弃、对生活失去信心,并怀疑是否还会有人爱我的时候,毫无顾忌地投身到我的怀里,把我从自我否定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世上还有人真心地爱我!你对我的感情使我恢复了一个男人的信心,使我自认为自己还有价值,所以自从我们相爱的那天起,我就发过誓,我决不会辜负你,即使天塌下来也不,除非你另外找上了一个更好的男人,就算这样,我也要对那个男人进行调查,我确信你不会吃亏后,才会放心你跟他走。”

  “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呢?如果早知道你心中是这样想的,就算把全世界的男人放在我面前让我挑,我也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再苦再累也毫无怨言!”她动情地说,伸出小膀搁到我的胸前。这是她几个月第一次主动向我表示一下亲昵的动作。我深知她那不稳定的格特点,她太感情用事,丁时说的话,卯时就会变,刚才说的话,她不一定能做到,但我没说出口。

  “决心只能暗暗下,话一说出口就不怎么灵验 了,就像人们面对神灵许愿一样!”我不动声,转弯抹角地说,似乎在减轻我相应的责任感,她将手臂从我胸前拿开,双臂叉在前胸像在保护自己,我感觉到,她的热情被我的话挡了回去。

  “我知道别人告诉过你,我的出身不好,生父又是,又是经济问题,在我5岁的那年被判刑了,母亲苦苦把我们拉扯大,很不简单的,我13岁那年母亲再婚,养父对我们很不错,这你也知道。虽然我已改名换姓,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出身,社会上对我的歧视并没有减少,甚至那些从前因同情我们母子三人、暗中帮助我们的人,也因鄙视我们而冷眼对待我们。从小到大,我几乎每一天都在别人的恶意包围中,不让我加入红小兵、红卫兵、团员,甚至连高中也不让我读。还是邓小平复出,恢复考试制度后,我才得以上高中。从天上讲,我是一个调皮、活泼开朗的人,可上高中后,我强迫自己变,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深沉,克制自己整天不笑,因为我幼稚地、固执地认为这世上本没有使我开心笑的事情了,弄得母亲把我带到武汉去开心,可我就像一个木偶被母亲带来带去。我本聪明,小学一年级开始到初中随母亲在银市各乡、镇、区转过不少的学校,可总是班上第一名的,打架也很棒。可自从我压抑自己的本,整天坐着不动,不笑一声的那一天开始,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总是看一些课外书籍,主要是开始研究马列及认识其人,自不量力地想去解决存在人思想中的所有疑虑,滑到了再不能滑的地步。同学、老师都把我当成一个琢磨不透的怪物,远离我,可我想他们也对我没有恶感。理科很好,可我非要弃理从文,考大学,每考不中,如果不是我天生的智力,不是你使我高兴起来,不是你使我产生自信,总之,使我正常起来,我在1984年也难以考到工商部门,并且考了个第一,被抽录到地区工商局。

  “我清楚地记得,1984年的节过后,你提前高中毕业到肉食公司待业青年门市部的情景,那时你刚过16岁,漂亮、活泼、无忧无虑,整天嘻嘻哈哈,17至18个年轻人的单位数你最开朗了,全身上下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了你,可又不敢大胆地去追求你,但沉睡多年的生命力被你唤醒了,如果不是你主动向我靠近,消除了我的心理障碍,我的情感是不敢 公开抬头的!

  “我一去上班,就发现其他人都好像在欺负你,我就是看不惯,别人越是叫我不和你在一起,我就越要和你在一起,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在临考工商部门的那段日子里,我们天天都在一起复习功课,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我了你!”她,娇昵地说着,把身子向我靠了过来,我却没有动弹。

  “我考后不到一个月,地区工商局就通知我去上班,临走的时候,你哭得很伤心,我知道你为什么哭,我心里下决心,不会因此抛弃你,因为你是我自信心的拯救者,如果不是地区工商局隔着市工商局这一层直接通知我,也许我通过不了严格的政审。”我凭成绩一步跨入地区局后,市工商局立即为我胡乱地办完了所有的招干手续,致使我的人事档案与我的实际情况大相径庭,这个错误现在已难以解决了。我想着说着,心里不无庆幸,叹了 一口气,接着说:“不是为了你,1987年我也不会回来!”

  “不要说了!”她用身子挤挤我:“我以后再也不和别人去玩了,一心一意爱你!”说着用手扯扯我的衣服:“我向你发誓,王新中绝对没有得到过我!”她动起情来,轻声地嗯着:“来吧!我的好丈夫,我受不了啦!”可她并没有唤起我的。虽然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几乎没有房事,她由于这个多事之使人长期处在情感的压抑之中,工作和家庭中总是遇到一些棘手、难以解决的问题,事事不顺心,烦恼、苦闷死死地缠着我,我用以排解压力的方法却是看书,写作,思考,久而久之,我甚至怀疑过我的功能已经退化、消失了。

  “我还有话对你说。”我冷淡地说道:“我要问你,你们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像一个窥视他人的封建卫道士逼问道。

  “不要再问了,把它忘记吧,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老婆说着身子靠我更紧了。

  “不行!你得告诉我!”我固执地说,不想糊里糊涂地解决问题。

  “不回答不行吗?”她微仰头,近乎乞求地说。

  “不行,除非我完全知道后,才能决定是否原谅你?”我又玩了一次小小的招。内心深处其实在想着:等我了解到他们的关系发展的全部情况后再决定我的行为。这也许太苛刻了,要一个人把本来下决心不告诉你的私情全盘托出,的确使人难为情,她本来可以不说的,可我此时坚信她会告诉我的,如果错过了此次机会,不管结局如何,我将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她的热情像退潮似的,蓦然降到了最低点。将身子从我身上移开,把头挪到枕头上,考虑了一下说:“正如你感觉的那样,我们两人似乎已到了不顾后果的地步!我说了你可不要伤心,最近这段时间,我心中的确已没有你的存在,看见你就觉得不舒服,碰都不想碰你一下,有时无意中挨到你都感到难为情,为了他,我是下过决心再不让你碰我的。他也对我说:自从和我好上后,就没有碰过他的老婆了,好几次他老婆主动去和他亲热,都被他拒绝了。”我的心怦怦直跳,感情收得紧紧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由于理智占了上风,我头脑冷静得出奇,心想:我要了解一切后,好好地处理这个问题。

  “你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如何?”我冷冷地,一语双关地问。

  “怎么说呢?虽然我从心里瞧不起他,可他确实对我太好了,每天早晨上班去,他总是帮我把桌子,椅子揩得干干净净,我离开一会重新坐回去的时候,只要他在那里,都要连忙用他的衣袖帮我再擦擦椅子。早点端到我手里吃,中午、下午还亲自下厨做我最喜欢吃的菜,端到我手里。最主要的是他对我言听计从……。总之,他对我太好了,和他在一起我感到荣耀、幸福,被爱得情不自,比和你谈朋友时的感觉还好!”她似乎很理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可我感觉到她像在对她的同好友,无所顾忌地谈及她的两次恋爱史,沉浸在无限的快乐中,没有一点羞耻感——爱情的确是一个高尚的字眼。

  “你们是什么时候外出幽会的?”我心中虽然很不是滋味,可依然继续自找烦恼地问。现在想起来,当时真不知那根筋上出了毛病。

  “一个月以前,那天晚上我们餐厅部的人一起去看电影,看完后我到单位推车准备回家,车骑到大桥下面的时候,他却在那里等我,那次我们没有走远,只在东湖边站了一会儿,之后他把我送到院子的门口,他不想离开,我说了好多遍,他才离开。”停了一会她又说:“刚回家,你就回来了,我心中蹦蹦跳,怕你知道,问你去哪里了,你说是为什么案件去了,我才缓了一口气!”我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你们在一起干什么?”我探测地问。

  “你不要乱想,我不是那种人,随随便便就与人发生关系的!”她警惕起来。

  “他对你怎么样呢,提出过吗?”我活像一个有窥测他人私情的病态相。

  “我拒绝了,他说我封建,很失望!”

  “那!前天你脖子上的红唇印是怎么来的,你们接吻了?”

  “他像发疯似地紧紧抱着我,在我脸上乱吻,我推都推不开,好吓人。”她说着又向我靠得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像在做示范一样,我没有动,任她摆弄着,心跳加快了,我头脑昏昏地,听见她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摸到我这里。我浑身一惊,使出全身的劲把他推开,责备他不要把我看成那种人,声明如果他再这样,朋友就没得做的了。他立即向我赔罪,还想跪下去向我求饶呢!是我把他扶住了。”她像一个胜利者,娇嗔嗔地对我说。我感觉到她的那个地方湿得很,条件反射似地,就像她说的那个王新中一样猛地抽回手——只不过理由完全不一样罢了。

  “那当时,你也是这么湿漉漉的啰!”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她轻轻地捏了我一下,看样子她算是向我敞开了心屏,并相信了我那句“你说实话我会原谅你”的话。无所顾忌地对我说:“在那种情况下不这样,还算一个正常的人吗?你可算过我们有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

  “我记不清了!”我淡淡地说。

  “我知道,足足两个月零三天了,包括今天在内。”爬起身来面对我:“你不想吗?”

  我没有正面回答:“我还有话问你?”可不由自主地勃了起来。

  她的小手慢慢滑到了我的下身……乖巧地笑着说:“还问什么,我都说了。”

  “今天你们到哪里去了。”我算是找出了一句还有点必要问的话。

  “从大那里下来后,他硬要带我出去走走,就用摩托车把我往北带到了中兴镇,还说要把我带到胡场他老家去,我说那像什么话呢?就在中兴镇你们工商所新建的菜市场站了一会,往回走,天没有黑,他就在大路上教我骑了一会摩托车,返到‘五七’大桥时,在堤上站了一会,就回来了。”

  “你们不会光站着吧,那样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说:“我猜你们肯定又抱在一起了。”

  “我不想那样,自从被你发现后,我是不想再和他来住了,可又抵挡不住他的再三请求,本想对他把话说清楚,他却鼓励我,叫我别怕。我催了他好多次,说天已黑了,怕你去找我,他才把我送回来。”

  “五七”大桥那地方我知道,就是从市烟草局附近的那个大转盘沿皂毛公路往北走十里左右,两旁河岸上护堤树很多的地方;中兴是一个小镇,得再往前走十里左右;胡场乡还得向前走二十多里路。从胡场往东不到十里就是银市北部邻应城市的大镇龙市了。

  “他老婆知道他和你的关系吗?”我严肃起来。

  “据他说,还不知道!”好像很满意。

  “最好是让她知道,不然你就……”我恶狠狠地说,又说不下去了,话锋一转:“你们谈了些什么?”

  “大部分是他在说,总不是说一些喜欢我,瞧不起他老婆之类的话!”她似乎很开通,很自信:“他老婆又矮又丑,但对他特别好,家里的事都不要他做的;谈朋友时追他,追得特别厉害,他在市商校读书期间,他们还在谈朋友,那的天天帮他做事,给钱他用,百依百顺,他不得已才和他结婚。据他说,他那时很自卑;我们虽然在一个单位,他却正眼也不敢看我一下。前些日子,他知道我对他也有一些好感后,就像换了一个人,每天为我神魂颠倒,做事也勤快多了。他说他愿为我做一切事情,如果我跟他,他可做牛做马。当然他也说过,回到家看到老婆做事,引娃,活像一个家庭仆人,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她,可总是激发不出一点情感来,等等、等等!”她一吐为快地说了一通后,又像记起什么,说道:“我以前也一直觉得他神神秘秘,躲躲闪闪地,眼睛看到我总是显得慌慌张张的.记得去年饭店门口小卖部的苏英枝为卖烟和他扯起皮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通,说要打他的嘴巴,居然把他吓得昏了过去,还到市人民医院挂了吊针。我也觉得他太胆小,没有一点男子气。”她回忆着,嗯了一下鼻子,似乎此时才看出了他情人的缺点一般。

  “那他现在呢?”我也觉得好玩起来,冷冷一笑问道。

  “他现在胆子放大了,前天你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吻印,我对他说怕不怕,他说一点也不怕你,还高傲地昂起头呢!”

  “呵!爱情也能壮胆了,它的力量真不小!”说着说着,我们两人像成了一对对研究事情都感兴趣的同道人。

  “不准你乱说!”她捂住了我的嘴,撒起娇来。

  我把她的手拉开说:“那你对他说一些什么呢?”

  “我说的机会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听,他说个不停,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地。要说就是单位的形势不好,以后怎么办之类。他很自信说他有手艺,以后从单位出来和我去开餐馆,我 说不行。再就是说到你,你过去对我不错,现在有了小孩,一上班就整天不回家,冷落了我,等等之类吧。”她像得到了一种解脱,嘘口气,畅快地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问吧!像审犯人一样的,我可是什么都说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不像你!”说着纠起头动情地面对我:“还要我求你吗!别人不知想了多久也没有想到呢!”她的心思此时一点也没有用到谈话上了,我本来慢慢地情绪也上来了,可她后面的话又使我冷了下去。说真的,到此为止,我还没能决定我们是离是分,心想:我明天和王新中单独去谈谈,真正做到我结婚时对她许下的诺言!老婆在节期间告诉我说,她二的邻居,的和人私通被男的发现后闹得要离婚,分居了一段时间,男方不同意,并找了好多人出来调停,后来终于把方接回了家。可睡了一觉后,第二天那男的反悔了,又坚定要离,到法院后才离了。但那个和那人私通的男人本来答应非要娶她不可的,她离后却坚决不要她了,使那人丑名远扬,没人要了,很可怜的。当时她是当笑话讲给我听的,说她不会那么傻。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现在记起来了。认为我也可以这么做,我这种念头一闪,可又认为这么做也太不道德了,何必去相互伤害呢?

  “我明天还要去和王新中单独谈谈。”我说着爬起身来,她将身子从我身边挪开,显然听到我的话后已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情感裂痕还没有愈合,沉下了脸,显得很担心。我继续说:“等我和他谈妥后,我们再重新开始吧!”我说得含含糊糊地,以便让她自己去想怎么一个开始法。

  “你什么时候去呢?”她说,我感觉到她把我的话向好的方面理解了。泼过冷水的干柴是很难复燃的,但她那样想也没有什么坏处。

  “我有案在办,说不准时间,反正明天我得抽一个时间和那个敲我老婆的人好好地谈谈!”我说着坐起身来,她也随着坐了起来,耷拉着双肩将双手放在自己的白腿上。

  “你去时先找我,我去把他叫出来见你。”她恳求似地对我说。

  “那也好,地点就在你妈的单元里,这样好一些!”我想我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不要把事情搞得公开化。

  “我可不愿让他去那里,别人看见了会说闲话的。”她开始顾及到自己的名声了,停了一会无奈地说道:“不过你说了,就这样吧!”想必她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会面地点了。

  我将枕头拿起来放在儿子的枕头边说:“不早了睡觉吧!”可心中在想:做都做了,怎么这时反而胆小起来了。

  她把儿子往里挪了一下,脸向我睡了下来,我却将背朝着她,睁大双眼望着窗外更加明亮的月光,虚脱地躺了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臂上,把我往内翻,一股人的温存浸透了我的全身,我知道她想干什么,体会到她的感情和心又回来了。可我一想到她前两、三个小时还在和她的情人如痴如狂,卿卿我我,她的这份情意我的确难以接受。我不止一次说过她具有不完善的人格,易移情别恋,天生异常投入的演员格。

  我闭上了双眼,即刻满脑子乱糟糟起来了,一会儿案件,一会儿担心明天的古怪谈判,直弄得我昏昏沉沉地。可她的手还没有松开,我慢慢地睁开双眼,克制地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再说吧!”心想:也许明天你就不是睡在我身边的人了。

  “转过身来,我还有话对你说!”她又轻轻地拉了我一把。

  “有话就这样说。”我平静地说,没有转过身去。

  “我明天就去把话对他说清楚,叫他别再缠住我,彻底地和他分手。”她像表明决心似地说。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我这样想着,没有做声。

  “跟你说。”她似乎有点卖弄地说:“你知道吗?他这些日子送了我不少东西!”

  “不知道。”我随口答道,可心里疑疑惑惑起来,说实在的,我也有一点觉察,这些日子里她总时不时地拿回衣、鞋,神秘兮兮,想穿不想穿的样子。记得有一天她拿回一件丝绸绣上衣,对着穿衣镜比比划划时正好被我进门看见,她迟疑而惶恐地望了我老半天,脸都有些发红了,当我随口问她了多少钱买的时,她支支吾吾地说:“七八十元钱吧?”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虽然我很少买东西,对衣服的价格不懂,也不管她手头钱的用处,但以往她要买什么总会先给我打一个招呼,因为我们的生活并不宽裕。此时被她一提醒,我算是完全明白了。

  “你准备怎么办!”我的心像被刺了一下,头脑清醒起来,没好气地问。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她用那种绝情薄义的人语气说:“我想全退给他,又不是我叫他给我买的,我说不要,可他非要给我不可,还说要使我穿上全城关最好的衣服,我想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看样子他倒了不少钱,可我一样东西也看不上,他那种欣赏水平真是太低了,活像一个乡巴佬!”

  看来她话出口后,又觉得有些不妥了,毕竟有一两件衣服是她穿过了的。“我都不想穿!”她接着说:“他却天天催我穿给他看看,那件你问过我价格的丝绸衣服就是他买的,也只有那件还马马虎虎,我穿过一两次的那一件。”她显得高兴一些地说:“他呆呆盯着我看,说看我穿上他给我买的衣服又漂亮、又合身高兴极了,弄得我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没钱,哪个要他买呢?几次问他的价钱,要给钱他,可他总不告诉我,前天你发现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后,我硬塞了二百元钱给他,可他很不高兴,说送出去的东西他是不会收钱的,我把钱硬塞进他荷包,可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把钱放到我皮包里去了,搞得我很为难,真没办法!”停了一下她像个小孩似地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也很为难,毕竟是,公开不得。不想要,当着众人的面退不就完了,我想着正要说出口,一想到他们的那种私情忙把话吞了回去,随口道:“那就把东西退给他!”

  “那好!明天就拿去退,如果他不要就当着他的面全烧掉!”她情绪激昂地说。

  我心中一惊,她对他的感情多么强烈啊!我理智地说:“那不太好吧!如果他硬不收回,你可以去退给他老婆。”可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头:“我看还是给钱吧!”说完又直觉得窝囊,我本不想管她怎么办的,可还是被她拖着为她出起主意来,可这主意的确很难想好,我被她逮住了。“我想他老婆可能还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吧?不知道,就让她不知道吧!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再说退给他老婆,她也不会穿的,如果她真的傻到非穿不可,也不见得合身!”

  “可能不知道,不过据我想她应该有点察觉,因为每次她到单位里去看到我,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怪怪的,表情很不自然,近些日子只要她有时间,晚上总到单位去等到他一起回家。他赶她走,也赶不走,有一次他向她发了脾气,她哭了,我心里怪难受地。虽然我前段时间也恨过他老婆,可我也是人,想到我丈夫在外面有了相好而嫌弃我,我真害怕,就出于同情心,暗下劝他跟他老婆回去,他不走,我就以不再同他来往、不理他威胁他,他才走的,不过很不愿意,气鼓鼓的!”说着一换轻蔑的口吻:“他老婆的确又胖又矮又丑的,很难看,脸上还长了一些什么斑点,但对他的确很好!我可不会像她那样,缠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不放手!”她好像很得意地说着。一改前几年和我在一起因职业、待遇、无好朋友交往而产生的那种抬不起头的自卑感。爱情的力量真大,被人爱的力量更大,如我一样,在得到一个真心真意爱自己的人之后,自己的信心勇气全来了。我参加工作,有了自信心后就一直在寻求一种提高她自信心的方法以消除她的自卑感,为此说了一堆开导的话,可建议她搞几次婚外恋以提高她的自信心的方法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此时我的目的是达到了,可不知该庆幸呢?还是该悲哀呢?

  “你明天帮我把钱给他,我想我给他,可能又得拉拉扯扯的,他不会要的!”她说,我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直冒火:我可不是一个当你想结束婚外恋时,挺身而出收拾残局的无用透顶没有一点男人味的丈夫。

  “我不会去做这种事!”我恶狠狠地说:“只要你完全绝了那份情,肯定给得出去!”我本知道藕断还有丝连,转弯也不会这么快。因为只要你真心地爱过,不是因为对方使你讨厌而分手,你肯定不会一之间就绝情到这种地步。想着,激昂的情绪哗地一下退了下来。

  “好!明天我去给!”她很不满意地说。说完后就不再作声,我也不想多说了,心里想:等到明天再说吧!

  她把手从我肩上慢慢地挪开,我感到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把我们的情感分离着,使人倍感别扭、难受。时间和距离是使人消除感伤的法宝,可我却不能握有,我脑袋轰轰直响,人已被几天来的事情搞得精疲力竭了。当睡神终于征服我的时候,我确实感到了好人难做,正道难行,时间难熬的痛苦,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梦境还会给我心灵深处披上一层冰霜:我们离婚了,老婆带着所有的财物、儿子跟王新中走了,留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我失魂落魄,垂头丧气,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可单位里那些平日里可敬可亲的领导却对我一点也不关心了,非逼着我去办案不可。我只好独自硬着头皮去见马双全,可他没等我开口就用鄙视的口气对我喊道:“一个家庭都治不好,老婆带儿子跟别人跑了,屁也不敢放一个的人还有资格来办我的案件吗?出去!出去!”说完喊来几个人一齐把我抓住往外推,直把我推到楼梯口,猛的一把,我一脚踩空翻滚下来,一边滚一边还听到他们幸灾乐地呵呵大笑声。我的头破了,胳膊、腿也骨折了,遍体鳞伤,疼痛不已。“哎唷!”一声我给疼得惊醒过来,天还没有亮,老婆、儿子静静地躺在上,前后两间房子传来父母起伏的鼻吸声,我用一个姿势太睡久了,感到右边身子又酸又麻,半边的头也是木的。我先向边挪了一下身子翻过身仰面躺着,尽量不挨着老婆,可沿却顶住了我那麻木的背,真不舒服。我半醒地回想着我的梦,想从中得到一点什么启示,直熬到天明,也没想出一个名堂来。58xs8.com